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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盆物语》第一章 北兵欠下的血债

2015-07-31 作者:刘郎闻莺 来源:刘郎闻莺原创 阅读:载入中…

《铜盆物语》第一章 北兵欠下的血债

  

   第一章 北兵欠下的血债

  端午节就要来了,铜盆冲家家户户在准备过节。

  金堂屋里的张婶来到旧堂屋问黄夫人准备了多少粽叶,黄夫人说:“我们准备了八十叶,你们家准备了多少?”

  张婶说:“你们家人多,就应该多准备一些,我们家里人少,只准备了四十叶,再说,我们家还有几个不喜欢吃呢。”

  黄夫人说:“是吗,我们家里十三口人,你们好像只少了二人啊。”

  张婶一阵脸红,她说:“就是啊,谁叫你们日子过得红火。”

  两个人还聊了几句,张婶车转身来到碧堂屋,看到弟媳范氏正在清洗粽叶,就问:“你们家准备了多少叶?”

  范氏说:“还能准备多少,每个人二叶。”

  张婶默了一会神说:“啊,每人二叶,共计十八叶,也还是不少啊!”

  范氏说:“我准备了二十叶,还有二叶是留给馋猫的。”

  “馋猫,谁是馋猫,你是说我吗?别看平常吃饭时我到你家里来夹菜,这可是过节啊,过节得讲究啊!”张婶嘟哝着走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说,我们家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比不过黄夫人家,还比不过你范氏家。

  黄夫人来到大地坪晾纱,她准备过了节牵一场布。

  忽听得有人喊:“来兵了,来兵了,北兵来了!”

  又有人大声说:“北兵来了,枪刀杷棍乱哄哄地来了!”

  “在哪里,在哪里?”立即就有几十个人跑出洞门来到大地坪里,先看见的那个人说:“你们看,就在冲里东边?Y的路上。”

  大家都跑到大塘塘堤上来,向南望去,远远就见一长溜乌鸦踩着田塍路扑来。黄夫人也看见了,虽然年老眼花,到底还是看清楚了,那一长溜可不是什么乌鸦,那是一溜人啊,是一溜魔鬼啊!

  黄夫人说:“大家还是快去躲一躲吧,收拾家里怕是来不及了,躲命要紧啊!”

  塘堤上的人们一哄而散,大家夺路而逃,从洞门涌过去,各自回家招呼家人去了。北兵已经来铜盆冲骚扰过六次了,每次来都要捉鸡抓鸭赶猪,都要调戏妇女,都要抓?概啥 1北?星褂械叮??璩迦硕匪?遣还??龅搅酥荒芏悴兀?谒?堑目谟锢铮?饨信鼙?

  人们回到自己家里叫上家人往后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北兵来了,快跑哇!”黄夫人也回到了家,她把四个儿媳妇叫到一起,又将三个孙儿叫来,吩咐他们往后山上跑,钻到竹林里去,北兵没走就不要出来,免得受祸害。

  大儿媳妇叶子说:“娘,你也走哇,你同我们一起走哇!”

  其他的几个儿媳妇也说:“是啊,娘,我们一起走吧,你要不走,我们走了也是不得安心的。”

  黄夫人说:“我要等你们的男人呐,他们还不知道北兵来了。”

  叶子说:“娘,男人们都武高武大,他们还能怕北兵?再说,他们都是有办法的人。”

  黄夫人关了房门,从从容容地带着家人往后山去了。

  要上后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里有一条四丈高的?{要爬上去,大部分地方是一般人无法攀沿的,只有一处地方抓着边上的灌木丛勉强可以攀上去,这时候,已经有几百人涌到了这里。

  这一队北兵有一百多人,他们是从南边的孙家庄来的。南兵一直在他们屁股后面追赶,从长沙追过捞刀河,追过黄柏镇,追过古培塘,追过桃林寺,直到追过了沙溪街才罢手。

  北兵仓皇逃命的时候,精力都集中在两只脚上,恨不得把两只手也变成两只脚,这样就会跑得快一些,肚子饿了要吃什么就不能讲究了,更不要说把食物煮熟了吃,这时候,正是黄瓜新熟的季节,他们吃得多的就是沿途农民种的黄瓜。

