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灯
1
坐躺在巴士绵软的靠椅上，隔着车窗看去，远处是铅灰色的天空，和一排淡墨色的山峦，高低错落，线条绵延地像压在头顶上的云浪。近处则是高速上大大小小的车辆，车轮碾压过柏油路，带起两道青白色的水雾，加之窗上汇聚着雨滴，将尾灯红光晕散成迷蒙地色彩，闪烁时别有味道。
好像生命的部分，就是奔波，上车下车，遇上新人旧人，翻开新事旧事。
我没有放歌，却戴上了耳机，听着车外雨声淅淅沥沥的，身体感到车体嗡嗡地抖动，脑海蓦地生出这样一句话。
想起昨夜，还听起同寝同事聊起二十四节气，他说不知道为什么，节气特别准，像清明，一到清明必定会下雨。
此刻我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绵雨纷纷，证明了他坚信的是对的。
2
除了清明这欲断魂的雨，我这个人还算是喜欢雨的。我喜欢雨，不是因为它亲吻大地，使得万物生长；不是因为能使尘埃落定，让我吐纳一口纯净的空气；更不是因为雨后彩虹。而是它拍打在万物身上，那种独特的声音。
我爱雨声，如痴如醉，若细问我理由，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听到雨声，若是平静的心也会莫名兴奋起来，若是烦躁也会渐渐宁息。
犹记得小时候，若逢打雷下雨，乡镇大概率会停电。有很多次都是我和哥哥刚躺进被窝，外面突然风雨大作，紧跟着眼前一黑，世界陷入几秒种的宁静，随后便听见爸妈停电的惊呼声，本来睡意绵绵的我们，内心乃至动作突然亢奋起来了。
童年类似这样，每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我都会附耳窗台很久，听雨声，像听曲乐，又像听着万物给我讲的故事。直到母亲擎着一根蜡烛过来，督促我们赶紧睡觉。重回被窝，好像压在身上被子，也因这雨夜变得暖和厚重许多。
3
再长大一些，就很少听雨了。与其说找不到时间附庸风雅，倒不如说脚步太快，与过去的自己已经渐行渐远。是很奇怪，当你的世界被装的越大，所忠诚的东西就越少了。
直到近段时间，我才认真听过雨声，不过不是真的，而是微信一款叫“小睡眠”的小程序里。说来可笑，可能因为长期熬夜熬成习惯了，不到点就睡不着，偶然发现这款程序，里面有很多助眠的音乐和声音，其中就有一段“春雨无声”。绵绵密密的雨声，有着似曾相识的心安。
4
关于雨，还有一件难忘的事。具体时间无法考证了，只模糊记得是大二期间，那时候手头紧，于是与室友L一起，在寝室做起了零食生意。就是自己进货，晚上跑楼送零食，赚点差价。
小本生意，所以进货的方法很笨很原始，就是各提个行李箱，搭40分钟公交去洪城大市场，按罗列好的清单采货，塞的差不多了就回去。但人算不如天，去时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却在快到学校的300米不到的地方，突然狂风骤雨，倾盆而下。
真的是倾盆而下，一分钟不到，马路的积水养鱼都绰绰有余了。我们都没有带伞，下车后拉着行李箱就往寝室跑。
大雨如注，浇在我们头上，顺着头发流过脸颊，眼睛都睁不开了，手掌一抹，又有新的雨水下来；全身上下早已经湿透了，鞋子更不用说。我们再无顾忌，就像两个傻子一样，闭着眼，拖着个行李箱，脚步溅起积水，边跑边大笑着，笑的合不拢嘴，笑着一路狂奔。好像我们的青春，正在疯狂着。
5
在我离校去修水的前六天，南昌的天气也是雷雨交加，浴星湖水位高涨，学校已经下了闭湖公告，说湖水已经达到最高水位，沿湖的小道也已经多处被淹没，为了安全，禁止学生在湖附近涉足。
看到这则公告，我反倒好想去看看，于是选在一个半阴半明的夜色下。去时水位已经退了，只是路面还有些潮湿，我一个人在湖边散着步，看着岸边色彩斑斓的灯光倒映在水面，晚风揉波动，湖面波光粼粼。湖心又升腾起将散未散的水气，不见了山村里渺茫人家。
这条湖一个人走过很多遍，也曾和很多人一起走过，有曾经的恋人，有同学，有室友，有协会的兄弟姐妹，也有偶然间认识的朋友，更有相处数载的好友……但这些终究是要离我而去了。
自顾自走着，在一个栏杆被破坏的水边，蹲着一位穿着蓝白格子衬衫，扎着马尾辫的女生，一只手点着打火机，一只手护着一盏荷花灯的烛心，试图点着它。
可能是风的缘故，几次都没成功。在第五次终于点燃了。她小心将火苗养旺，然后顺风势将荷花灯向湖心放去。
我很惊奇，看过放孔明灯的，还没看过放这个的。她站起来时看到我，似乎察觉到我看她的异样。
“听过《荷灯》吗，一首音乐？”她看着荷灯摇曳的烛火，渐飘渐远。
我摇摇头。
“荷花的荷，灯火的灯，你手机放一下。”她微笑着，眉眼里似乎有心事，但我却不擅长过问，特别是对完全的陌生人。只是拿出手机，顺她的意思播放了。
这是一首安静的纯音乐，像她的外表一样，容易让人安静。只是一曲未毕她就走了，而这曲，我后来听过很多遍。不是因为这曲有多好听，而是评论里曲作者说的一句话：
每个人都是一盏流浪中的河灯……
风平浪静时跟着命运走，风雨摇曳时被命运推着走
唯一不同的，是灯燃到灯灭中所漂流过的世界……
就算最终与旅人在浪花中被冲散，那也曾照亮过彼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