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你欠自己一次奋不顾身
能得别人崇拜、成为偶像的人,必然有两把刷子。
而现在的偶像明星为了打造形象,“人设”屡见不鲜:
明明没读过的书要拿出来晒,明明不了解的句子要放出来附庸风雅。
结果只能是尴尬。
以“清”着称的孟浩然,却没“人设”一说。
时时做自己,“无招胜有招”赢得一个时代诗人们的推崇。他最为人所知的粉丝就是李白。
李白多狂放不羁的一人儿,却唯独超偏爱孟浩然一生,而且还丝毫不含蓄,动不动就赠诗、含泪。
孟浩然到底有何特别,竟能把大唐第一诗仙迷成这样。
有人说他过于任性,可实际上,他却比任何人都清醒。
李白:最忠实的粉丝
从前的车马很慢,从前的友情也很醇厚。
如果唐朝有朋友圈,那孟浩然一定身处文艺圈的最顶尖。
作为孟浩然头号粉丝的李白,在开元十三年辞亲远游,来到洞庭襄汉一带游历。而襄阳正是孟浩然的故乡。
此时的孟浩然已凭诗作小有名气,两人一见如故,虽然孟浩然年长十二岁,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们惺惺相惜。
那个一身白衣、腰佩长剑的少年激动不已,拿出自己特意为孟浩然写的诗:
《赠孟浩然》
mdash;—李白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ldquo;吾爱孟夫子”如此直白的胸臆,“白首卧松云”又是何等的逍遥。
在李白眼中,孟浩然才情过人,周游天下,风采绝世。
然而,那时孟浩然正经历着入仕未遂的沮丧。
对这个官场失意的中年人来说,潇洒属于曾经的那个他,而眼前的苟且才是不得不面对的日常。
临别时,李白不舍,感慨人生苦短,何时才能相见,苦涩茫然地吟道:
ldquo;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李白懂他的风流,懂他的志向,也懂他的无奈。
能得到诗仙赞许的人,风采也的确不一般。
公元689年。
孟浩然出生在书香人家,少时便有凌云之志。
他来到东都洛阳,给贤相张九龄写了一首《望洞庭湖赠张丞相》: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想渡湖却没有船只,愧对英明的皇帝,真真羡慕那些钓鱼的人啊。
孟浩然用细节和比喻的方式含蓄地表达了为官心愿。
惜才的张丞相一看这诗,就什么都懂了,他很赏识孟浩然,第一时间就举荐给皇上,遗憾的是,这次失败了。
后来受好友邀请,去天台山拜访皇帝眼中的“红人”——司马承祯。
可惜阴错阳差,在通讯落后的古代,孟浩然到了,司马承祯却去洛阳了,引荐的希望再一次落空。
怀着达则济世天下热忱的孟浩然,一次次的失败依然不能阻挠他。
孟浩然把希望放在科举考试上。
前往京都那年,孟浩然40岁,算是大龄考生了,但志气和才气都不减当年。
在考前的秘书省一次诗会上,孟浩然才气尽显的一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让他名满京师。
然而,孟浩然因为年龄和失败的经验压力太大,最终科举落第,现实又给他重重一击。
即使天不遂人愿,希望每次落空,但每一步过程都汇聚成阅历,这样的人生也算酣畅淋漓。
生命中的贵人
错过一次便是一生
就在孟浩然要离开京都时,孟浩然又遇到一位生命中的知己和贵人王维。
孟浩然笔下,田园、山水、旅人,一切都在质朴中透着本真的魅力,那么,王维的诗里,除了本真还有一种禅意。
所谓“文如其人”,文风相近的人相遇,自然也会变成至交好友。
在孟浩然39岁这一年,他遇到了王维,虽然王维比他小11岁,但两人一交谈,就惊喜地发现,原来在帝都,还有人和自己一样不慕荣利。
诗画双绝的王维还为好友孟浩然画了一幅人像,带着他来往于长安各大诗会,一时间,孟浩然的诗名更盛了。
所谓“名动公卿,一座倾服,为之搁笔”,说的就是孟浩然。
王维带给孟浩然的不仅是名声,还为他带来了此生最接近仕途的一个机会。
当时,王维在太乐署任职,负责宫廷演艺事务,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他看孟浩然无所事事,邀他来太乐署相聚。
正当两人对酒当歌、谈天说地时,突然一声“皇上驾到”,唐玄宗来太乐署了!
