让我安静睡去

　　让我安静睡去

　　 睡梦中被一阵奏鸣般的电话铃敲醒，“He is gone。" Dr Hernandez儿子在电话里传来平静的语调，“Wish he is sleeping quietly right now。” 我痛心地叹息到，迷糊地抓起床头边的手表看了一下，凌晨 二点四十七分，“愿他安静的睡去！”我又轻叹自语地却怎么也回不到梦乡中去，又一个精彩的生命这样平凡陨落，昨日往事如注，冲开决堤的思绪翻滚，泪珠直泻……

　　 Dr Hernande是我院德高望重的胸外科教授，他一生著作和妙手共扬，临床和理论皆精，高大愧悟的身材下那双精细的双手为多少徘徊在死亡线上的人们延长了生命，那双幽默生动的厚唇传授着多少经验理念，听他的讲课是一种震撼和享受，与他同台手术是道德艺术的见证，他常常主张打开的胸腔，拿得掉的肿块一定要全部拿掉，见到的淋巴结能剥就剥，尽量做到胸腔最大范围的彻底大清扫，他的缝合细腻精致，对针漂亮整齐，连疤痕素质的人往后也可无忧无虑穿着比基尼出现在沙滩边。

　　 作为一个胸外科专家，他生性幽默常常拿内科开玩笑，他说，“鼻炎，喉炎，胃炎，肾炎，静脉炎哪一项内科看得好的？最后只有用刀来解决问题。” 为此，继承他衣钵学医的大儿子David选择了脑外科，小儿子James选择了泌尿外科。

　　 然而，7个月前当他站在手术台上，忽然出现复视，CT和MRI显示为：“脑部单一转移性瘤”，三天住院检查最坏的诊断结果：“中央型肺癌伴脑转移。”Dr H毅然放弃一切治疗，Signed AMA（Against Medical Advice），一句“让我安静睡去”把一切?韧猓?呕?迫?季芫?谀酝狻

　　 以后的日子没有医学折磨，他说，“我活着只求质量，不需长度”。他再次回味了儿时的梦想来到Disneyland， 那一刻没人相信他是一个知名的胸外科医生，快乐的像只小鸟，一切回归天真；他访问了最想念的亲人和朋友；他坐在影院欣赏了最新上映的家庭剧； 他携手太太迈步在海涛声声夕阳中；这些平凡的小事在他以前上班忙碌的日子都是那样奢侈，而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一切归真。

　　 在整整七个月时间里他只用一个最便宜的降脑水肿的药Prednisone。他很幸运直到深睡长眠疼痛始终没来找过他。我相信，那是因着他对生命热爱真诚；对病患仁慈仁心；对医学杰出贡献；上帝让他绕道而行。

　　 我和Dr H的私交甚好，不仅仅是因为只在医院，当有护士呼叫他“Chest tube drainage looks too bloody。" （胸科血性引流）他会说有没有叫你们Charge看过？ 当有护士报告他，“病人SOB”（呼吸急促） 他会说：“叫你们Charge先去看看病人；他对我100％的信任，我有被他摆布的看护他术后病人推御不掉的荣幸，谁叫我们还是邻居哪。 (伤感日志 www.wenzhangba.com)

　　 那是好几年前的一个星期天，早上，我在图书馆碰到了他一阵寒?；中午在Macy's 碰到了他一阵惊喜；下午在公园碰到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噢！原来，我们是Neighbor没有约好，没有提示， 没有痕迹，我们这天生活规迹是如此相似，如此自然相遇，从此以后便以Neighbor相称。

　　 他生病后，我这Neighbor更是他家坐上客，他最想听的还是病人，医院的事情，我知道他放不下患者，我则如实道来，娓娓说事。介于我的耳熟能详，还成功地策划了他去中国旅行的梦想。

　　 一个资深的医者，生命旅程的最后时候拒绝一切医学治疗也许是对医学最大的讽刺，但是我能理解：因着他懂得太多；因着他看得太透；因着他只想走得尊严；因着他不愿遭受无奈的折磨；七个月，他怡然舒情，悠然自得的快乐着，做过了自己最想做的事，走完了人生68个年头。今天，他毫无遗憾独自去了天国，安静睡去。

　　 嫣蝶清晰记得，一个著名的肿瘤专家在课程上说过的经典话语，“癌症50％吓死的，30％治死的；20％病死的。” 癌症病人，战胜自己已赢得了50％的生存率， 嫣蝶欲把这532癌症定律写进了人生的字典里。

　　附后记：

　　 因着自己是做护理工作的，因着每天与上帝打交道，因着时时与生命沟通， 嫣蝶极其赞同Dr H 的“让我安静睡去”的理念，羡慕他的大智让自己走得潇洒，平静，安祥，质量。

　　 想起前几日心雨在“83 vs 38 婚姻比特币”一文中提到的R先生，自己坚决不要手术，他强悍壮烈地举起鞋子向让他手术的人员砸过去，很不幸，他没能做到最后的坚持。

　　 嫣蝶再见他时，在Morphine drip上的R，comfort measure only， 生命奄奄一息， 他半结肠切除术后一周，并发吸入性肺炎，胸腔积水，肝肾功能衰竭，带着气管插管，胃管，结肠袋，胸腔引流管，导尿管，中央静脉与她年轻美丽太太天隔一方。

　　嫣蝶很想问一句，“你对手术后悔吗？”

　　 自己不会反对任何适合指征的肿瘤化疗，放疗和手术治疗，但对于晚期患者，恶液者病人，本身有多系统疾病的患者等，治疗的付作用大于治疗效果，有些人连麻醉这关都过不去，有些人术后无法代偿恢复，有些人上table 只是开腹关腹，对于这样的病人一切常规医学治疗都是无效的。常有人问，“手术指征在哪里？”我会说：“看哪个benefits大？再作权衡！”

　　 入住美国医院都要问病人是否有advance directive？ 嫣蝶同猪先生说，自己是DNR／DNI(Do Not Resuscitate/Do Not Intubation)任何没有生命质量的时候就让自己走得平静。

　　（本文纯属个人意见，尊重生命，生与死的决择因个人理念而异，嫣蝶保留自己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