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唐诺经典名句
1、时间太多,没事可做,那怎么办呢?人还能做些什么好?——这通常就是大游戏时间的到来,只剩游戏,或者说把一切全化为游戏。 那样一种只唱歌跳舞,只无休止游戏的世界,生命终究是“无效”的,时间中止或至少不前行不变化,永恒如同一天,生命完全化入其中,人无从再建造什么完成什么,从而没有了好奇和愿望,也不再被“需要”,自由变得平坦单调,不能拿来多做些什么 我始终是不相信的 ----《尽头》
2、”但假如我们无法爱呢?“
”我不相信有这种人存在。爱是深植于人内部的,虽然对有些人来说像盲肠一样没有用。当然,有时人们也称它为恨。“
”我还没在自己身上发现过它的踪迹。“
”也许你想找的东西太大、太重要或者太活跃了。“ ----《八百万零一种死法》
3、极限的思索,让人晓得自己其实可以更好。 ----《尽头》
4、人不断困于走马看花的当下,生命经验支离破碎,没有什么事物是有头有尾的,由于缺乏稍稍完整的世界图像,人很难祛除某种迷失感,永远像活在一个太大的、陌生的、看不到边界摸不清规则的世界,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想,不晓得最坏的结果、最无可弥补的损失究竟伊于胡底,这才一直是人最深的恐惧之一 ----《尽头》
5、“尤其在公众社会得到大众传媒这个巨大的武器之后,流俗意见得到消费市场机制的强力支撑,其音量和及远能力陡然快速成长,在如今网络的力量,更是如此,宁静、耐心思索和聆听的空间愈来愈难以留存。” ----《重读:在咖啡馆遇见14个作家》
6、最美丽的形声字是哪个呢?我个人会选“星”字——星星原来的象形字是“晶”字,用三颗明亮的大星代表满天星斗,形声字造出来的新字“星”字,让沉寂的文字星空叮叮发出声音,而把原来的“晶”字保留给一种光亮的、闪逝的状态描述。 ----《文字的故事》
7、”但是拒绝向习惯屈膝,它本身就是一种贡献。正因为言论的专制已使怪异成为谴责的口实,为要突破这种专制,也需要人们有怪异的主张。凡在性格力量充沛的时候和地方,怪异的行为和主张也充沛;而社会上怪异行为和主张的多寡,也和它所包含的天才、智力和精神勇气的多寡成正比。现在极少人敢有怪异的行为和主张,正是表明这个时代的主要危机。“ ----《重读:在咖啡馆遇见14个作家》
8、我们知道,文学撤离公共媒体久矣,很早就学会不依赖不存奢望,事实上,比较令人害怕的反而是电视忽然在某个不方便收看的时段好心挤出半小时来谈书说文学,胡言乱语远比不说糟糕。说到底,文学的基本工作单位是个人,从发想、实践到完成,更多时候它是背向世界的,尤其还非得从集体、从群众、从一般性的流俗成见那里挣脱出来不可。一个书写者当然对外头世界、对读他书的人有所期待,但不是以这种集体形式规格、这种集体性语言 ----《尽头》
9、当你想的某事,有超过现实边界的成分、有超过人们足够经验的成分,指向某种未知,很容易发现人从能力、权力到时间都是很有限的,世界真的很大、很硬而且很黏。这是认真做事想事的人迟早会确确实实来到的生命处境。 ----《眼前》
10、人的失业,所失去的便往往不只是一份工作,以及工作所换取的生物性温饱和生命延续而已,而是极可能连同你在这个世界中唯一的位置也同时被连根拔起来。你的技艺失效甚至永远过时了,你所熟悉的且每日每时使用不疑的路径忽然全成了死巷子,整个世界瞬间在你眼前关闭了起来,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存在,你得重新认识,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毅力,还需要你不见得还够的时间,因此,往往得有人帮手。所以说,尽可能对这样的人好一些,可能的话也不要吝惜给予某种程度的援手,他们一下子所失去的通常比我们可见到的要多,而且重来之路也比我们想到的要艰难许多。 ----《八百万零一种死法》
