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韭与种蒜

　　邻居送来一小撮韭菜根，我选了个塑料盒子，在底部扎了几个小孔，铺上点在麻油铺要来的油饼，再装上半盒土，小心翼翼地让韭菜根住进了小盒子里，又浇了点水（不能浇多，怕烂根），就捧着放到阳台的阴凉处。我是第一次种韭菜，邻居告诉我，刚放进土的韭菜根，不能放在太阳底下晒，要待根与土、水完全融合了，也就是扎根了，才能照太阳。

　　我是不喜欢栽花种菜的。因为数年前心血来潮，也种过几盆花。大概是香港的港花——紫荆花吧。

　　当时我可向邻居要了不少秧苗，用塑料袋在楼下过道里挖了几袋黒而油的土，好不容易分几趟拎上六楼，又兴致勃勃地去花鸟市场买了五个塑料花盆，忙着铺底肥，铺土。五个花盆子都装上半盆土，每盆栽上两棵花苗，用小花铲把秧苗拍牢。而后，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仔细观察小花苗是不是成活了。又过了几天，发现小花苗有点儿蔫耷耷的，赶紧端了点洗米水，一盆一盆地认真地浇在小花苗上，想象着明早小花苗已雄赳赳地挺立在我眼前。又过了几天，下班回家，放下包，就来到阳台，光顾我的花孩子：天哪，我的花宝宝全都耷拉着脑袋，好像在接受批斗似的。我蹲下身子，用手拨拉了一下小花宝贝，不知怎的，小花宝贝的头咕噜一下掉了下来，我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愣了几分钟，高声呼着丈夫，哭丧着脸，指着花苗喃喃地说着：“全死了，全死了。”丈夫弯下腰，仔细看了花苗的根部，告诉我，是底肥太多了，花苗吃多了，烧了根。我十二分地沮丧，劳神费力，尽心尽力，啥也没看到，小生命就无声无息地去了，一缕香魂归故里了，怎不叫我黯然神伤呢。从那以后，花盆也被我间断地扔了，连一丝黑土也没留下，一句话，太伤神了。

　　过了几天，韭菜还真的挺直了身子，站了起来，虽算不上昂首挺胸，可总算扭扭捏捏地站在小塑料盒里。我心中不禁一喜：咦，还真的活了呢，得对它好点，照顾要周到点。我赶忙把小塑料盒移到阳台外的花架上，让它见见天日，晒晒太阳吧。

　　中午，烧鱼，要用蒜子，忙拿出上月买的蒜子，一看，怎么？发芽了。蒜子变成蒜苗了。心中正懊恼，忽地一道亮光闪过：何不把它也种上，让它变成真正的大蒜苗，不也是一件乐事吗。

　　我忙找了几个矿泉水废瓶，一剪为二，放上点水，就把发了芽的蒜子放进去。一个塑料瓶可以做两个小盆，蒜子放了六个小盆，一股脑儿端到阳台架子上，也没想到它们活与不活的问题。此后的日子也再没多少心思放在它们身上了。(经典的语句 www.wenzhangba.com)

　　一个星期天早上，到阳台上晾衣，眼睛不经意间瞟到栽有韭与蒜的小塑料盒子与小塑料瓶子，哇，蒜芽真的长成了郁郁葱葱的一片大蒜苗了，绿油油的，一簇一簇的，六个矿泉水瓶头上都好像顶着一簇绿色的桂冠。再看那塑料盒子的韭，可怜兮兮的，瘦得若不禁风，稀拉拉的几根，与非洲难民儿童的排骨有一拼，与蓬勃茂盛的大蒜比起来，一个好像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千娇百媚的花季少女，一个则是花容褪尽、无人问津的昨日黄花的老妇人。

　　看着韭与大蒜，不禁顿生疑惑：韭可是我小心伺候的，细心地养育着，又是施底肥、又是放到阴凉处、又是隔天浇水。而蒜呢，则是放点水到矿泉水瓶中就万事大吉，连光顾一眼的念头都不曾有过。两者的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眼前的结果也是天壤之别。没受到万般宠爱的活得蓬蓬勃勃，千恩万爱的却长得要死不活呢？令人费解。

　　由此想到养育孩子。生长在农村的孩子，家长常年在外打工，孩子由老人照看着，所谓照顾顶多是烧点饭给孩子吃，可能谈不上什么营养品，什么智力投资，什么这个补习班那个艺术班了。但农村的孩子一般能吃苦耐劳，很少有娇气，身体好像比一般的同龄的城市孩子要壮实得多。而城里的孩子，从小就在保温桶里养育着，万千照顾集一身，万千优惠集一身，万千希望集一身，到头来，身体黄豆芽状成为主旋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不要说壮实了、阳光了。表面上身体外形的差距善可弥补，人格上的差距就很难一朝一夕拉平了。农村的孩子的勤劳、直率、刚毅、勇敢、质朴、阳光、开朗等等，正是城里孩子心灵深处所欠缺的营养素啊。

　　种韭与种蒜和养育孩子，八竿子也扯不到一起的，可事不同理相通啊。韭精心呵护，长得瘦骨嶙峋；蒜很少灌输营养，却活得精神百倍。是我们过多的照顾阻碍了韭的正常生长吧，过多的肥料也会烧死花和韭的。种韭如此，养孩更应如此吧。过多的照顾不能叫爱，只能叫溺爱了吧。溺爱是要伤害孩子的根的。花和韭伤了根，可以下季再补上，但孩子伤了根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爱到恰好处是一门学问，但愿我们每一位园丁、家长种好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种好自家的花与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