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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不过那条河

2015-07-17 作者:陈传好 来源:陈传好原创 阅读:载入中…

趟不过那条河

   趟不过那条河

   ——朱晓云

   一

  杨梦妤接到堂姐夫王治发打来的电话时,正批改到最后一本课堂练习本。

  杨梦妤是实验小学低段办的一名数学老师,在教坛施教十五年,一直是从小学一年级带到三年级,然后再从三年级回到一年级。

  有时候杨梦妤很想去挑战一下自已的极限,把一届学生从一年级带到六年级。每次这种冲动就要爆发的时候,闺蜜兰予校长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又让她的冲动掩埋于泥土中。兰予说,每个人都要找准自已的位子,你是一位千年都难得一现的启蒙老师,能让一群只知道吃饭拉屎,满地打滚撒野的皮孩子,服服帖帖地往一条路上走,这就是你的能力,你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去挖掘你更深的潜力,而不是去做自已心里都没谱的事情。你看看那些高段办的老师们,他们也许还带不了一年级呢!

  兰予这样说过后,还以闺密的身份提醒,快奔四十的人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自已有多大能耐要做到心中有数,别总冒一些非分之想。

  闺蜜就是闺蜜,说话总是一针见血,不给她留一丝情面。杨梦妤确实也无法估算自已未知的能力,非分之想就别谈了。可放弃后,她又心有不甘,然后调侃兰予说,你这个侩子手啊,我灿烂的明天,我伟大理想都被你扼杀了。兰予就挺一句说,送你一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已,公款报销你可以挑最好的。

  杨梦妤不想借助镜子来认识自已。每次偶尔的冲动后,便恢复原样,该上课上课,该休息就休息,一副知足常乐的模样。

  杨梦妤拿起最后一本课堂作业,只瞟一眼,心中就有一股闷气‘嗤嗤’想往外蹿。她面对黑板仔细审视那两道题,都是一位数的进位加法,上学期就学过的内容,怎么全错了呢?杨梦妤站起来,走到讲台边的一张课桌前,两根手指用力地敲敲课桌说:“吴忧,五加七等于多少呢?”

  吴忧站起来,认真地用左手掰右手,然后又用右手掰完左手,搬弄一番后,委屈地说:“老师,我的手不够用。”

  杨梦妤顺着他的话说:“要不要把你的脚指也用上呢?”

  吴忧低头看看脚为难地说:“老师,我穿袜子了,脱鞋子很麻烦。”

  杨梦妤看一眼吴忧认真的样子,那股闷气便在心中翻江倒海,刚想着在身体的某个地方戳个洞来释放这口闷气,手机就在裤兜里振动起来。杨梦妤仿佛之间就真的以为,自已的身体在响应心的号召开始打洞了,但大脑只是片刻的糊涂后明白过来,是手机有了情况。杨梦妤拿出手机,看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便掐了电话放回裤兜。

  杨梦妤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引导面前的学生算出五加七的正确结果,因为所有的方法都在上学期传授过了,杨梦妤现在知道‘黔驴技穷’是什么滋味了。手机又开始振动了,一遍又一遍,固执地要把杨梦妤的心还有憋着的那口气一并吞掉的打算。

  杨梦妤无奈地走出教室,摁下那个绿色的键,电话里便传来堂姐夫王治发的声音:“喂,梦妤吗?我是王治发,放学了来一趟商务酒店,我有事找你。”

  杨梦妤感觉自已就好像还在梦中,等她清醒过来,想着该怎么回绝的时候,王治发已挂掉电话。

  凭什么呀,有事找我,还得我去找他?难道就因为他是我姐夫?姐夫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杨梦妤与所有的堂姐夫之间,好像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关系。除了一些大节日,必须要见面外,平时几乎不来往,造成这种亲情疏远的原因,与杨梦妤的母亲有着很大的关系。

  杨梦妤的母亲从小是孤儿,长得也不算好看,还是以童养媳的身份来到杨家。堂姐的母亲不仅有着闭月羞花的容貌,还有着显赫的家世。杨梦妤打小起就觉得在爷爷面前是庶出,而堂姐是嫡出。面对爷爷两种不同的待遇,杨梦妤除了羡慕堂姐,还渴望自已能成为翻版的大妈。

  表面上,虽然是家和万事兴,但私底下却是暗流汹涌,母亲与大妈较上了劲,两人你来我往,这一斗就斗了一辈子,还波及到双方的后代。

  王治发是一家事业单位的头,还拥有一家建筑公司,是位呼风唤雨的人物。堂姐是一家制衣公司的总经理,出门配车,进门有人脱鞋。自已只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学老师,教了半辈子的书,只知道教书育人,全然不懂官场经营之道,活到今天除了被评为‘优秀教师’的称号外,连个官衔都没混到。家里的那位更不必说,当年虽与王治法同在一条起跑线上——都只是单位里的小职员,现在王治法的事业风生水起,而老公邱炎却混到了下岗,变成了为别人上门服务的电工师傅。

  十年前,事业单位的王治法与国企的邱炎那是没法比呀。邱炎工作的酒厂是全市最风光的企业,在杨梦妤的记忆中,连猪吃的糟粕都得托人走后门才能买到。那时候,酒厂效益好,职工待遇高,个个走出去雄赳赳气昂昂。没想到只短短几年的时间,酒厂倒闭,这边风景独好的局面就再也没出现过。

  杨梦妤现在算是活明白了,找老公其实是很大的风险投资,它甚至比买股票的风险还要高。买股票从牛市的优先股,扑腾成熊市的垃圾股,最终也不会套牢呀,大不了洗盘,斩仓,损失点钱,心疼一阵就过去了。可找老公失败了,你得打肿脸充胖子,捂着心在人前肯定你的能力,收藏你的失败品。每天对着失败品,那不知要让心碎多少回呀。