11、一般而言,我们比较容易看到的是人的外在态度变化,因此我们倾向于把它描述成一道从激烈到缓和、从不满到怡然、从有事到没事、宛如多普勒效应般愈远去愈低频喑哑的轨迹,不容易察觉其中的质变。事实上,质变的进行往往是深刻的而且激进的,人察觉出自己(被迫)变成不同的人,丢下自己最不愿丢下的东西,把某一个珍贵的希望判定为不可能,乃至于对思索守护一生的价值信念有了不一样的甚至是完全背反的现实体认,这怎么可能都很平静... ----《尽头》
12、昆德拉知不知道《告别圆舞曲》是个太巧妙以至于太脆弱的故事?我得说,我自己在小说阅读时好像一直听到他不怀好意的笑声。他曾经比较过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和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指出来这两部小说都正面向着无时无刻源源不绝袭来的偶然碎片,这些某一时刻在人脑际闪过、到下一秒就完全消失的东西,在乔伊斯那里这只是人心迷航但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寻常一天,而在托尔斯泰笔下却促成安娜突如其来的自杀悲剧。 ----《尽头》
13、因为,说到底,每一部小说都是开放性的,小说家也许只能选其中一种可能发展它消化它,但其他被搁置被冻结的可能并未因此消灭,可能还因此更浮现更被提醒,而小说每跨前一步,往往又树枝状引发更多新可能,这是一些原来看不到以及被遮挡住的东西及其潜能,人惟有前进到某个新位置才显现出来,视野是一种不断前行也不断展开、不停生长的东西。 ----《尽头》
14、“但在我们这个喜欢把万事万物全赖给自由(不足)问题的稍嫌没志气时代,我们往往更欠缺更亟需的不是自由,而是其知识和技艺。”
”自由,对于一般没要干什么的人来说,通常只是某种没人管、没有苦役催逼的闲适状态;自由要动起来、要由这样静止形态转变成点火爆炸的力量、总在要撞墙、鼻青脸肿的时刻。对写字的人而言(也不止对写字的人),你不累计足够技艺,无法发现真正的困难无法碰触到某种迫人的极限,自由是没办法“使用”的,硬要乱用就只是个难看而已。“ ----《世间的名字》
15、在我们这个堕落而且软弱的世界,赢家拿的永远比你看到的甚至想象的多。现实力量的胜利,总有一大堆人在第一时间就帮它转成思想和哲学的胜利,这就是所谓赢家哲学,是“胜利找胜利理由,失败找失败理由”的读史写史恶习。 ----《重读:在咖啡馆遇见14个作家》
16、自由主义的最最基本信念之一,便在于我们肯正视风险、忍受风险,并坚持风险的存在恰恰是自由的拥有及其必要代价,你抉择,相应的便承荷其后果及其道德责任。这不只因为在自由主义者的价值权衡序列之中,自由的位阶远高于某种程度的危险威吓,更是因为我们不心存侥幸地真实认识到,人的生命暴露在未知、不乏机运和敌意的广大世界之中,风险是不可能完全清理殆尽的,更多时候,你只是在有危险的自由世界和完全封闭的、提前绝望的“安全”幻觉之中做抉择而已。生活,常常给我们的并不是答案,更多是可能性。 ----《阅读的故事》
17、但今天我们可以比尼采看得更清楚的是,他所说的上帝之死其实包含在一个更整体更持续进行的大除魅之中,在非基督信仰的其他国度,类似的时间延长装置同样一个个拆穿崩落——神秘的宗教和总是夸言的文学不用说,历史呢?如今我们已普遍不信任历史了,以为历史的记载和评断诈伪谬误的成分居多(确实有充分理由怀疑);我们近取乎身,看着自己家人,也不再相信只是基因传递有什么进一步意义可言 ----《尽头》
18、真理并不一定获胜,事实上,更多时候真理一直吃败仗,甚至会被彻底歼灭。但真理有个很动人的特质,那就是它不会就此销声匿迹,它仍会被再说出来,也许隔一段时日,在不同地方,由不同的人,这会一直发生,直到它终获胜,或至少站稳脚跟取得承让为止。 ----《重读:在咖啡馆遇见14个作家》
19、每一次,我们总是得在最窄迫的时间缝隙中,和最不合适的心绪之下做出生命中也许最难回头的抉择,总是在最没知觉中做成多年之后才知道何其致命的决定。 ----《尽头》
20、“世间绝没有一个权势大到你不能在他面前讲出真话,只不过你要为自己的信念承受后果,还有就是你要预先为自己的人生看破一堆东西,那些繁华美丽、世间的荣华富贵注定与你今生无缘。在现实世界你只是煞风景讨人厌的外来者,你只能用孤寂换取自己的干净、清醒和力量。” ----《重读:在咖啡馆遇见14个作家》