  南兵一停止追击,北兵就松垮下来了,他们一边懒洋洋地走,走五里歇一次;一边又开始劫掠沿途的村庄。

  孙家庄是个大屋场,北兵来了以后,捉鸡的捉鸡,杀猪的杀猪,抢米的抢米,他们在大地坪里架上三口大锅,一口锅煮饭,一口锅炖肉,一口锅炖鸡,吃了两餐,睡了一个晚上,祸害了几个妇女,五月初一辰时,他们翻过孙家后山,来到铜盆冲垅的东?Y路上。

  铜盆冲垅是一条长垅,北起陡坡,南至孙家庄西侧,全长六里。这条冲里散布着几百亩水田,冲底是垅田,两边是?Y田。从孙家庄到铜盆冲的路就在东边的那一行?Y田上,铜盆冲人看到的北兵这时正走在这条路上。

  田里的禾苗已经回青泛绿了,蝌蚪在浅浅的水里游动着,田埂上的缺口覆盖着新泥,这说明管水员才走过不久。

  北兵甲说:“他娘的南兵也太能跑了,老子的腿长,竟然被他追短了。”

  北兵乙说:“是啊,我的小二哥差一点就掉在古培塘了,回去了,我婆娘还不打死我,当兵就当兵,还把小二哥倒贴了。”

  北兵甲说:“都说你的小二哥特带劲,昨晚上春风了几回?”

  北兵乙说:“能有几回,也就是二回,第一回抽半袋烟的工夫,第二回抽一袋烟的工夫,没有过瘾。”

  北兵甲说:“你总不是铁鸡公吧,还不过瘾呢。”

  煮饭的老烟头对连长说:“下一个村子,我们就不要东西了吧,你看,这么多东西也挑不来,这是财多害己啊!”

  连长说:“你娘的老烟头,不是你的事少操心,你只煮熟你的饭就是了,东西是越多越好,挑不动我们就抓几个蛮子担着就是了。”

  老烟头说:“也是的,这地方遍地是金子,不比我们那鬼地方。”

  说着说着,北兵就来到了大塘塘堤上,一百多个北兵黑压压的站了一塘堤。

  塘堤的西端长着一株硕大的樟树,铜盆冲人称它为禁园树。北兵们抬头看它时,既看不到它的顶,也看不到它另一边的沿。北兵的脚步在中国的土地上丈量了几千万里,就是没看见过这么大的树,一个个张大着嘴在“啊”。

  北兵连长看着这棵大树,看着铜盆冲这个大屋场,只见大树的两边各有一长溜围墙将这个屋场围了起来,他就想,这岂不是他娘的铜墙铁壁吗?

  北兵连长把枪一提,挥了挥手说:“进村去,捉几个人挑担子。”

  一百多个北兵从洞门涌进了铜盆冲,他们在正堂屋横堂屋金堂屋碧堂屋辉堂屋煌堂屋横冲直闯,尽管连长没有下达劫掠的命令,他们还是劫掠了,这是他们的习惯,不需要谁下命令。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村庄竟然没一个人了,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没有大人也没有小孩,人都到哪里去了呢?北兵连长下达的捉几个人挑担子的命令可是无法完成,这样的话,北兵就会受到集体责罚。

  两个小兵端着枪刺从长巷口小心翼翼地来到旧堂屋,长巷口有三十几米长,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两头的口子里有光亮透进来,陌生的人走在里面,只能是小心翼翼。

  忽然,他们在旧堂屋里看见了一个后生,这后生长得五尺有零,膘肥体壮,国字脸虎虎有生气,他就叫成仁,是黄夫人的第四子。

  两个小兵看见成仁的身板比自己要大,估计没力气将他擒住,一边大叫着“快来人,快来人”,一边端着枪刺一前一后围住了成仁。

  成仁先头也是很懵,他在干塘坡烧窑,回家来喝点茶,准备再挑担柴草去干塘坡的。回家时,北兵还没上塘堤,他没看见北兵。回家了,家里没一个人,连老娘也不在了,他感觉到了奇怪,屙了一泡屎,正准备要捆柴时,两个北兵就围住了他。