  杨梦妤觉得很丢脸,上一辈的母亲没斗过大妈,轮到自已这一辈又被堂姐比下去了。所以,杨梦妤不管过得有多艰难,堂姐一家有多能耐,她从不去求他们。所谓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杨梦妤还在为去不去的问题纠结,她觉得去赴约,自已显得很窝囊;不去,自已与姐夫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她就是存心不给姐夫面子。他那样的一个人物杨梦妤虽没想过求他办什么事,万一哪天自已真有什么事撞在他手上,他要在中间撒把盐,也够自已蔫了。

  杨梦妤没有像往常一样心急火燎地赶着回家,而是慢吞吞地带着学生到操场排队,然后带到校外的人行道上,等着家长一个个地来接走。这天杨梦妤的耐心极好,时间也富裕得让她都感到惊讶,她主动与每位家长打招呼,认真地听家长反映情况,送走最后一位学生,杨梦妤已是口干舌燥,她又折回办公室,狠狠灌了一杯白开水后,决定还是去会会这位大人物。

   二

  走进商务酒店,杨梦妤没料到找个人也要费一番周折,大厅正面是一座假山,山上是亭台楼阁,山下是小桥流水,然后是曲曲折折的几条通道。杨梦妤感慨万千,这有钱就是好啊,每天可以在亦真亦幻的仙境之中享受生活

  杨梦妤驻足在岔道口,分辩不出哪条是真实的通道,哪条是装饰的通道。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几十年,商务酒店也是一家颇具规模的老店,今天却是第一次来,而来了却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说出去真是丢死人。

  杨梦妤想去寻问吧台的服务员,但又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已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在她难以启齿的时候,王治发的电话又打过来,杨梦妤刚拿起电话,电话里便是一阵噼里啪啦:“梦妤啊,在磨蹭什么?怎么还没到?”

  杨梦妤说:“我早到了,就在下面的大厅。”

  王治发说:“鬼丫头,到了还不上来?”

  杨梦妤的心里不是个滋味,这官当得辈份都长高了,从哥变成大爷了!他当官好像与她没半毛钱的关系,凭什么在他面前就被降低了辈份呢?杨梦妤不想沾他的光,也不想惹他,更不想和他说话了。

  王治发却在电话里追:“‘翡翠阁’快上来吧!”

  杨梦妤冷冷地说:“不了,有什么事你就下来说吧!”电话里传来‘啪’的一声,然后就没了声音。是你有事找我呢!我为什么要迁就你!杨梦妤气得想拔脚就走,冷静想想后,决定还是再等等。

  坐在宽敞而略显空旷的大厅,杨梦妤感觉到芒刺在背,想想自已家里那用一只脚站着做饭的厨房,只能搁半边屁股的厕所,这里宽敞得让人迫切想让四肢延伸,却又是那么得无可奈何。杨梦妤坐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在她准备要撤退的时候,王治发一步三摇地从一条通道里钻出来。

  看着满身赘肉的王治发,杨梦妤半开玩笑地说:“哥,有时间了去爬爬山吧!为了我们能有一个健康的姐夫,这种地方还是少来。”

  王治发满是乌云的脸,立刻阳光灿烂,竖起大拇指冲杨梦妤说:“梦妤啊,你就是会说话!”停顿片刻后,又很暧昧地问:“姐夫健康对你真的很重要?”

  杨梦妤说:“当然!”

  王治发说:“来了还要我亲自下来请,只有你才敢对我这样。”

  杨梦妤心里说,你又不是我老板,有什么不敢的。但她嘴上却说:“姐夫,我找不到路,问别人又张不开嘴呢!”

  王治发停顿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亲昵地拍拍杨梦妤的头说:“真是个傻瓜!”

  杨梦妤说:“喂!你是损我还是赞我呀!”

  王治发拽了杨梦妤的胳膊说:“走吧——”

  ‘翡翠阁’里没有任何的翡翠做点缀,它只是用来形容这间房像翡翠一样的小巧玲珑。里面放着两张园形的带扶手的竹椅,中间一张园桌,四周是摇曳的轻纱,在配上朦胧的灯光让人犹如坠入了云雾中。

  王治发得意地说:“这环境好吧,多清静,多优雅啊!”

  杨梦妤说:“这里就像黑黢黢的山洞,还是外面明晃晃的太阳能给人真实感啦!是不是一些人吃饱了没事干,把大脑撑出毛病了,就整天想些弱智的玩意出来。”

  王治发说:“你懂什么呀,这叫浪漫!”

  杨梦妤看着王治发一身的赘肉瘫在竹椅里,那把精雕细琢的竹椅都撑得走了样,而他嘴上却吐出‘浪漫’,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婆,穿着粉红的吊带,让人从任何角度看都觉得很滑稽。她忍住笑说:“姐夫呀——你这几年烧钱还烧出点品味出来了。”

  王治发说:“哎——看看这环境,杨老师应该注意用词。”

  杨梦妤站起身说:“浪漫只是男人偶尔犯糊涂才做的事,现在姐夫也浪漫过了,我是不是该走了呢?”

  王治发说:“我们还没谈正事呢!坐下边吃边谈吧。”

  王治发叫来服务员,点了两份牛排,要了一瓶红酒,回头问杨梦妤:“你要几成熟的牛排?”

  杨梦妤一直听学生谈论过牛排。这几年邱炎下岗,有活干就能挣钱,没活干自已糊口都难,家里经济来源主要靠的是她的那点工资,可这点钱,要花费的地方太多了。用在儿子身上就所剩无几,还有人情往来,吃饭穿衣……杨梦妤被钱困扰得焦头烂额,哪还有闲钱来享受奢侈的牛排呢?要吃几成熟的?这确实难倒了她,想想后便说:“你作主吧!”