21、关于没有时间读书这回事,不真的是时间的绝对贬值,而是我们自己的价值排列和选择问题。当你说没时间读书时,不是你真的没有时间,而是读书不在你花时间的优先选项中,排在读书前面的可能是和朋友吃饭、上网、聊天等生活细节。读书能否在你的时间分配中争得一席之地,靠的仅仅是你自己的心意。
22、多年之后,我渐渐相信并且认定,在原来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实然世界之中,书写仍有这样一件事可以做而且得做,接近一种责任,那就是——此时此地,书写者至少得奋力地说出人的当下处境、他自身的处境。世纪交迭,万事发生,惟这一刻我们站在哪里,记得什么,看着什么,知道些什么,意识到什么,犹期盼什么。仔细看,这其实是书写时间长河中一代一代的连续工作,所以说像个不懈的责任。 ----《尽头》
23、我实在无法相信这是意志力使然,除非天赋异禀武林奇葩,人的意志力通常是一年生的草木,总是禁不起季节偷换会凋谢枯萎,你得想办法抢在意志力消失之前,让它成为一种生活习惯才行,并小心在颠沛造次和休假时刻别破坏它。然而饶是如此,也没什么一治不复乱这种神话,时间永远比你阴险有耐心,会抓住每一次缝隙攻击你;而时间没有身体,如过隙的白马永远光鲜如新,你有,你会变成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你会愈来愈受不了疲劳,会愈来愈容易生病而且不因传染甚至无须原因,以及遗忘,就连已成反射动作的生活习惯都会遗忘。 ----《世间的名字》
24、尽管无关胜负,快却经常有一种难言的夺目光彩,甚至让人忍不住站起来为它鼓掌喝彩。 ----《那时没有王,各人任意而行》
25、如今的小说书写者普遍比我们一般人还脆弱,而且一身伤痕累累,倒过头来需要我们抚慰他们……像我们都知道每天定时适量的健走或游泳对你身体很好,白天有精神夜里睡得着还可希冀活更久,但当你成为职业运动员,当你要的是创造人类新纪录的更快那零点一秒、更高更远那零点五公分,这样的运动不仅不健康而且只会伤害你,让你从骨头、韧带、肌腱、神经、内脏器官到精神状态没一处不出事不是吗? ----《重读:在咖啡馆遇见14个作家》
26、聪明当然也是另一种亮光,它也许会因此让道德这部分显得更晦明更无光,但它仍有能力利刃般刺透另外一部分的黑暗,比方说人的愚昧、人的冥顽僵固、人的疲惫丧失感觉,也顺带刺穿了人的虚伪等等 ----《八百万零一种死法》
27、探究尽头,为的是眺望远方与抵达远方的喜悦,是试图超越此时此地此身的努力。 ----《尽头》
28、这是由超过一百万个不同一直、遭遇、贤智愚庸不一反应共同参与并决定的结果,托尔斯泰甚至不用略带神秘性的“偶然”一词来说明。他坚信“因果之链”的存在,每一个结果都有前导的原因,但麻烦在于,原因的数量接近无限大,而每个原因的分量又趋近于无限小,这就是托尔斯泰说的“历史的微分”,你要洞悉结果,发现历史法则,理论上可能,通过“历史的积分”的艺术,找出无限小的总和就好了。但这又是做不到的,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完全观察并完整记录下这无限多而小如天上星海中砂的原因,予以排比、串组并演算,这些逸出我们认识能力之外的无尽因果,于是又只能以偶然视之。 ----《八百万零一种死法》
29、这一支被称为“冷硬私探”的侦探小说家族,遍差不多确立了看待这个世界的基本态度:一个孤独的个人,对抗一整个不义的庞大世界。 ----《八百万零一种死法》
30、二〇一一年,台湾的陈芳明教授终于交出了他的巨著《台湾新文学史》,直写这一批还活着、手中各自有笔、随时可回嘴的书写者其价值和历史位置,这绝不会是无风无浪不起烟尘的事,这部文学史问题很多,惟内容“大家有罪各自承担”我倒没什么特殊意见,我只是惊讶他近乎鲁莽的勇气以及对年轻书写者近乎讨好的信任,居然让历史伸入到此时此刻,直接把所有犹漂浮不定乃至于刚刚开始的东西(比方连第一本书都尚未完成的书写者)全数抓下来... ----《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