  三个人在旧堂屋打转转,成仁在想脱身之计:自己是赤手空拳,又是孤身一人,两个北兵手握明晃晃的枪刺,又是二人协同,还富有战斗经验。

  北兵在想,我们也不是要弄死你,就是想捉住你帮我们挑担子。

  旧堂屋四只角上都有巷口通往另一处,右上角的巷口通往高山寺堂屋,也通往后山,成仁尝试了几次,都被北兵的枪刺挡住了。

  成仁想,只能来硬的了,凭着自己的力气,打赢这两个北兵是完全没问题的,他抱住双手,表示友好,嘿嘿地笑着靠近面前的那个北兵,那个北兵也咧着嘴嘿嘿地笑着,握着枪刺的双手也松开了,只有右手提着枪。说时迟,那时快,成仁上前一步就抱住了面前的那个北兵要摔,他后面的那个北兵立即丢掉枪从成仁背后抱住了成仁。

  三个人你抱着我,我抱着你,在旧堂屋里摔着蚌壳,摔了几个回合,就滚到了一起。就在这时,又过来了四个北兵,他们六个人把成仁抬起来丢在堂屋里的柴堆上,然后,四个人摁住手脚,一个人摁住头,一个班长模样的人叉腰站在成仁面前问他服还是不服,如果不服,那就弄死他。

  成仁说:“服啊,怎么不服呢?你们这么多的人,我好汉难敌二手呢。”

  班长说:“算你识相,帮我们挑担吧,送到了岳州,就放你回来,不会要你当兵的,我们也不在你们湖南招兵。”

  成仁说:“好吧好吧,我帮你们挑担。”

  北兵陆陆续续出了洞门,来到了大地坪集合,他们的手里和枪刺上又多了一些劫掠来的鸡鸭大米之类的物品,民?钢蛔降搅顺扇室桓鋈耍?陀惺?父霰北?ё潘???滤?芰恕

  北兵终于开拔了,他们沿着铁铺垅往北走,前面有五十多人,后面有五十多人,成仁夹在中间,他挑着一担大米。

  挑着大米的成仁心想,我必须跑脱,不跑脱就得跟着他们去岳州,这会耽误我烧窑的。再说,这帮残忍无人性的北兵,要是不高兴了,随时会要我的小命的。

  正这样想的时候,来到了铁铺塘,成仁撂下担子,一纵步跃下了水塘,在水底向塘中间奋力潜去。跟在后面的十几个北兵,看到了成仁漂亮的一跃,一时懵了,等醒过来后,纷纷放下枪刺上的鸡鸭,朝成仁落水处开起了枪。

  枪一响,前面的队伍停下来了,连长问怎么回事,就有人报告说,挑夫跳水了,连长说,打死算了,不要他了。

  一百多个北兵就把铁铺塘团团地围住了,他们都把枪刺上的东西卸掉,拉上枪栓,做着射击准备,只要成仁一露头,就可以打爆他的脑袋。

  成仁有很好的水性,潜在水底可以几分钟不吸气。可是,他毕竟是一个人,不是一条鱼,实在憋不住了,就浮出了水面呼气,刚一露头,北兵就开枪了,一百多条枪,每个人打了两三发子弹,成仁的身体打出了一个个窟窿,就像一个蜂窝,血溅出来了,洋溢在铁铺塘里,清清的池塘水慢慢地变成了血水,成仁就漂在水中央。

  北兵作恶后走了,没人挑米了,他们把那一担米倒在池塘里,然后扬长而去。队伍在铁铺垅田埂小路上蜿蜒着,慢慢地,最后一个人也隐没在干塘坡的丛林中。

  那一阵暴烈的枪声惊得躲在后山竹林里的铜盆冲人目瞪口呆,胆子大的人悄悄地移到竹林边缘,他们伏在地上观看北兵的暴行,那一幕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就像秦始皇留下的封山印一样。

  是谁死在了北兵的枪下?

  那时候,铜盆冲人都不知道那死了的人是谁,只知道是自己屋场里的人。

  北兵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铜盆冲人都从竹林里出来了,他们下了山,来到了铁铺塘,围住了铁铺塘。人们在指指点点,在窃窃私语,忽然有个后生子叫了起来,他说:“这是成仁哥,这是成仁哥!”