  王治发说:“牛排还是嫩的好吃,五成熟的吧!”

  杨梦妤突然就觉得回到了远古时代,自已和人类的祖先们坐在茂密的丛林里,手上拿着还在滴血的牛肉,正在龇牙咧嘴地吞噬。

  牛排上来后,王治发提议把灯光灭了点蜡烛,杨梦妤突然紧张起来,但嘴上却是很随意的说:“姐夫,你要烛光晚餐等会我们谈完了,你回家与我姐享受去吧!”

  王治发说:“那有什么意思,真的不灭?”

  杨梦妤肯定地说:“不!”

  吃完饭,走出酒店,已过了十点,王治发要送杨梦妤回家,被她拒绝了。家与酒店只隔着三站公交车的距离,十几年来,杨梦妤都在追赶着时间生活,无暇看一眼这城市的夜景,今天她想给自已放一次假。

  踏着夜色,漫游在人行道上,杨梦妤发现街道越来越宽,骑自行车的越来越少,而街道却是越来越堵,一束束灯光打在前方,不满地叫嚣着。这座生活了快四十年的城市,已经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幼儿,变成了热情而又妖娆的少女。

  杨梦妤想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一词语,自已年复一年地在熟悉的环境中,不知不觉地体验着这种陌生的变化,而自已的生活怎么却从未被幸运地殃及过,被感染过呢?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孩子,就是那洗不完的衣服,拖不完的地……可怜的青春,差不多就在这繁琐的家务中给消磨殆尽了。想到这里,杨梦妤突然觉得活得特委曲。她抽抽鼻子,手伸到包里找纸巾,又碰到了那张卡,杨梦妤恼怒地把包狠狠地扔向花坛,旋即,她又快速地捡起包包。

  老公不在身边,儿子不在身边,她这样的发泄毫无作用,只能增加自已的损失。

  杨梦妤拿出那张卡,反复把玩。这卡是王治发给的。说是一个朋友的孩子要转到实小上二年级,要杨梦妤帮忙,用这张卡去打点一下。实小可是全市的窗口小学,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再说,现在都开学两个多月,各班人数都安排好,杨梦妤只是一普通的老师,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啊。

  杨梦妤一直捏着那张卡回到家,脑子里还在翻来覆去想着这件烦心的事,她很缺钱,这钱要是给自已应该有很多用处,可替别人花钱还没遇上过。杨梦妤思来想去,也没想不出一个花钱办事的好主意,她突然觉得自已很无能。

  儿子臭臭从她的背后用一只手穿过她的胳肢窝,然后猛然把手在她面前展开,杨梦妤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冲儿子吼:“臭臭,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臭臭非常严肃地说:“杨老师,我十二岁了,请不要再叫这难听的乳名。”

  杨梦妤缓和一下表情后说:“邱一磊同学,请你以后不要这样在背后吓人好吗?”

  臭臭一脸无辜说:“你就这点承受都没有,还怎么当老师啊!”

  杨梦妤说:“邱一磊同学!这样说妈妈可不对哟。”

  臭臭手一挥说:“言归正传!老师问我要不要去报补习班,要报就抓紧。我英语的资料费还没交呢!已经过了老师的最后期限。妈妈,你不能挪用我学习上的专项资金呀!老师还说……”

  杨梦妤打断儿子的话说:“我有点承受不住了,你能饶了我吗?”

  臭臭表情夸张地说:“妈妈,你的心怎么就这么脆弱?”

  杨梦妤说:“儿子,以后你所有的事找你爸爸行不行啦?”

  臭臭说:“好!以后找爸爸,你退居二线,现在快做饭吧,我都快饿得没气了。”

  杨梦妤鼻子突然一酸,自已刚才吃牛排品红酒的时候,儿子却空着肚子,眼巴巴地盼着有人回来为他做饭。

  杨梦妤愧疚地说:“臭臭,今天我不做饭了,想吃什么,我带你出去吃?”

  臭臭听到这话,高兴地跳起来:“真好!今天我不用做和尚了!”

  杨梦妤说:“这与做和尚有什么关系呀?”

  臭臭说:“有!每天吃素吃的都让我觉得与和尚没什么区别了。”

  臭臭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奇怪地盯着杨梦妤问:“妈妈,你今天这么晚回家,是不是去哪发财了?如果以后可以天天出去吃饭,你就天天晚回家都没关系的。”

  杨梦妤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快十一点了,邱炎还没回来,要是自已今天不回来,儿子是不是就会被饿得去讨饭了?杨梦妤在心里恨恨地说:“邱炎,你等着,回来我不整死你!”

   三

  杨梦妤一觉醒来,窗外已是艳阳高照,今天是星期天还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家里又该做大扫除了,被子也该晒晒太阳。杨梦妤掀开被子,看到自已旁边凹进去的图形,想起昨天好像是一直在等邱炎回来的。

  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呢?自已明明睁着两只眼睛躺在床上,等邱炎回来算帐的呀!算帐?算什么帐呢?杨梦妤的大脑在经过短暂的回忆后,终于把昨天的事情,统统想起来了。

  其实人就是时间的傀儡,每天匆忙地跟着时间在奔跑。岁月在自已的身上一点点地在加深痕迹,而那些幸福的记忆却在大脑中一点点地退去,沉淀下来的就是些愁苦的琐事。看看周围的那帮朋友,不是功成名就,就是已成为男人的收藏品,而自已却还要裹着时间的年轮,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地为生计操劳。她长长叹息一声,悲壮地冲客厅嚎叫:“邱炎!”

  邱炎腰间围着围裙跑进来,一根手指指另一个房间说:“小声点,儿子还睡觉呢?”

  “你心里还有儿子吗?昨天死哪去了?”

  “谈业务!梦妤啊!你很快就有好日子过了!”

