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你

　　夏安语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大学同学里，唯一的老乡，后来和她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我们不喜欢连名带姓的称呼，一直叫她安语。上一次见她，还是春节，她请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吃饭，告诉我们她要结婚的消息，后来因为我工作忙，加上自认为准新娘也比较忙，联系就少了很多，偶尔也就看看朋友圈的动态了解下近况，那也还是不久前从另一个大学同学那里得知，安语自己做起了SOHO.所以得知我要北上到她那座城市出差的消息时，便忍不住第一时间告诉了她。她听说后，兴奋不已。上午的北国，下着小雨，走出机场，便看着她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欢迎木子姑娘来北国”。她说，这种电视剧里面的桥段虽然很俗气很老套，但想必没人替你这样做过，够姐妹儿吧！我说，是是是！鼻子有些酸酸的，那种快一年不见时久违的感动。她撅着嘴，若不是工作，你肯定从来不会想到要来看我。我有些语塞，换了个话题，我说你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东忙西忙的，又时不时蹦出去旅游的，我要老来打扰你，怕是不大好吧。你这不刚从云南旅游回来？她忽然沉默不语。要是每个人都能像照片中那样安好，就好了。良久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怎么了？我问，从校服到婚纱的感情终于要修成正果了，你这是突然患了婚前恐惧症吗？她突然大笑了起来。我捕捉到了她眼底的那抹悲伤。那一刻我有些愧疚，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好像，我应该陪着她，哪怕是通个电话问候下。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那种愧疚，她说，没事，我们都是成年人，总是要经历一段没有人陪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懂的时光，不是吗？你看我现在不挺好的吗？然后接下来一下午的时间，我都在认真的听她讲故事，那是我迟到半年才听到的故事。1.那年古月19岁，安语18岁。他们的初见只是简单的一句，嗨，你好！再见面时，古月27岁，安语26岁。她说，虽然这几年的时间里，他们有着不咸不淡的联系，但或许都只是彼此生命里可以回头就忘记的甲乙丙。我问，那后来为什么又突然联系了呢？她说，还记得圣诞节那天他拿着圣诞老人站在她们公司门口，他笑说只是碰巧路过顺便祝她圣诞节快乐。在这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城市，那一刻，有种久违的感动。她说，后来常常想，若是没有再遇见，他还是当年的他，我还是那年的我，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像当年一样，能远远的望着，然后道一句，嗨，你好！2.阳光、干净、善良、单纯，这是安语对古月的印象。他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好，对她也不例外。所以喜欢他，其实也只是在顺着剧情的发展。她说当他们一路泥泞站在凤凰时，前依沱江，南邻虹桥，看着凤凰的夜景，看着身边的他，那一刻，心里觉得很踏实。她说很久前就想去凤凰，但最终陪她去实现这个愿望的人，是他。那天正好是情人节。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算命中注定。他陪她完成了太多她人生中很多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的事情，比如骑马，比如去影视城，比如高空滑索。比如，以“女朋友”的身份去见他的家人。3.她说他们的故事没有华丽的词汇来修饰，也没有感天动地的泪奔场景，很顺其自然，就像她一直渴求的那样，平平淡淡才是真。她说，她一直记得那天，一路油菜花开，她一路心情忐忑，到了他家。他妈妈忙进忙出的张罗着饭菜。他奶奶坐在火炉旁不停的加着柴火，怕她冻着。再后来他的叔叔伯伯们都过来了。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她在听他们唠嗑家常。她那时候幻想着，她眼前这些人，或许以后就是她的家人。再后来淅淅沥沥的下了小雨，她让他带着她四处走走，她想看看他从小长大的小村庄，下过雨的村道很泥泞，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替她撑着雨伞。那是第一次离他那么近。近到仿佛可以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一路上他都在说他小时候的趣事，他说他小时候很调皮，拿着竹条打别人家的庄稼。他告诉她说，那房子是他哪个发小的。他说，他看这就是她以前念过的小学。校门关着，他们进不去。他们就这样在细雨中走了近一个小时，直到天色黑了下来她们才往回走。晚上，他睡客房，她睡他的床。她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她好像还没缓过神，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见了他的家人，做了他的女朋友。4.后来，他们都回了F城工作，他仍是坚持每周末都过来陪她，陪她想去的任何的地方，陪她见她想见的任何人，亦或是她去他的城市。她们每天白天忙碌自己的工作，闲暇的时候偶尔聊聊天讨论工作中的难题，周末一起去附近的地方走走，这样的生活虽然不能用“岁月静好”来形容，但至少真的是她所期盼的那种“安心”。可每个故事似乎都有一个转折，或好或坏，只有跌宕起伏的剧情似乎才能扣人心弦，而不至于让读者觉得平淡无味。所以他们的故事也一样。她说，只是没想到故事的转折点是那么的毫无征兆。在海边，他问，下次咱去哪儿。