  “啊,是的,是的。”很多人都认出来了,那个死者就是黄夫人的四儿子成仁。黄夫人也在人群中,她也认出了自己的儿子,便仆倒在地哭着说:“策儿呀,怎么是你呀,怎么是你呀,你不是在烧窑吗?”

  黄夫人有五个儿子,大儿子派名美麟,字兴仁,这一天,他去鹿角贩鱼了。二儿子派名美盆,字完仁,这一天,他也在干塘坡烧窑,北兵押着成仁走到铁铺塘的时候,他看见了北兵,就躲到窑岭西边树林里去了。三儿子派名美欣,字藜仁,这一天,他在佘公塘修老圳。小儿子派名美玢,字雨中,今年十三岁,这一天,他正在坪桥河志鸿公家里读书。 (哲理日志 www.wenzhangba.com)

  完仁也来了,他听到了大家说打死的人就是自己的四弟策儿,一纵步跳入水中,游到了尸体身边。又有两个小伙子也跳下去了,他们三人抬着成仁的尸体游到岸边,然后顶着尸体,上面的人接住了尸体,拖到了田埂上。

  成仁的妻子范茗香不顾一切,她绕过人群,踩在水田里,来到成仁尸体身边,伏在尸体上嚎哭,她说:“怎么是你呀,怎么是你呀,我的爷耶,你早上还是好好的,还说要吃我亲手包的粽子。”

  完仁指挥着人们抬着成仁的尸体往家里走去,几百人涌进了洞门,涌进了旧堂屋。尸体停放在当头的暗屋里,里面点着水灯芯,几个有经验的男人打来井水给逝者净身,他们擦抹尸身的时候极为讲究,前七下,后八下,然后给他穿干净衣服,放置于门板上。

  大家慢慢地散去了,老三藜仁也回来了,佘公塘隔铁铺塘虽然有两三里路,那阵暴烈的枪声还是惊动了他。还在大地坪,他就听到了噩耗,听到了原委,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自己的家里,就看到自己的四弟躺在门板上。

  藜仁抚着四弟的脸哭着说:“弟呀,你怎么就这样的傻呀,叫你送担你就去送担呀,你要逃也不能往水里跑呀,那不是死路吗?”

  范茗香一直伏在丈夫的身边嘤嘤地哭泣,一边哭一边诉说:“爷耶,你才二十四岁呀,你叫我怎么活呀!戬儿去年?友?茫?衲昴阌肿吡耍?褪N乙桓龉迅玖耍?憧炖词樟宋胰グ桑 

  大嫂叶子也在一边哭,二嫂子吴琼桂也在一边哭,三嫂子方芳也在一边哭,藜仁说,你们快别哭了,去看看老娘,莫让老娘哭坏了。三个内眷就走了,暗屋里清净了许多。

  已经是下午酉时了,太阳也下山了,老大兴仁回到了家,他看到了悲惨的一幕,铁青着脸,半响半响不出一声。

  完仁就说:“大哥,人已经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家里还要靠你拿主意,你可不能乱了方寸,快吩咐吧。”

  兴仁把两个弟弟招呼到自己的身边,他说:“老二,你的腿长,快去坪桥河接来小弟,让他见见四哥最后一眼,四哥平时最痛他了。老三,你的力气大,就招呼两个人去毛禁山挖个坑吧。”

  藜仁说:“这阴宅也是要看地的,不能随便挖呀。”

  兴仁说:“就挖在老娘的阴宅旁边,老娘的阴宅是看过地的,没有问题。”

  兄弟二人就照令行事去了,兴仁就来到了母亲身边。黄夫人在抚着床身哭,兴仁握着母亲的手说:“娘要节哀,莫哭坏了身子,策弟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娘要是哭坏了身子,策弟也会走不安的。”

  黄夫人说:“儿呀,话是这么说,理是这个理,我可是做不到啊!策儿才二十四岁,他是那么爽朗,他是那么英武,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你老爷去阴间十年了,一直是保护我们一大家人的,十年来,一家人无病无灾,你们也都完婚生子了,这一次,他怎么就不保护了,怎么就睡着了呢?”

  兴仁说:“娘啊,也许是老爷太累了,想歇一歇吧!”

