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三年。彼三年。碾碾转转又三年

　　不知道有多少个放学后的黄昏是在这个小山坡的岔口处过去的。

　　 在毛蛋离开我的时候。在他从我生活中一下子消失的时候。我就已经现在这里了。听人说他们全家是在这个岔口走出去的。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在这里。毛蛋回来的时候我就是第一个看到他的人了。

　　 毛蛋他不是很帅。但也算眉清目秀，但美中不足的是他总有点小鼻涕虫的样子。可是他对我却很好。老是从家里偷偷带吃的给我而被母亲揍。冬天被冻的手都裂开了，可那双很土很厚却很温暖的线绒手套总戴在我的手上。别的孩子欺负我的时候。他总是红着眼睛嚎叫着第一个望上冲。

　　 他住在我家东面的那个巷子的最末尾。我们每天一起疯跑，一起掏鸟蛋。一起抓蛐蛐。我两意见不合就打架。但大多的时候都是他的胳膊被我抓出像练过“九阴白骨爪”后留下的残存的局面。然后他就会撇着嘴说：像你这样彪悍的女人。以后肯定没人要。最后还不得粘我一辈子呀。当时我总是红着脸说：就算世上没男人了。你也娶不到像我这样的美女。说完就会红着脸转身跑掉。

　　 其实。我是有一个很淑女。很有文化的名字。－－苏昕。而毛蛋大名叫苏泽安。我们是一个村里的孩子。我只是不愿意喊他大名。我总感觉喊大名太生疏。给人太远的心理距离。

　　 我们一起从小学读书。上学的时候他背着两个书包。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他自己的。跟在我后面慢慢的走着。放学的时候。他依旧背着两个书包。在我前面蹦着。给我说他今天在学校干了些什么。又拽了那个小女生的辫子了。等等等等一些很无聊的东西。

　　 有一天。放学路上。他仍然在我前面跳着。我突然大声喊“毛蛋”。他似乎被吓到了。一下子愣在那里。手还在半空中没有掉下来。

　　 “你在不好好读书就不能和我在一个学校里读书了”。我像个大人一样微微训斥着他。他去只是把两只手收了回来。我走上前去。一伸手取下我的书包朝我家的方向狂奔而去。留下他一个人愣在原地。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看到毛蛋的两个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从那以后起。他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没有了擦不完的鼻涕。不在乱拽小女生的辨子。我在也听不到别的同学在身后叫他“小鼻涕虫了”。于是我们又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他依旧背这两个书包。不过这时总是在我后面慢慢走着。如同我的小跟班一样。

　　 或许是我很小就没有娘的缘故吧。我从不叫生活的苦。只是心理很明白。要离开这个村子。我必须得忘记自己是个女人。然后义无反顾的去奋斗。所以知道现在。我的成绩依旧是光荣榜上最亮的第一个。一直让毛蛋是那么的渴望而又不可及。每每至此。他总是对我喊：成绩好又怎么样。像你这样彪悍的女人，以后肯定每人要。还不得粘我一辈子。而此时的我已经不在反驳。而只是拿眼睛白色的部分瞧他。

　　 而后。我们一起上了初中，毛蛋的个头蹿的很快。以前还没我高的，如今已经远远超过我很多。他的候结也日益凸现。声音也变的很厚。更像一个男人了。挺帅气的一个男人。

　　 我们同校却不同班。所以我不知道他整天在班级里搞什么。但他的成绩却不紧不慢的跟在我后面不远处。

　　毛蛋会打篮球。而且打的还不错。我是在课间休息去操场散步的时候看到他投篮时潇洒的姿势和周围许多小女生的尖叫声。我看到那么多女生为他呐喊。我感觉很不好的又退回去了。直到有一天。放学后我在门外等毛蛋一起回家。有两个打扮在我看来很另类的美貌女子拦住我。问我是不是苏泽安的女朋友。我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我连看都没看他们。直接就被我忽略掉了。但其中一个戴着很大耳环的女子甩了我一个嘴巴。那叫一个狠。没一会我就觉得肿的老高了。我这才抬起头看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是和毛蛋同班的一个女生。叫薛若依。她家背景很好。她也很喜欢毛蛋。只是毛蛋可能不怎么拿她当回事吧。她就把气撒在了我的身上。他们说了很多话。大多都是让我离毛蛋远点之类的。我都没怎么听。那天我是唯一一次没等毛蛋自己一个人回家的。