  “什么好日子?”杨梦妤警惕地瞪着邱炎身上的围裙说:“你今天怎么会这么好心地做饭给我们吃?”

  “今天周六!我要举行一次家庭宴会。”

  “又不是你的周六,你该干吧就干吗去,否则又该我养你了。”

  “杨梦妤!你说话不这么伤人行吗?”

  “好!好!我不伤你,可我敢吃你做的饭吗?不是要钱就是要我的命。”

  杨梦妤说完这话,感觉心里舒坦了许多。继续拆被子,不再理会一旁的邱炎。

  “梦妤,和你商量点事?”邱炎凑上来。

  “不用!”杨梦妤一口回绝。邱炎今天有点反常,她得提防着。杨梦妤记不起是从何时开始,邱炎在她心中从一个很有安全感的人变成一个危机重重的人的。

  杨梦妤把被套扔在地板上,抱着棉絮沓着拖鞋往阳台上走。

  “梦妤!你就帮我这一回行吗?”邱炎跟在杨梦妤的背后说。

  杨梦妤本来还想心再硬一次,回头看看邱炎那张可怜的脸,只好问:“什么事?”

  “我兄弟——姚飞,你还记得吧!我们结婚他还来过的,他的小孩想去你那学校上学,但不属于你们那一个片。”

  “那就去该去的地方啦!”杨梦妤的心再一次硬起来,邱炎这样的破事太多了,帮起来没完没了。

  “可我已在兄弟面前夸口了,你就帮帮忙吧!”

  杨梦妤突然觉得自已的生活全被打乱了,先是王治发,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姚飞,杨梦妤冲邱炎吼:“你以为你老婆是校长?是主任?我只是普通的老师,今天是哥们,明天是老板,你让我脸皮都长几寸厚了?这次你想都别想!”

  “兰予不是你闺蜜吗?再让她帮帮忙不就行了。”

  “就用嘴去找吗?闺蜜就活该一次又一次地白帮忙吗?”

  杨梦妤气得恨不得咬上邱炎一口:“你只是一只乌龟,偏偏要扮什么王八。我活得已经够累,你还要再添乱!”

  屋里传来刀郎的那首《爱是你我》富有磁性、沧桑的歌让杨梦妤的心更加的凄凉。

  “喂!梦妤吗?”电话里王治发欢快的声音,让杨梦妤觉得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今天放假,你的事到星期一再说行吗?”杨梦妤冷冷地说。

  “今天不谈那事,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好啊!我有时间,我儿子,老公都有时间,要不要一起请!”

  王治发在电话中沉默一阵,在杨梦妤等着他下文的时候,他却挂了电话。

  这都是些什么人啦!

  杨梦妤觉得自已好好的一个星期天,心情却全被这两人搅乱了。杨梦妤想做个小女人,躲在男人伟岸的背后,任它天崩地裂一切有男人顶着。实在不行就做一只小小的袋鼠,永远躲在袋鼠妈妈的肚子里,任凭外面惊涛骇浪,雷滚云动,自已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该多好呀。可现在自已却像一头将要被人宰杀的牛,王治发牵着自已的鼻子在前面使劲拽,老公邱炎更是拿着鞭子在后面驱赶。

  杨梦妤的心再也舒展不起来了,她有一个习惯——心情烦燥的时候,喜欢不停地做同一件事情,她又折回卧室,一手扯掉床单,脱掉枕套,本来只是想冼冼被子,这一刻杨梦妤临时决定要把卧室从头彻尾地清洗一遍。

  杨梦妤把卧室清理出来的东西扔到客厅,然后又走向儿子那间关闭的房门。邱炎端着一碗蛋汤,筷子上夹着一根油条堵在她面前说:“儿子还在睡觉,你先吃,吃完了说不定他就睡好了。”

  杨梦妤呆愣地看看邱炎,在邱炎把碗递给她的瞬间,邱炎看到杨梦妤呆愣片刻后的眼神,从平淡突然就闪闪发亮起来,就像是刚刚捕捉到猎物的狼,在即将享受果实时的那种贪婪却又有几分诡谲。邱炎的心一缩,在他还没感觉到疼痛的时候,杨梦妤一手抓过碗狠狠用力摔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伴随一声巨响,杨梦妤的伴奏也跟上了,几乎是声嘶力竭:“你就知道吃!除了给我添乱,你能不能让我省心点活呢?”

  “妈——谁又不让你活了?”臭臭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从房间里走出来,极其不满地说:“我可怜的好梦都被你们给搅黄了,妈!你让我好好活行吗?”

  臭臭一脚踏进客厅踩中了地上的汤汁,脚下一滑身子猛地往前倾斜,杨梦妤与邱炎同时伸手接住了他,臭臭看看地板,又看看两人的脸色拍着邱炎的胳膊说:“又发生大战了?结果我都知道了,肯定又是你输了。”回头看一眼杨梦妤说:“妈,以我爸的身手,他一次可以对付像你这样的十来个人,他是让着你的。”

  杨梦妤的心软了下来,在她就要检讨的时候,臭臭又转头对邱炎说:“爸,以后我帮你。”

  杨梦妤说:“你还是不是我儿子,我为这个家劳心劳力,到头来,却里外不是人了?”