她不假思索的回答，想去的地方很多，要去伊斯坦布尔，佛罗伦萨，罗马古斗兽场，还有爱琴海边的白房子，还有巴厘岛。他说好。她没有捕捉他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叫“敷衍”的情绪。她以为他们从来都是真诚。所以他送她到她楼下的时候，她还是跟以往一样跟他道别，叮嘱他开车慢点。她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送她。第二天，他提出了分手。她问你是喜欢别人了吗？他说没有。他说我不想耽误你，他说长痛不如短痛。她那时候在心里跟自己说，古月，你太不了解我了，若这个可以作为分手的理由，她定不会再纠缠于他，可惜，这种理由连他自己或许都觉得敷衍，又怎会让她轻言放弃。于是，她找到他公司。她发了微信给他，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他有些微怒。跟她之前认识的他判若两人。或许他心里是觉得有愧于她，所以他害怕见她。他害怕她带着她的朋友家人来找他“讨公道”。他回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这样勉强在一起会幸福吗？她不知道这些字眼从一向温柔的他口中说出来，有没有刺痛到他自己。她被深深的刺痛到了，可还是倔强的要求见他。半个小时后，他发来消息，你上来吧。她踌躇了一会儿，进了他办公室。他们就那样面对面安静地坐着聊了五六个小时。古月说的最多的就是，毫无办法，有压力，父母希望有更好的选择，诸如此类的话。那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当着他的面哭，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只觉得胸口闷疼，头痛欲裂。哪怕那时候她已觉得爱情是那么卑微。哪怕那时候她还是不愿意承认社会现实。可她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不是每一段感情都一定要有结果的。那都只是在童话世界里。她说，我只是想要一个死心的理由。或是怕伤害她，或是怕日后大家在评论这段感情时，说是他的劈腿变心，所以他到最后才委婉的提起了他口中的“Chen”。他说，家里人说没结婚所以还是希望再考虑下，所以见过“Chen”几次。他说，我父亲在F城买了两套房子，一套是我父母自己住，一套是给我以后结婚用的。她想，他当时是想说，希望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吧。可她没有这样问。她知道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分手的理由，一个可以让她彻底死心的理由。他一定不知道她们分手的前一天他的妈妈还发信息给她，要她去玩，还很煽情的说，会当她是女儿，只要是她们两个好，他们做大人的就开心。所以他此时此刻拿他父母来做分手的借口，她竟也无力再去追问什么。她不想看穿了他的“谎言”还急着去“拆穿他”。后来她问，觉得Chen还不错？他沉默。他的沉默给了她答案。他说你是个好女孩。他说跟你在一起学了很多。他说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他说时间会让你忘了我的。他说你会幸福的。她不想再继续听下去，转身就走。她想逃离那个地方。逃离“虚伪”的他，她实在无法想象她待他真心一片时，为何他回馈她的只是算计，他策划分手旅行，想让他对她的亏欠和歉疚少一些，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和“Chen”在一起。所以她怒。她怒她自己竟对他的这种算计毫无知觉。她恨这样的算计与欺骗。因为他们都知，与其说是他家里给他的压力，倒不如说是自己的变心。而至于何时变心，变了心为何还要带着她四处旅行，直到把他自己逼迫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他才不得已摊牌，这一切，终只是化作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她不需要对不起。他追了出来，跟在她身后。她歇斯底里，近乎崩溃，冲着他大吼，每次都是你送我，这一次我想自己走。他还是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走到公交车站台。她转过身，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他抱住了她，她再也没忍住大哭起来。他随她上了公车，她借口拿他手机一用，意料之中，他的手机相册里，她的照片全部没有了。她没有再问为什么。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他说，手机内存不够。因为内存不够，多么牵强的理由，他删掉她的照片，而他们一起走过的风景照，却依旧在。她已经没有必要在去纠缠或是追问什么了。第二天，她买了最早的车票回了老家。靠窗的位置。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她突然又想起了他说的那句，傻丫头，你这是怕一个人坐车，以后我就当你的司机。她泪如雨下。5.她删掉了一切关于他的联系方式，她受不了那种残忍的过程，因为她不明白当初植入骨血的亲密，怎么会变成日后两两相忘的冷漠。她宁可他们不曾相濡以沫，她但愿他们从来就相忘于江湖。可她还是没忍住把他重新加上，他的头像再也没闪动过。他对她的绝情、冷漠的态度，让她恍惚间有种错觉，那便是对她，他从未动心过。她每天盯着他的QQ头像，每天疯狂的刷着空间，每天反复的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看着他们的照片。她开始各种寻求安慰，各种要死不活。走在人群里，每个人都是他。吃饭时，身边的人是他。走在大街上，陪她过马路的是他。手机响时，跟她发消息的是他。停在路边的白色小车里坐的是他。睁开眼闭上眼看的还是他。可他再也不会出现了。很多人都问她，你恨他吗？她说，不恨。旅途一起走过，也已不负此生。只是老天喜欢开这样的玩笑。若无相欠，怎会相见。或许，是上辈子相欠吧。只好这辈子还了。