　　 第二天毛蛋很早的就在路口等着。他见了我就假装生气的冲上来质问我：昨天为什么不等我。我没里他照旧朝前走着。他有没办法的追上来似乎发现了我左脸的微微红肿。“你的脸怎么了”他用双手硬掰着我的脸瞧。在这一刻。我看到毛蛋眼牟里流露出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关切。

　　 我将书包甩给他。顺便挡掉毛蛋的大手。“昨晚没睡好”我不紧不慢的应付着他。毛蛋将信将疑的看着我说真的假的。但还是一改责备的口气说：“别那么拼命。身体好了才能考更好的成绩”。唠唠叨叨说了一路。

　　在进学校的时候他忽然说：“苏昕”。我感到很惊讶。因为他嫌我不喊他苏泽安。一直把我叫舒心。我长这么大几乎没听过毛蛋叫我苏昕。我很疑惑的转过去看着他说：“怎么了”。

　　 他把头垂的很低。断断续续的说：“离开了我你会不会感到寂寞。”

　　原本以为他会弄个闹剧什么的。结果就硬生生蹦出来这样奇怪的问题。我假装大大咧咧的样子。大手一挥：“不会。我们班那么多跟我关系都很要好。”说完这局话连我自己都有点鄙视自己了。撒谎都不撒实际一点。

　　 从小到大，我一直不怎么说话。除了毛蛋我都没和第二个孩子接触过。上学以后就更加孤僻、冷傲。学校没有人会靠近我。因为太冷。除了毛蛋。

　　我没有把毛蛋的那句话放在心上。可是就在我连续二天没看见毛蛋以后。我终于意识到：毛蛋不见了。就如同水的蒸发一样。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我开始到处找他。在我们掏鸟蛋的河边。在我们抓蛐蛐的那片草地上。在我们疯跑的小山坡上。在曾经所有有过我和毛蛋味道的地方。如今却找不到一丝他的消息。

　　 紧接着。我就开始连续的高烧不退。夜里说很多的梦话。村里几个老掉牙的说不行了。给我准备送行吧。只有奶奶坚持不肯。依旧没日没夜的守候在我的床前。烧退了以后。奶奶告诉我。这几天我喊最多的就是“毛蛋。”这两个字。我伸除没有一点力气的手替奶奶擦掉眼泪。安慰着告诉她没事了。我不会这么死了。以为我还没有找到毛蛋。

　　现在看来。毛蛋说的是对的。没有了他。我真的会很寂寞的。

　　 在半个月后。村里有消息说毛蛋他们全家去了城里。毛蛋在她妈妈的同学的安排下在城里一所很有名的学校里读书。还没回到家。我的眼泪就叭嗒叭嗒的掉个不听。我想不明白。就算要去城里过好日子至少也跟我说说呀。至少和我说声再见呀。至少戴上我给你已经收藏了很久的才凑齐的七彩弹珠吧。可是为什么偏偏就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可以一走了之呢。为什么呢。

　　 我一个人偷偷躲被窝里哭。边哭边骂。骂着骂着就会睡着了。睡醒以后我有接着骂他。可以一骂。我的眼泪总是忍不住的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最终。我还是接受了毛蛋从我的生活中消失的事实。他带走了我生活中所有的色彩和欢笑。致使如今剩下的只有黑与白。

　　 随后。我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掏鸟蛋。一个人抓蛐蛐。一个人带着另一个人的思念。做着两个人曾有的记忆。在没有毛蛋的高中三年里。是我所拥有的这十几年来最寂寞，最孤独的日子。每天只能埋头苦读。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打扮漂漂亮亮的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读读书，写写字。而我只能在无数和黑夜中，在各科作业的陪伴下，带着对毛蛋的思念迎接一个又一个的黎明。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黄昏。唯一值得自己骄傲的是：光荣栏里最显赫的第一位还是自己的名字。 (美文摘抄 www.wenzhangba.com)