  臭臭说:“妈,我是你们共同的儿子,每天吃素菜我不怕,我就怕你们吵架。”

  谁想吵架,谁又愿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专找人的茬呢?杨梦妤想过简单的日子,偏偏就有人为她找事,烦啦!真是烦透了。

   四

  星期一早会,所有的班主任都得参加,杨梦妤坐在下面,眼睛虽然很专注地注视着台上讲话的兰予,但她的思想却和眼睛关注的人再也无法统一。

  怎么办呢?和邱炎骂过了,闹过了,嘴上说不帮他,但他那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总是在杨梦妤的脑中晃来晃去,杨梦妤不是一个绝情的人,何况那人还是自已的老公。帮他?姐夫那边怎么交待,兰予这边怎么开得了口呢?自已找兰予帮过多少回了?杨梦妤在心里算算,却没有算出个子丑寅卯,恐怕在兰予的心里自已早就是一个脸皮厚到长茧的人了。想到这里,杨梦妤对邱炎的恨又加深了一层,造成的这一切还不是拜他所赐。

  杨梦妤满腹心事地望一眼台上的兰予,她的嘴还在动,杨梦妤却不知她在讲什么?接收到兰予投给自已一个很官腔味似的微笑后,杨梦妤的心一震,她是在提醒自已开会不要跑神,还是警告她不要得寸进尺呢?自已和她是闺蜜,但更是领导与下属的关系。那就帮姐夫吧,毕竟还有一个先来后到的顺序,更重要的是王治发那张卡,多多少少能给杨梦妤撑点面子。

  散会后,杨梦妤没有起身往外走,而是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着兰予从容地收好讲稿,像男人一样潇洒地走下讲台,这风度、气质还真的就是一块当官的料。在兰予走近身边的时候,杨梦妤刚刚用唾液了润嗓子准备开口,兰予却做了一个很干脆的手势说:“有事,就去我办公室。”没有给杨梦妤任何遐想的机会便迈出了会议室。

  上课、下课……然后就是批改那几十本练习册。杨梦妤忙完一天的课程,终于熬到了放学,熬到了属于自已的私人时间。

  匆匆走进兰予的办公室,幸好她还没走,杨梦妤很形式化地敲敲门,兰予却一改早上会场上的形像,嘻哈着随手拿起一本书掷过来说:“敲!敲!你要死呀!”

  杨梦妤捡起地上的书说:“形像!兰校长注意你的形像!”

  兰予的办公室很简单,一把木制的椅子,一张硕大的写字台,上面放着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脑,周围全部被各种各样的书包围着。

  杨梦妤把书放到桌上说:“你看看这些书多冤啦,它们活脱脱就是深宫中的怨妇,什么时候才能被兰校长临幸呢?”

  兰予说:“杨梦妤,说话不那么尖酸刻薄行吗?你就知道我没看?”

  杨梦妤故意很重地拍拍书上的灰尘说:“这都有几尺厚了?不过也不能怪你的,一个整天钻营权术的人,哪还有时间去研究学术呀!”

  兰予说:“你别给我胡说八道。”

  杨梦妤趴到兰予那张办公桌上不怀好意地说:“兰校长,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兰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茶叶,冲杨梦妤说:“上好的铁观音,如果想要就闭上你的臭嘴。”

  杨梦妤扑上去一把抢过那包茶叶说:“真的是好茶呀,够我家用一个月了。”随手又拿起桌上的一本崭新的笔记本说:“这个也给我吧,我家臭臭正需要呢!”

  兰予说:“你哪点像老师呀,就是一个爱占便宜的小村妇。”

  杨梦妤瞪兰予一眼说:“你以为每个女人嫁得都是社会精英?或者,像你这么有能耐,不用为那点小钱发愁呀。”

  兰予说:“愁你的小钱去吧,你要没事,我就回家了!”

  杨梦妤说:“不回吧,我请你吃饭,然后我们去逛街。”

  兰予一脸坏笑地盯着杨梦妤说:“是你请吗?”

  杨梦妤耷拉着头说:“我还真请不起你这位校长大人,我花的是别人的钱,不仅请你吃饭,还想送你一件礼物,行吗?”

  兰予说:“谁这么好心啦?”

  杨梦妤说:“我姐夫!他朋友的孩子要你帮忙弄到我们学校来。”

  兰予沉默片刻后说:“他的孝心我收下了,问他什么时候把孩子领过来我看看。”

  杨梦妤说:“兰予啊,我刚刚还愁呢,既然你这么爽快,那就也帮帮邱炎的忙吧!”

  兰予说:“你以为学校是我家呀。早知你这么贪心我一个也不给你帮了。”

  杨梦妤在心里一凉但嘴上忙着说:“好!好!只帮一个!”

  俩人走出办公室,并排走出校门,随后来到那条繁华的商业街道,这条街虽然和学校只是一墙之隔,但杨梦妤却很少来此光顾。这条街有一个很雅的名字,叫‘名流街’,从名字上来理解,就知道是有钱人来购物的地方。如今,杨梦妤手里捏着卡,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俩人找了一个热闹的地方吃完饭,然后,便是逛街、购物,杨梦妤花着王治发的钱,心里觉得很舒坦。

  晚上回家,杨梦妤刚拿出手机想给王治发打电话,却发现邱炎在家,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了?杨梦妤在心里嘀咕,只好偷偷进了洗澡间,可邱炎的脚步声一直在客厅里响个不停,杨梦妤无奈地脱了衣服洗澡。

  看着镜中的自已,杨梦妤就有种悲悯的感觉。快奔四十的女人其实就是一个俗人,眼中除了脸上的斑、微凸的腹部,便是那个能否给自已带来光环的男人了。自已很庆幸,一张清秀白净的脸不需要任何化妆品的装饰,绝对是原生态的妖娆之美,还有凸凹的标准身材,都让自已省下了很多心思与财力。可惜虽然拥有这些天然的条件,无力去装扮也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杨梦妤想起给兰予买的那件风衣,本来是她看上的,可一看价格,吓了一跳,四千八!赶上了自已两个月的工资。两个月不吃不喝,还要不停地工作就是为了买一件风衣,她还没疯狂到那一步吧。就在杨梦妤把那件风衣放回橱窗里的时候,兰予却接过了那件风衣,然后穿在了身上。刹那间,兰予那微微凸起的小腹没了,还把周围的人衬托得黯然失色。贵有贵的资本啦。杨梦妤在心里感叹。

  兰予也看见了价格,在她犹豫着脱下风衣的时候,杨梦妤按住了兰予的手,拿出卡冲服务员说:“就要这件,刷卡!”

