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闲来无事，翻开近年来几本厚厚的日记，回忆记录了点点滴滴，工作的、生活的、琐碎的、重要的，但却没有任何关于父亲的文字。

　　没有记录父亲，不是因为与父亲诀别了太多年而淡忘，也不是心中对父亲的爱已经被岁月磨蚀殆尽，更不是那个牵强的理由：没有时间。而是，实在不想触及那揪心的痛，亦不想让脆弱的我，泪水滂沱。

　　虽然父亲离开我已经快十八年了，但我仍不敢打开记忆的闸门。父亲的音容笑貌依然鲜活如昨，他叫着我小名时的温馨，他批评我时的严厉，他工作时的谨慎认真，甚至连他与人吵架时的疯狂，一并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好想大声地说：“爸，我好想你！”

　　父亲身材修长，脸型偏瘦。部队复员时候，赶上不再分配工作，便在家务农。后来，凭着在部队司机班养成过硬的驾驶技术，在当时的粮食局车队谋了个临时工，当上了让村里人羡慕的卡车司机。儿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但仍能记得父亲开车回村时，村里的小伙伴便成群结队的围着汽车转，父亲也总很友好，让小伙伴们爬上卡车车厢尽情玩耍，而我却总是很幸运的能够坐在驾驶室内，手握方向盘，嘴里“唔！唔！唔！”发着声响，好似我开车带小伙伴们去远方似的。

　　父亲喜欢与人为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那时办喜事，不比现在，都是用卡车接媳妇，拉嫁妆。因为父亲工作的便利，谁家办喜事，只要来找父亲，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父亲总会欣然答应。父亲的修车本领也是过硬，村里谁家的拖拉机坏了，来找父亲帮忙，只要父亲在家，就会爽快的答应。

　　父亲也是严厉的。哥哥姐姐小时候犯错误时，就会被父亲罚跪，甚至挨打。虽然平时父亲对我甚是宠爱，但我犯错时依然是严格教育。有一次，我因考试成绩差，被父亲批评了几句，我赌气便藏在附近的一堆木头下面。父母发动周边邻居到处找寻，而我对他们呼喊却不予理睬。夜深了，独自一人不由得害怕起来，我就悄悄的溜回了家，藏在外边听着家里焦急的议论。正巧，一个邻居经过，看到了我，把我领回了家。父亲只是威严的目光瞪着我，吓得我不敢直视……这些回忆如今想起来，是那么的甜蜜。

　　我上高三那年，家里突遭变故。父亲在外地出差时，突发脑溢血，哥哥带着家里的积蓄赶了过去。父亲在外地住院一个多月，还好没有啥后遗症，不过车是开不成了，只能在家劳作。可能因为心态的问题，闲暇在家的父亲脾气突然暴躁起来，与家人往往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起来，有时甚至大大出手。父亲康复后，医生嘱咐每年要定期输液，防止病情发作。可倔强的父亲，不听医嘱，认为自己身体没问题，拒绝用药。现在想来，父亲或许是认为自己患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现在又不能工作，不想再用药花钱了。

　　1997年8月，我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虽然是个大专院校，但对全家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父亲希望我复读，但我坚决不同意，父亲还是尊重了我的选择。那些日子，父亲骑着车带着我，走亲串友，说是告诉他们家里出了大学生，其实是挨家挨户要救济，给我凑学费。父亲害怕上学报到迟到，在启程的前几天，带着我来到郑州火车站，购买了一张开往沈阳的车票。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许昌，第一次来到郑州这座大城市。 (qq空间哲理日志大全 www.wenzhangba.com)

　　1997年9月，我告别了家乡，告别了父母，独自踏上去东北的求学之路。不想，这竟是我和父亲的永别。在学校里，我勤奋学习，并在辅导员的帮助下谋了个勤工俭学的差事。春节放假，我载着全班成绩第一，获得一等奖学金的喜讯迫切的回到了家中，急切的要见到家人。

　　到家了，见到了活泼客气的小侄女，见到了面容沧桑的母亲，可是唯独不见父亲。哥哥说，你这一考上学，爸高兴，身体也好了，又出去开车了。我当时满脸高兴，父亲终于又能开车了。

　　接下来的日子，不停地忙于同学的聚会，时间来到了农历腊月二十八。那天，母亲把本家的叔叔叫来，坐在堂屋内，告诉了我至今都不敢想象的事实。

　　父亲，在我上学后的一个月后，在田间劳作时，突然脑溢血复发，一头栽在地里，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家里人商量，因我年小，路途遥远，回来也起不到啥作用，就把这事瞒了下来。只是，把家里的情况给我辅导员写信说明了，希望他能够在学校多帮帮我。我想，勤工俭学的差事，也许就是辅导员知道我家情况后给我谋的（在此，感谢刘老师异乡三年求学期间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

　　母亲说，父亲这次发病，已是不能言语。临终前，就做了一个动作，就是竖起小拇指。家人知道，那是父亲不放心他那个远方的小儿子，抱着遗憾离开了人间。如同晴天霹雳，我彻底蒙了！我多想马上到父亲的坟头痛哭一场，可是叔叔说得对，你爸走，谁会有你妈最伤心，好不容易半年过去了，你回来你妈刚高兴没几天，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妈怎么办？我把自己困在小屋里，不停的哭泣，谢绝了任何人的劝说。不会抽烟的我，当时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着眼，流着泪水自己咽。我要克制自己情绪，只为不在母亲伤口上再撒把盐。

　　大年初一，要上坟了。在我到达父亲坟头的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哭起来！母亲说，让他哭会吧！这孩子从小就脾气倔，别让他憋屈太久了！

　　写到这里，我已然泪流满面，泪水模糊了视线，不得不停下沉重的手指，去擦拭泪水。多少往事，多少思念，多少伤情，一起涌上心头！多少慈爱，多少叮咛，多少温暖，已成追忆！

　　此后的多年里，我一直都会做一个梦，梦到父亲没有离世，只是躲在某一个角落，不肯回家，不能回家……

　　父亲的一生，平凡而不伟大，操劳而不偷闲，正直而不虚伪，威严而不敬畏！父亲的一生，过于短暂，短暂到没有享着儿女一天的福！养儿防老，父亲却没有享受到这个基本的待遇！追忆父亲，祝福母亲！母亲，对父亲的爱，我是欠缺的。这种欠缺也许是父亲留给您最大的财富，因为有它，会让我隐隐作痛，会让我时刻内疚，我要用这种欠缺，来弥补对父亲的爱，尽心尽力的祝福您，孝敬您，以告慰天堂中的父亲！

　　没有在父亲病重时端茶送水，没有在父亲临终前见他一眼！这是我人生最大的遗憾，也是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痛！

　　透过模糊的眼眶，我仿佛看见病危的父亲，竖着小拇指，焦急等待远方小儿子归来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