　　于是。就这样高考结束了。我很平静的从考场中走出来。阳光很是耀眼甚至可以说是刺眼。一瞬间，我曾经预想的很多东西离我很远。包括毛蛋。我觉得自己19年的生命在阳光下被轻易的洞穿。看着其他孩子在形形**父母亲的陪伴下走进不同的方向。我叹了口气。整理好书包就朝我家的方向走着。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虎着个脸，奶奶在厨房。我洗了把手。就又扎进厨房里。吃过饭后依旧虎着脸的父亲拿出两张干瘪的一百元仍在桌子上。什么也没有说就提着烟袋出去了。我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奶奶替我拿起来塞到我上衣兜的最深处。吩咐我装好，给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半响后。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天啊。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可以自由支配这么多钱。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很富有。此刻的我真的很想站在小山坡的岔口处大喊：毛蛋。我们可以买很多很多的七彩弹珠了。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第二天。我很早的起来收拾了一下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跟怀春的女子约脸情郎一样兴冲冲的去买我渴望了很久的碎花裙。或许是老天在愚弄我。或许是老天不忍我在流泪。

　　 在转头的一瞬间。我又一次见到这种笑容。眼眸里盛满混沌如同大雾的琼浆。甜得足够溺死成年的雌性霸王龙时。我在也忍不住眼泪僻哩啪啦的就往下掉。不管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不顾宽阔的马路车流不息。所有的思念随着眼泪在这一瞬间得以释放。

　　 眼泪多得都打湿了我的衣襟。他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走上来替我擦掉眼泪。让我靠在他的肩膀。我想那个曾经有着淡淡汗味的肩膀。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不是自己往日哭泣时在上面蹭眼泪蹭鼻涕的那个了。因为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很漂亮的女孩。看上去第一眼的时候就让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自卑。这种自卑远远胜过了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很轻易的击败课我三年来所有的思念。我觉察到脸上的一丝恨意很快被眼泪所冲淡。

　　我望着他左手牵着的女孩。突然觉得她们很配。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配。想到这里就有种自己脑袋被踢的可笑。

　　 就在我以为时间就这么停止。纠心的画面一直这样继续的时候。身后一声尖锐而紧急的刹车声打破了这种短暂的平衡。我的身体在与地面产生剧烈磨擦后“嘭”的一声倒在路边。我天真的以为我会死掉。可当我挣扎着回头看到躺在车前的人是毛蛋的时候。我就傻了。是毛蛋冲过来推开了我。在眼泪留下来的一瞬间。我以为我又回到了三年前。

　　 又一声尖叫声刺穿我的耳孔。她哭喊着向毛蛋扑去。我努力站起来走上去的时候。她已经哭的不像样子了。毛蛋身下慢慢浸出那种很红很红的血液。我脑袋空白的除了流泪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就蹲下来陪着一起哭。在我想到背毛蛋去医院的时候被她很轻易的推倒。她叫我滚。不让我碰毛蛋。她边哭边拿出手机打电话。没一会儿功夫。救护车就来了。她和毛蛋一起被救护车接走。留我一人在这喧闹的街。

　　 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警察们才慢吞吞的赶到。拉开诺大的警戒线将我包围其中。好奇心不减的人们依然驻足在路边。用一种求知欲很强的眼神朝里面来来回回探索着。在那些警察问了很多文题之后我才被允许离开。

　　 我很费力的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人群。毫无目的的朝前走着。我是多么希望陪在毛蛋身边的人是我。是一个叫苏昕的女子。多么希望。可惜似乎已经不可能了。我我停下来望着天空。我想。我终究还是恨不起他。即使他再一次没有任何预兆的消失三年。三十年。三百年。在他重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依然会泪流满面。我依然想对他说：毛蛋。我很想你。