  兰予冲杨梦妤感激一笑,杨梦妤突然觉得求人办事,也能求得这样风光。

  想想以往邱炎让自已去求人,一张脸皮在势利的人群面前,晃荡得就像刷过十层的浆糊。谁说亲情最重要,金钱次要?社会已让人都学得猴精了,很多无法用情感来摆平的事,在金钱面前就能通融了。而如今王治发却让自已求得理直气壮还能强人所难而不让自已犯贱。

  洗完澡走进客厅,邱炎去了卧室,杨梦妤才放心地拿出电话给王治发打电话说:“事已办妥,什么时候把那学生带来办手续吧!”

  电话中的王治发却没有一丝喜悦,只是淡淡地说:“好!”

  杨梦妤说:“花了你五千块,约个地方我把那卡还你。”

  王治发还是淡淡地说:“不急。卡你留着,我再往里打点钱进去,到时候,你好帮忙打点一下班上的各科老师。”

  杨梦妤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心里却是感慨万千,有钱真好呀,把钱都不当钱了,一个小学生用得着这样费力地去花钱吗?

   五

  一个星期过去了,杨梦妤给王治发打电话,问他怎么没把小孩带来,王治发说,现在有点忙,改天!便没了下文。

  一个月过去了,王治发还是没有动静,杨梦妤打电话过去追问,王治发却好像忘记还有这么个事。杨梦妤不知道他唱得是那出戏。当初,他屁颠屁颠来找自已,显得十万火急。现在万事俱备,只欠王治发这股东风一吹,她与兰予的心就平静了。可偏偏这时候,他却不急了,还把这事不当事。

  王治发不当事,却苦了杨梦妤。兰予是个做事特认真的人,一见到杨梦妤就问,你那姐夫是怎么回事?一副拿人钱财快点替人消灾的心急火燎样。杨梦妤还真没遇上这样的事。皇上憋着一泡尿在那里悠哉乐哉,而太监却已急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个事?为兰予这句话,杨梦妤只得三天两头给王治发打电话,王治发每次接了电话,总是不咸不淡聊上两句,便转移话题

  王治发就这么把杨梦妤吊着,就像一个快死的人,看着活着的人就难受,所以总是留着一口气,在那里时有时无地吞吐,要把活着的人都给折磨个半死才畅快。

  想起天天避开邱炎给王治发打电话,杨梦妤就后悔。每天在无人的时候掏出手机,然后是小声说话,眼还得观八方。杨梦妤的一副大嗓门,现在被历练得清风细雨了。这是个什么事呀!杨梦妤在邱炎面前是一个毫无秘密的人,现在却要让她揣着这么个秘密每天去面对邱炎,她都快憋死了。

  想到邱炎,杨梦妤心突然有道阴影一略而过,每天避着邱炎?这一个星期,好像根本就没见到邱炎啊?早上出门,邱炎已不在家里,晚上回来邱炎还没回家,他这些天在忙什么?

  邱炎除了不会挣钱,基本算得上是一个B级的男人: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四,不抽烟,不打麻将,爱喝点小酒,但他不玩小女人。可现在的社会诱惑挺多的,他不玩,保不准小女人玩他呀!

  邱炎曾经对她说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与女人对美的追求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女人最多只是对物质有着极盛的嗜好;而男人的美却是表现在对女人的贪恋。邱炎不敢去追求他的美,主要是他实力不够。如果有不需要他实力的美等着他,他会放弃对美的渴望吗?杨梦妤的心突然地忐忑不安,她迫切地想要对邱炎的行踪来个一探到底。

  晚上,杨梦妤做好充足的准备,决定守到邱炎回来弄个清楚。十点过了,十二点过了……杨梦妤抵挡着生物钟的提示,抵制住臭臭的劝慰,张着耳朵聆听着房间外的风吹草动,可门外的楼梯里却连老鼠声音都没了。在杨梦妤的意志越来越涣散,昏昏沉沉中觉得就要挺不下去的时候,门上传来轻轻的扭动声。杨梦妤跳起来,一把拉开门,然后就看到邱炎那张疲惫略显兴奋的脸。杨梦妤举起自已的手机递到措手不及的邱炎面前问:“这上面是多少?”

  “一点过了十分钟!”邱炎像小学生一样老实回答。

  “这些天你都在做些什么?”杨梦妤好像回到了学校,面对的是犯错的学生。

  听到这,邱炎突然来了精神,两眼熠熠发光。

  “还记得我对你说的那哥们吗?”

  “姚飞,是吧!”杨梦妤一直在为那事纠结,怎么不记得。

  “那哥们从牢里一出来就发了。”

  “喂!怎么从牢里出来就发了?你也想坐牢?”

  “我还没那福气。”

  “你变态!”

  “姚飞的老板犯了事,姚飞替老板坐了四年牢。出来,老板给了他一个工地的三分之一的股份。”

  “这与你没关系吧!”

  “有关系!姚飞买了套房子,水电我包了,等他的房子完工,我就去他工地做事,还是水电的小包工头啦!”邱炎已经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原来是这样,邱炎不玩女人就好,不给她惹事就好,至于挣不挣钱,日子过到今天他都没往家里拿钱,杨梦妤还真没指望他能养家糊口。

  第二天杨梦妤睡过了头,匆匆赶到学校还是迟到了。杨梦妤从没迟到过,所以觉得很丢人,她想走教学楼左边的楼道,那里是应急出口平时人走的较少。当她刚刚走到二楼的拐角就遇上了兰予,她想转身回去,兰予却像是特意在堵她,“杨梦妤,跟我去趟办公室!”