这下子,王维和孟浩然都吓得不轻,孟浩然左看右看,躲到了桌子底下。毕竟,被皇帝撞见有人私自出入宫廷是罪。
谁知唐玄宗一眼就看到,桌上有两杯茶,显然,在自己来之前,房中有两个人。
欺君乃是大罪,王维也不敢隐瞒,请孟浩然出来相见。
唐玄宗自问也是热爱诗文之人,他饶有兴致地让孟浩然诵读一首自己的作品。
这对于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的人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孟浩然没有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豪迈。他不喜欢刻意逢迎,又遭受屡屡失败产生自卑之心。
不知该保文人气节的清高不为目的而谄媚,还是该为仕途大放才华吟诵自己的名篇佳作。
于是他慌忙之中,来了一段freestyle(临时发挥),念出了这些年他的凄凉过往: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这一上来就说:
ldquo;我还是不上书了,回南方老家隐蔽吧。”
皇上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心想:
ldquo;这人是有归隐之心,志不在仕途呀!”
孟浩然开始放飞自我,豁出去了一样,不管不顾: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孟浩然如泣如诉,像要把狂跳的心脏倾吐出来,哀叹着:
我没有才华呀,英明的君主或许看不上我,我又身体不好和故人老友都生疏了。
唐玄宗哪里知道孟浩然遭受了多少波折和挫败,他莫名大怒站起身来。
ldquo;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
ldquo;不才明主弃”,卿啊,你没想做官啊!朕什么时候弃过你,怎么反倒污蔑起我来了?
王维大憾!老兄,你为何不随口背出你之前的名篇啊:
ldquo;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ldquo;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这随遍念哪个不好,怎么就开始吐槽了呢!
放在面前的绝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面对拂袖而去的皇上,他知道自己此生与仕途再无缘分。
而此时的孟浩然,虽然懊悔这突如其来的莽撞,但也觉得:这或许是一种解脱。
道不同不相为谋,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成全,这也成为孟浩然最终看破名利场的契机。
自此之后,他远离繁华,在山水之间隐居,只为遵从内心而生活。
闻一多提到孟浩然的隐居,说:这是为了一个浪漫的理想。
隐居,似乎是个消极的词汇,它避世、对现实生活不作为。
但隐者内心得到的满足,也是旁人不能知晓的。
亚里士多德说过:“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
不用关照别人的看法,全心投入在完善自身上。孟浩然让心重新归于平静,开启了另一段人生。
文如其人性恬淡,享受肆意人生
回到家乡后,孟浩然先后辗转在洛阳、江浙、蜀地、荆州各地,畅游山水,会友作诗,最后回到故乡。
50岁的孟浩然当起了农夫,那种悠闲快乐是任何事都比不了的。他表达了由衷的喜悦:
《过故人庄》
mdash;—孟浩然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美好的景色赏心悦目,最好的老朋友也在身旁,最丰盛的饭菜就在眼前。
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闲余时间,与三五个无话不谈的好友,把酒言欢。
这里没有趋炎附势,没有官场的林林种种,只有对友人、邻居的尊重,与大胆做自己的肆意。
过了大半生,孟浩然才活成了自己潜意识里真正想要的模样。
有多少人为了世俗的标准,一生被约束、委屈,仍然得不到理解。
索性纯粹点,发挥体内的能量、尽情做自己,懂的人自然懂。
正如李白眼中的孟浩然,始终是那样惬意、清芬: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喜也情义,悲也情义
孟浩然生命中还有一位挚友——王昌龄。
开元二十八年,被贬到岭南的王昌龄,经过襄阳,于是顺路拜会老友。
对古人来说,分别多相聚少,如今好友被贬,孟浩然也不禁伤感,写了一首送别诗:
《送王昌龄之岭南》
mdash;—孟浩然
洞庭去远近,枫叶早惊秋。
岘首羊公爱,长沙贾谊愁。
土毛无缟纻,乡味有槎头。
已抱沈痼疾,更贻魑魅忧。
数年同笔砚,兹夕间衾裯。
意气今何在,相思望斗牛。
ldquo;数年同笔砚”的情谊,孟浩然决定为老友饯行,备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其实,此时的孟浩然大病初愈,背上的毒疮还没完全恢复,按理是要忌口的。
可为了送别老友,孟浩然不谈自己的病体,只求宴席之间众人尽兴,大口吃鱼,大碗喝酒。
结果,送别王昌龄没多久,未能忌口的孟浩然毒疮复发。
善意的人,总是为他人着想,而忘了自己的苦,或许也只有这样的赤子之心,才会成就如此清绝的诗歌。
一生未入仕途的孟浩然,悄然离去。在人生的结尾,他成为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也为我们留下这撼动千古幽然的《春晓》:
《春晓》
mdash;—孟浩然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