　　 我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我手中什么也没有。刚买的碎花米格裙早已不知道被我遗失在哪个角落。父亲跟以前一样。在饭桌前狠狠的抽了我一个嘴巴。只是奇怪的是。我这次感觉没有以前那么痛了。奶奶替我擦了药。我走进去之后到下就睡。可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毛蛋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

　　 二十三天后。我听到了足以让我窒息的消息。我和毛蛋同时考上了市里的一所很有名的大学。只不过毛蛋在普班。我在重点班。然则毛蛋却放弃了上学。因为在他那天推开我的时候。左腿被撞。做了高位截肢。也就是：毛蛋成了残疾人。因为救我。

　　 在我摇摇晃晃的扶着门走进房间的那一瞬间。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人抽走。没有一丝力气支撑自己瘦弱的躯体。我恨自己。我恨为什么被撞的人不是我。为什么失去左腿的人不是我。我恨为什么不能上学的人不是我。我狠狠的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我真恨我自己。

　　 昼夜的温差依旧如此。八月底的太阳依旧灼热。录取通知书已经平平稳稳的躺在饭桌上。我知道全家都在为高昂的学费而发愁。在我提出辍学的时候。父亲依旧虎着个脸，不容其他人抗拒的说：学。一定要上。然后敲敲烟袋缓缓出门。

　　 我不知道父亲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可是可以肯定的是：家里没有。

　　 在报名的前一天。我和父亲一起早早的来到学校。他陪我一起报名。唯一一次陪我报名。是奶奶不放心说长这么大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就执意让父亲跟着。而父亲却没有反对。

　　当我和父亲站在一眼望不到底的学校门口时。我感到的恐慌。心里深深的恐慌。我想。要是毛蛋在就好了。我转身偷偷拭去脸上的泪水。拿着行李朝里面走去。

　　 陌生的学校。陌生的气氛。让我更加的沉默。我还没来的急适应这里生活的时候。就有人送来了一封信。信封的表面清晰的写着毛蛋的名字。苏泽安。字迹依旧东倒西歪。到了晚修下后。我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内容很多。他告诉我，恭喜我考上这么好的学校。让我努力读书。他又提到他当年是如何哭。如何闹的不情愿来站在的地方。他是如何被父亲虏到火车上。他是如何记得我对他将过好好学习。他说他没有忘记我们一起闹一起疯的曾经。没有忘记一起跑一起哭的过去。他还告诉我，他是如何在这里上学，读书。在一个没有我的地方习惯没有我的生活。他告诉我：他的父亲在一年多前就去世了。得了很重很重的病。他父亲走的时候除了他和母亲外。留下的就只有大笔大笔未偿还的医药费。幸运的是被一个好心的陌生人一次付清。而后来才知道那个好心的陌生人就是他现在的女友。夏柳。他又告诉我。他们是如何认识。如何交往。如何第一次偷偷红着脸约会。最后如何在一起。毛蛋说：他是多么想和我在一起。在同一个学校里学习。在同一个操场散步。在同一个食堂吃我们共同喜欢的菜…

　　 他安慰我。别为他难过。一切都过去了。要面对的还是未来很长的路。我苦笑着。什么时候毛蛋也变的懂这么多的道理了。学会安慰人了。

　　 当我看到最后末尾署名是“永远的毛蛋哥哥”的时候。我突然笑了。带着满脸的泪水笑了。笑的如此没心没肺而又让人心疼。

　　 我将信轻轻折好。夹在书堆中最底层。我想：只有它应该是能够伴着时光伴着我。在冰冷的黑夜迎接一个又一个的黎明。在晚霞布满天空的时候送走一个又一个的黄昏。最后被岁月的尘土所覆盖。

　　 我抬起头。望着很蓝很蓝的天空。将那句还没有来的及说出口的“我爱你”告诉了天空。告诉了清风。它会随着风一直飘升到九千米的高空。然后飞向世界的各个角落。可终究还是不会飞到毛蛋的心里的。

　　 苏昕：在你转身的那个瞬间。我就要学者勇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