  “兰校,李校就要来查岗,我要上课呢!”杨梦妤不想再去面对兰予的喋喋不休。

  “骗鬼呢!我查了课程表,最后一节才是你的课!”

  兰予是有备而来,杨梦妤不想面对都不行。

  杨梦妤只得随了兰予像个小脚的媳妇,恭顺地跟着她去办公室。

  “喂!你那姐夫倒底是怎么回事,就这么搁着也不是个事吧!”等不及走进办公室,兰予就说开了。

  “兰予,我真有事,我得去准备教案。”杨梦妤站在兰予面前随时走人的样子。

  “你给你姐夫打电话了吗?”

  “兰予,我觉得在数学教学中花招太多,往往会适得其反。把数学运用到实践活动中,让学生有足够的时间,通过探索和考察数学慨念得出含义,使学生有机会讨论他们的想法。这样的话看似在理,做起来,其实是最没谱的事!像吴优这一类的学生,给他一千次机会,他又能说出什么想法?”

  “你给我老老实实坐好回答我的问题!”兰予对杨梦妤这种态度习以为常。

  “我试过让他们利用小棒来加深对加、减关系的理解,到最后他们对小棒产生了依赖。我们的生活每天都离不开数学,你不可能每天出门前在口袋里塞满小棒子吧。怎样才能让学生学会心算呢?兰予呀,你教教我吧!”杨梦妤愁眉苦脸地说。

  “杨梦妤!现在你就给你姐夫打电话!”兰予终于忍不住发怒了。

  “你该吃的吃,该穿的穿。学校那么多事,你怎么还有精力纠着这么个破事不放呢!”杨梦妤提到姐夫就烦,就想找谁撒气。

  “医要有医德,师要有师德,做人就得记住一个‘德’字,我无功不能受禄呀!要不你给我去退了?”杨梦妤的高分贝反而让兰予泄了气。

  “多大的事,你怎么总惦记呢?又不是你向人要的!”杨梦妤也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既然王治发都不把那点钱当回事,兰予也就没必要在心里耿耿于怀。

  “这不太好吧?”兰予坚决地说。

  “有什么不好的?就像别人见着你就说,哟,兰予!你又长胖了!其实也就是比以前多长了两斤肉,只是它长错了地方而已。”

  “喂!你还真是天才呀!上不沾天下不沾地的两码事你都能撮合到一块!”

  “我就是一木材,不管它们能不能沾上边,以后你都别再惦记这事。行吗?”

  “不行,我还得守德呀!”

  “那你去退给他吧!我还有事,走啦!”兰予的脑袋就是面粉搅和的疙瘩,杨梦妤彻底失去耐心。

  杨梦妤以火箭升空一样的速度穿过操场,跑向自已的办公室,在桌前刚刚坐定,喘息着拿起教案,便看到刘心依满脸的委屈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脸上还有哭过的泪痕。

  “杨心依!怎么了?”杨梦妤喘着气问。

  “老师!”刘心依叫了一声,眼泪便像事先储备好似的汹涌而出。

  “过来!怎么了?”看到刘心依哭成了泪人,杨梦妤无奈地放下教案,向她招招手。

  “吴优要抄我的作业,我不给他,他就抢了我的作业本,我想夺回来,可是却被吴优给撕烂了。”刘心依说完双肩在哭泣中抖动起来。

  “刘心依做得很对,家庭作业要自已独立完成。等会老师会批评他,你先回教室!”杨梦妤不知道刘心依这么能哭,多大点事情,居然能哭得像死了亲人似的。她一边安抚着刘心依,一边拿起桌上的一个崭新的练习本说:“这个是老师的奖励!”

  刘心依接过练习本,小眼睛里立刻止住了泪,小脸放出了光。杨梦妤看着那张灿烂的笑脸,心里闪过片刻的慰籍,便再也高兴不起来。

  现在流行女孩子宠着养,男孩子惯着养。可这些前题是面对自已的家人来说的,你不能把这种宠着惯着的思想带到社会里去吧!不能惯着自已的孩子一次次做错事情而不去纠正吧!想起吴优,想起他的父母,杨梦妤真的没辄。

  作为一名从事多年教育的优秀老师,杨梦妤站在讲台上,可以把学生带给她的所有情绪都隐藏在那张平静的脸下。然后,对着学生们说,你们在老师的眼中,都是最棒的!她遇上过很多的特殊情况,也化解过无数的特殊情况。所以她能自信的对学生们那样说。可是,这一届,当她遇上吴优还有他那对另类的父母时,她没有了往日的自信。

  上完最后一节课,杨梦妤本来是想说说吴优的事情,她也看见了刘心依期待的目光,随着下课的铃声传来,杨梦妤只得宣布放学,匆匆带着学生去操场。

  校门口已经拥挤不堪,露出一双双焦灼的眼神,中午的时间太仓促,遇上那些下午还要上班的家长,现在的时间一分一秒就都格外的金贵。

  看着门外的家长们,每天七、八趟地往返于学校与家之间,他们溺爱孩子,给自已找出来的烦恼也是不容易呀!杨梦妤收回视线,不想再耽误时间,忙着组织学生排队。

  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传入杨梦妤的耳中,本来还是叽叽喳喳的学生突然安静下来,杨梦妤顺着声音望去,便看见刘心依与吴优撕扯在了一起。吴优占了男生的优势,已经搂住刘心依的腰就要往地上摔了。

  杨梦妤快速冲过去,一把提起吴优的衣领,本想着把他俩拉开,没料到用力太猛,一手挥出去的时候,吴优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躺在地上的吴优哭起来,杨梦妤伸手想扶起吴优,不料后面蹿出一个人来,在杨梦妤还没看清对方的时候,一只手已狠狠拍在自已脸上。杨梦妤被打蒙了,等她反应过来,便看清吴优母亲那张愤怒的脸,还有纷纷挤进来的家长。

  校门口,门卫还在无能为力地阻挡着向操场汹涌而来的人潮。当着这么多的家长,还有自已六十多个学生的面被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打,杨梦妤觉得自已很丢人。明天,也许自已就成了全市,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而这一刻,自已正像一个站在高台之上的公众人物,接受着万人的瞩目,只是那一道道目光,就像一只只利箭把杨梦妤的心拆解得支离破碎。

  杨梦妤捂着半边红肿的脸,气得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冲着吴优的母亲咆哮:“你必须在我的学生面前向我道歉!”