  黄夫人说:“麟儿,你是家里的老大,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把策儿的丧事办的像样一点,不能让外人笑话我们。”

  兴仁说:“娘,我知道了。”

  告别了娘,兴仁又来安慰了弟媳几句,然后就吩咐内眷们做饭,要多做点,晚餐有客人,来不及买肉了,就做点时鲜菜。

  叶子带着吴琼桂和方芳做饭去了,兴仁去请木匠,不一会就叫来了两个人,他们都是铜盆冲人,今天也没有外去做工。

  黄夫人家里有很多树,那是用来做新房子用的,兴仁毫不犹豫地将木匠引到树堆边,叫他们下材,年老一点的品正师傅说:“没有其他办法吗?”

  兴仁说:“就这样吧,做阳宅是做,做阴宅也是做,都是给人住的。”

  吃了晚饭就打夜班做事,挖坑的继续挖坑,做棺材的继续做棺材,品正师傅又叫来了四个帮手,他计划在一夜时间里将棺材做好。

  戌时的样子,完仁就带着小弟美玢回来了。美玢还在正堂屋就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四哥呀,四哥呀”,到了停尸房,他握着四哥的手使劲摇,似乎想要摇醒这个熟睡了的哥哥

  范茗香拉开美玢的手说:“小弟呀,你四哥走了,他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看他好狠心,好狠心!”

  美玢说:“嫂子,你还有我们呢,四哥不会走的,他会回来的。”

  范茗香说:“好玢儿,你别说傻话了,你四哥是不会回来了,你是没看见那个惨景,铁铺塘一塘的血水,他的血全放干了,灵魂飘走了。”

  美玢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足了,美玢就来到了黄夫人身边,黄夫人说:“玢儿,你四哥走了,我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美玢说:“娘,您老就节哀吧,四哥走了,没办法回来了,我将来替四哥给您尽孝,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黄夫人说:“玢儿就是懂事,读书还用功吧,志鸿先生还满意吧!”

  美玢说:“志鸿先生还挺满意的,他说我是诸生中的佼佼者。”

  黄夫人说:“那就好,那就好,也为你四哥争口气吧!”

  正说着,兴仁就进屋了,他对美玢说:“小弟,你给你四哥做副挽联吧,写得长一点,算是栋对吧!另外,还要写一副帛,我给帛打好结就给你送去。”

  美玢说“好的”,就回高山寺他的书房里去了。

  在书房里打了几个转,小美玢就想好了一副挽联,拿出几张白纸,裁了条子磨好墨就写起来:

  北兵张牙舞爪几次南进几次劫掠扰我铜盆鸡飞蛋打人丧命

  南山卧虎藏龙三番北征三番直追袭他铁岭鬼哭狼嚎胆落魂

  写完之后就叫大哥来看,兴仁来了,看了就说:“好是好,还是美中不足。这‘南山卧虎藏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指南兵,可是,南兵北兵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是害民的兵,只会劫掠民财,奸人妻女。”

  美玢说:“大哥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换个思路也未尝不可,这个‘南山’也指要反抗的草民,历史上,反抗的草民还少吗?”

  兴仁说:“这只是你的臆想啊,现实中还没有看见。”

  美玢说:“大哥不认为四哥就是这样的英雄吗?北兵拉夫,四哥奋起反抗,他虽然没有杀北兵,但是,逃拉也是反抗呀!”

  兴仁说:“没想到,我们家小美玢真的懂事啦,快要成大人啦。”

  美玢说:“大哥过奖了,小弟还要努力才是。大哥再看看帛写得怎样,有没有错,我这里有个草稿。”

  兴仁看见草稿帛是这样写的:生光绪二十二年丙申十二月初三卯时 殁于民国九年庚申五月初一日巳时

  思索了一会,兴仁说:“写帛有个讲究,就是左右两边各要十六字,它不是对联,不讲对仗,但还是要工整些,这副帛不如改成‘生于光绪二十二年丙申腊月初三卯时 遇难于民国九年庚申五月初一日巳时’。”

  美玢说:“大哥改得好,遇难二字说出了四哥是非正常死亡的。”