还记得他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去烧香拜佛的地方，而且每次都要虔诚的跪拜，他问，你真的很信佛吗？她回答，我不信，我只是每次都在佛前祈愿，让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佛还是辜负了我的虔诚，我们还是分开了。她说，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你无法证明你是对的，你也无法确定谁是真正站在你这边的。有的人用心对你，有的人用脑对你。在情感以及利益上，你如果没有相对的优势，就不要埋怨别人对你掉头转身。每个人都会经历选择与被选择，优胜劣汰很正常。如果你一直处在被选择的那一方，那么，你真的没有时间去不解，失望，愤怒，痛苦，怨恨了。你应该学会去巩固自己的能量。风淡云清的人生需要强大的心智作铺垫。其实，大部分人经历的挫折打击痛苦失败都类似，不要怪别人没把你的委屈当回事。我问了她这番话是谁跟她说的，她笑了笑，我自己想明白的。一向清高的她，以为只要相爱就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分开，而一切可以成为分开的理由的都是因为爱得不够的她，不得不承认“社会现实、门当户对”这个事实。直到她母亲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女儿，一切都会过去的，希望快点见到那个活泼爱笑的女儿。她听见自己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说，此生，再多的伤害，再多的辜负，都不能对不起爸妈。她没有时间再伤春悲秋，她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她比之前更加忙碌。忙碌到她以为她忘记了他。可忘记他，真的只是她以为。周末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他楼下。他从来不知道她去过，就好像她真的从未再去过一样。站在他公司楼下，站在人群里，站在和他同一片天空下，想象着他埋头办公的样子。她有一万种想见他的理由，却少了一种能见他的身份。所以每次她跟自己说，“就在楼下陪他一会儿就好”。6.她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然后印成了书，书的封面是她的照片，在他们一起去过的公园的桥头上，他拍的她。她给它取了个名字，用的是她的姓，他的名。顾名思义。她记得她欠他一本书，她曾许诺过要送他一本，可因他的中途退场，那本书至今没有完结，后来想提起笔再续写，却再也找不到思绪。所以她借用了那本书的封面，也算是遵守了当时的诺言，把那封似信似书的物件快递给了他。他收到快递后，在skype上发了消息给她，他说，你给我寄这些东西干什么，不要再折腾自己了，忘掉这一切吧，既然决定放下，就要彻底的放下。她说，那一刻，不知道怎么，竟也再难流出眼泪，再难心疼起来。她按了delete键。删掉了关于他的一切联系方式，也删掉了手机里面他们的所有合影还有她从他的空间导出的他的照片。她翻开收纳盒，里面他们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的票根和她去过他城市的车票票根，所有关于“他们”的一切，她全部丢进了垃圾桶。她开始一个人去旅行，并享受一个人旅程，一个单反，一个背包，一张车票，一颗说走就走的心。虽然他们还在一个城市，但再也没有丁点儿的音讯。或许他早已经忘了她，她也正努力的忘掉他，这样也好。也许人生就是如此，有的人让你思念一辈子，但却给了另一个人陪伴。有的人思念了你一辈子，你却成了另一个人的唯一。他把爱情给了她，却把婚姻给了另一个她。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除了接受，我们无能为力。7.后来安语碰见了和古月同一个圈子里面的朋友，那位朋友提起了古月，听古月说，当时是你当时追的他？我想应该不是的吧？安语错愕了两秒，继而愤怒了一分钟。有想发消息给古月的冲动。想问他，为何为了他自己的颜面，为了在朋友圈里留下好印象，而如此扭曲事实。这样的说辞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么？她忍住了，对着那个朋友淡然一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解释。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此时此刻的她，对他已经提不起任何爱与恨了。对于古月，她仍然愿意保持那份美好。她还是愿意去记住，那个曾经陪伴她走过很多地方的古月。那个给她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的古月。而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虚伪、只懂得算计和欺骗的古月。那位朋友问，他对你还重要吗？也许还很重要，但是，事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回答。再后来，偶尔有关于古月的消息传来，他们分开后的不久，他就和Chen在一起了。安语的意料之中。他选择新欢，她选择时间。而她也未曾想，再听到这些时，内心再也没有任何的涟漪。或许是对于他，所有后悔的不后悔，卑微的不卑微的事情她都已经做过。所以最后，时间带走了她对他的所有念想，带走了她所有的执念、执着。一切，就那么云淡风轻了。她也能平静地对自己说，姑娘，都过去了。夜色已深，安语已经熟睡，她呼吸均匀，脸带笑意，而我却毫无睡意，北方的城市下了一天的雨，我的心情如这阴霾的天气一样，看着身边的安语，说不出的心疼。安语的变化很大，从一个看上去就特别需要别人保护的娇小女生变成了自主创业的女汉子，也许忙碌和充实对她来说也是好事，而且我很欣慰，她在说起她的故事的时候，能云淡风轻，她在越变越好。用安语的话说，时光真的很好，曾经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再提到古月，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