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

　　 诀别

　　平叔不是我的亲叔叔，我父亲兄弟五个，我有四个叔叔。过了春节后，平叔曾经因为胃部疼痛住过一次院，现在看来，那次病其实就很厉害。上次我回家差不多一个月前，正好碰上平叔在家，还是因为疼的厉害，就去赤脚医生那里连续输水。当时，家里人都知道情况不好，全瞒着他。我见他的时候，忍着泪水，强颜欢笑，和他谈论工作生活的事情，他一直叮嘱我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那次见他，他已经开始消瘦了，脸上的轮廓特别明显，眼神还好，说话也有力气，只是因为疼，经常咬一下嘴。前几天，平叔的大女婿给我打电话，说他的状况不好，已经不能起床了，也不能吃东西，只是喝点水，吃点打碎的西瓜汁。我心里明白，这不是好兆头。

　　今天上午，我加完班后，抓紧赶过去。买些礼品，聊以慰藉吧！尽管我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他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一见他，我的眼泪还是没有忍住。握着他的残存着温暖仅剩骨架的手，看着他皮包骨的身子，眼神已经迷离。“叔叔”，喊了一声后，我抽泣出声了，眼泪再也不能控制。听到我的声音，他看了一眼，赶紧招呼婶子，不让我哭。我知道，看病人的时候落泪不好，可是我真的无法控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知道说什么也无法安慰他。我知道，叔已经知道自己的病不好了，他随时准备走完自己最后的一秒钟。

　　期间，有亲戚来看望他，说些好听的话，然后离开。当婶子她们出去送别人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他的手攥了几下，然后开始喊我的婶子。婶子来的时候，叔埋怨她，不应该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我知道，叔是怕自己走的时候婶子不在身边。

　　 我不清楚我应该怎么做，只是希望能多抓叔的手一会。平叔和我的几个亲叔关系弄得不好，平时已经不再来往。有我父亲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是挺好，有什么事情经常商量。去哈尔滨上大学就是父亲和平叔一块坐火车送我，路上，我困极了就睡，他们两个为了包裹里的学费一天一夜不敢合眼。

　　陆续有亲朋来看望平叔，我起身来到屋外，索性哭了起来，又怕他再听见，就抽泣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到他还能更加怀念父亲。 (经典美文 www.wenzhangba.com)

　　 临近中午，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母亲还在家等我吃饭。临走我要给婶子留下点钱，婶子说什么也不要。我知道，再回来，可能就是平叔的葬礼了。

　　不知道为什么，生离死别的这种感觉让我难以描述：不希望，却也知道无法避免；痛苦，却也是一种解脱。

　　 葬礼

　　 正如预料的那样：平叔的病情无法控制，在周日去的那天后第三天，也就是周二，我正在准备上班的时候，家里来电话，说他已经走了。我问了母亲一下，也不希望她去：她的身体也不好，前一段时间因为阑尾炎连续输水16天，老人真的经不起这种折腾。我自己开车回家，一路上泪水几次模糊了双眼。其实，我并不是和平叔特别亲，只是因为他和父亲交往颇多，每次看到他我便想起父亲。

　　 到家的时候，村里的班子和家族的长辈还有周边的邻居已经都在了，正给他换身上的衣服。我喊了一声叔后，便再也不能控制，跑过去跪倒在他的床前，嚎啕大哭。他的脸上全无血色，蜡黄的皮肤绷在头颅上，嘴里的几颗镶牙闪着冷烁的光。眼睛竟然是半睁着，我呆呆的跪着，哭着，看着，众人忙着。我感觉到平叔眼睛还有些生机，半睁着不愿意闭上。我低头哭的时候，众人忙乱着给他穿好了寿衣，当我再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闭上了。平叔的两个女儿哭的死去活来，瘫坐在平叔遗体前，絮絮叨叨着心里的话。婶子虽然出来进去的走，心里的痛只有她自己清楚。

　　 平叔的两个女婿忙里忙外，招呼着众人，想尽量为老人办的更体面些。平叔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都嫁到村南边不远的另一个村子。他生病期间得到了两个女儿和女婿的悉心照料，也算是享受了养女儿的福。

　　期间，家人通知亲戚朋友，最后告别。当殡仪车来的时候，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分离了。一直没有出声的婶子此时再也不控制，嚎啕大哭，两个女儿更是哭的瘫坐在地上，悲天闵地，恸哭不止。左邻右舍帮忙把平叔的遗体抬上殡仪车，大女婿在车前摔了瓦盆，从此将人鬼殊途，永不相见了。

　　 殡仪车再回来，平叔已经住在他的新房了。两个女婿一个扛祭，一个抱着他的骨灰，走到村里的公墓，安放在他未来的新家。十几分钟后，一个新的黄土堆起来，上边的花圈在落日的余晖里散射着光，好似平叔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人这一生，伴随着那花圈的舞动，真正的盖棺定论了。其实，无论如何的定论，逝者都将不再关心。

　　 村里的老人此时从来不表现出多么悲痛，甚至是笑笑的说：“好了，从此去享福了”。希望平叔能真的享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