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医生,求求您了!救救俺爹吧!他都五十多岁了,俺……俺给您跪下了,俺一定好好谢谢您!谢谢,谢谢……”
三十多岁的汉子跪在地上,破烂的衣服满是水泥的味道,连他的脸上手上也全是满满的灰尘。他左手紧紧攥着三张红钞票,右手伸在半空,他想拉着医生,但爬满水泥的手却不敢碰那白色的大褂。
医生低头扫了一眼他手里的钱,开口:
“谢谢?一句谢谢值几个钱?我告诉你,不交一万的押金,别占我们地方!哦,还有手术费、医药费、住院费,没三万就赶紧滚!”
说完就扬长而去,空气中只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句——“臭农民工”。
汉子一下瘫倒在地上,自己和爹出来打工,一共也就存了四千多元,这……他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的爹,眼里又浮现出那一幕:爹在建筑工地上被从天而降的钢筋打伤,血湿漉漉地流,老板摔下三百块钱:“别找我麻烦,快走!”
忽然间,那医生来找他,说医院要免费为他爹做手术,他看看身边几个扛摄像机的人,茫然不知所措,只说:“谢谢,谢谢……”他又想起了什么,把手里的钱往医生手里塞,医生笑笑:“我们不能收,我们一定要照顾农民工,给他们平安,这是医生的职责,你的谢谢就是我们的动力。这钱,我们可不能收。你在这里等,我们马上安排手术!”
医生回过头,满脸堆笑地问:“王导,怎么样?”一个满脸胡渣的男子也堆笑:“刘医生,不错啊!”两人笑着离开了。 (爱情文章 www.wenzhangba.com)
汉子等了半天,眼看天就要黑了,可还不见爹回来,他又想起医生的话,他不是让自己在这里等吗?再等等吧。
时间在焦急里一分一秒过去,黑夜一点点来临。汉子坐在地上,想靠墙会儿,可看了看雪白的墙,自个儿摇了摇头。
…………
拐角处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穿着白大褂,满脸是笑,还有一个提着摄像机,满脸胡渣儿。
白大褂笑着说:“王导,辛苦了,辛苦了。”胡渣儿也笑:“刘医生哪里话!这次您帮我们完成了‘关爱农民工’题材的记录片,我还没谢您呐!对了,那个农民工的死,不会给您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吧?”白大褂哈哈哈笑起来:“不会,不会,就说是送来迟了,谁会知道是为了拍摄耽误时间的呢?王导放心吧!”胡渣儿更殷情地说:“唉呀,那好,谢谢,谢谢!”白大褂拍拍胡渣儿的肩:“王导,就冲你这句谢谢,走,今天我请客!”……
夜,更深得彻底。白大褂和胡渣儿并肩走过坐在地上的汉子面前,谁也没看见那汉子。
也许,汉子这样的人,早融在这黑夜了,看不见的。
也许,汉子这样的人,原来也不会被人看见。
……
这次汉子再站不起来了,也不知道站起来可以干什么。
苍茫的夜色下,还空荡荡地回想着他们的话:
“这怎么好让您破费呢?”
“王导哪里话!这饭我请定了!您的一句谢谢可是值千金呐!”
汉子不知道,这句“谢谢”,究竟值千金,还是一条人命。
夜,终于深的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