  打了一夜的夜班,木匠师傅硬是把棺材做好了。初二那天一早,油匠师傅就来了,他要在上午把棺材油漆做好,下午就要闭殓。

  兴仁的计划是初三日给四弟下葬,初一日遇难,初三日下葬,这在当地称封山葬,是一种很急迫的葬事。兴仁向黄夫人解释说:“适逢夏日,四弟遽死,年又尚轻,不可久停。”

  黄夫人说:“你想的很在理,只是要向你弟媳妇说清楚才是。”

  兴仁说:“娘说的是,我这就去了。”

  闭殓之前,僧人就来了,一共来了五个,他们吹吹打打的声音,和着亲人们的哭泣声,弥漫于旧堂屋上空。

  成仁的尸体装入了棺材之中,他闭着眼睛永别了这个世界。

  闭殓之后,灵柩移于旧堂屋东边上首,灵屋放在灵柩的上方,灵柩之前摆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供品和点燃的水灯芯灯盏,还有香案。美玢写的对联贴在屋脊之下,旧堂屋井字架上吊着白布,神龛上的仕安公菩萨,土地菩萨都用白布覆盖起来。

  僧人们开始布置道场,堂屋上首正当中叠起了几张八仙桌,僧人画的几面巨大的神像立在上面,正前方放着两张八仙桌,僧人们伏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做着前期准备。

  晚饭之后,开始做道场了。

  唢呐悠扬,悲泣的声音穿过巷口到达铜盆冲的每一个角落。

  一阵唢呐锣鼓声之后,一个僧人开始念经了,他念的是《度人经》,只见他说:“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元始天尊,当说是经。周回十过,以召十方,始当诣座。天真大神,上圣高尊,妙行真人,无鞅数众,乘空而来。飞云丹霄,绿舆琼轮,羽盖垂荫。流精玉光,五色郁勃,洞焕太空。七日七夜。诸天日月,星宿璇玑,玉衡停轮,神风静默,山海藏云,天无浮翳,四气朗清。”

  另一个僧人敲着木鱼,虽然敲得很轻,木鱼沉闷的声音还是传得很远很远。

  吹唢呐的众僧人木然地坐在那里,听着《度人经》,他们已经听了无数遍了,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十指一样。

  僧人在继续念经:“一国男女,倾心归仰,来者有如细雨密雾。无鞅之众,迮国一半,土皆偏陷,非可禁止。于是元始,悬一宝珠,大如黍米,在空玄之中,去地五丈。元始登引天真大神,上圣高尊,妙行真人,十方无极至真大神,无鞅数众,俱入宝珠之中。天人仰看,惟见勃勃,从珠口中入,既入珠口,不知所在。国人廓散,地还平正,无复欹陷。”

  念了几遍经之后,僧人就开始带着孝子跑道场了。成仁有个儿子,去年夭折了。兴仁有个儿子,还只有五岁,还有个女儿,也只有三岁;完仁膝下目前还没孩子;藜仁膝下也只有一个小女孩,没有办法,只好用美玢去充任角色了。

  来看做道场的村民和亲戚坐了满满的一堂屋,几条巷子里都是人,天井也是用大门铺平了的,上面也是坐的人,大家都要送成仁最后一程。

  黄夫人在自己的卧室里暗泣,几个儿媳妇在陪着她。

  只有范茗香一个人伏在灵柩边。

  僧人们吹吹打打念念唱唱闹了一夜,初三早上天一亮,一个僧人就带着美玢在屋场里走一圈,表示亡灵的最后告别。

  午饭之后,开始出殡。铜盆冲的丧葬习惯就是午饭后出殡,出殡从来就是只看日子不看时辰的。

  灵柩走过长巷口,走过冰堂屋,走过清塘屋,走过之字巷口,来到正堂屋。放在正堂屋祭过祖后又启灵了,出大门,出洞门,在大地坪举行祭仪。

  祭仪之后,再一次启灵,丧夫们将灵柩高高地抬起,火铳鸣起来了,唢呐吹起来了,哭丧的队伍跟在灵柩后向毛禁山进发。灵柩越过铁铺塘,抬上苦楝?{,穿过荆棘丛生茅草地,终于到达了安葬地。

  成仁的阴宅是一个乾巽兼亥巳向,和他老娘预先准备的阴宅是一个向至。这座阴宅雄踞于毛禁山脖颈上,前面极为开阔,流水汤汤,芳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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