  “你打我儿子,为什么不先向他道歉!”吴优的母亲咄咄逼人。

  “你了解事情的真像吗?”杨梦妤一挥手。这虽是教学中习惯性的动作,但没有了站在讲台上的风采。甚至,还有一丝挑衅的味道。

  “我看到事实就行,你打了我儿子。是不是逢年过节我没送你礼金,你就这样欺负我儿子?”吴优母亲又拉开架势。 (经典文章 www.wenzhangba.com)

  杨梦妤慌忙向后退,吴优的母亲跨前几步,杨梦妤一个趔趄身体就要往后倒下去的瞬间,一只手突然从腰间托住了她。杨梦妤惊讶兰予的及时,同时也看清了她那张黑着的脸。

  杨梦妤只觉得心烦意乱,她不想去探究兰予脸上的黑是冲着谁来的,但她已有了一种想在兰予面前耍赖的冲动,并且及时行动了。她不等吴优的母亲开口,抢先说:“要么道歉,要么走人!”说完话,丢下一群闹哄哄的学生跑出了学校。

  杨梦妤流着委屈的泪一路撒回家,可是却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臭臭与邱炎中午一般不回家。杨梦妤只好抱着这份委屈躺到床上。想起吴优母亲的无理取闹,她也想像刘心依那样,在兰予面前放任自已的情绪。但她是成人,她得有自制力。那就来个无声的抗议吧!不去学校!

   六

  杨梦妤是被自已的手机铃声吵醒的,睁开眼才发现天完全黑了。这是从参加工作以来,自已最奢侈的一回——可以身心放松地的做白日梦,只是心还是隐隐地疼。

  手机适时地响起,杨梦妤心中有稍许的宽慰,兰予的电话终于打来了。拿起电话一看,却是邱炎的电话号。杨梦妤按下键,刚刚吐出一个字:“喂!”却听到的不是邱炎的声音。邱炎的手机,说话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现在的手机就像是人们的钱夹,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谁愿意把自已的钱夹交给别人来保管呢?杨梦妤的心一紧,邱炎出什么事了?杨梦妤的心一阵接着一阵没有规律的跳动,她已经再也受不住任何的打击。

  “嫂子!我是姚飞。炎哥在医院,你能来一下吗?”

  “他没事去什么医院?我不去!”

  “炎哥出事了,现在正在守术中!”

  杨梦妤在姚飞颤抖的声音中,终于听明白了。后面的讲述,她已经没有任何耐心去听,心慌意乱挂了电话从床上跳下来。一边埋怨邱炎给她添事,一边脚不沾地地往医院赶。

  杨梦妤风风火火赶到医院,见到姚飞已是又急又气,张张嘴,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嫂子,别急!”姚飞把杨梦妤强按到椅子上。

  “人都躺手术台上,我能不急吗?”杨梦妤终于整理好情绪,吼出来。

  “嫂子,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炎哥为了我那房子没日没夜的忙碌,今天完工,我就请了几个兄弟作陪,请炎哥吃顿饭表示感谢。中途老板找我有事,回来就成那样了。”

  “人到底伤成怎样了?”

  “炎哥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医生说,幸好不深!只是手上两根手指断了,因为时间过了,已经没法再接上去。”

  “是你与人有仇还是邱炎与人有仇?”杨梦妤恨得咬牙切齿。

  “我一个兄弟与别人有仇,争吵了几句就操家伙,等我赶到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是我老板以前的小弟。所以没等警察来我们就都撤了。”

  “那伤了死了的谁负责?”

  “没死人!双方都有人挂彩,所以各管各的。”

  “邱炎谁来负责?”

  “嫂子,我的事炎哥也许都告诉你了,我刚从那地方出来,大哥照顾我,给了我一笔钱,但我买了房。现在我手上只有这些,恐怕是不够。”姚飞从裤兜掏出薄薄的一沓钱红着脸递给杨梦妤。

  “你不是老板吗?”杨梦妤看着钱,心里极度忍耐着,人都进急救室里,这点钱怕是只够买几瓶药水。

  “老板只是别人赐的,是不是真正的老板还得别人说了算。”

  “那你在邱炎面前逞什么能?现在人就躺在里面,你说该怎么办?”杨梦妤压住心中就要往外蹿的怒火。邱炎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平时一个个都是财大气粗的老板,本事大得能通天,关键时刻又把自已损得做孙子都不够格了。

  “嫂子!你是他真正的家属啊!你都不知该怎么办,我哪知道该怎办?”姚飞急着把自已和邱炎撇清关系。

  “好!好!你走吧!从此以后,希望你不要再和邱炎有任何的瓜葛。”杨梦妤知道再这么说下去,就只有翻脸的份了,还不如攒点力气,想想办法。

  “嫂子,我能帮的肯定会帮!”姚飞听到杨梦妤这样说,心里乐得就差晒到脸上,可临走还不望给自已脸上贴点金。

  “好啊!那我可就等着——”杨梦妤还没说完,姚飞已像水蒸气一样在她面前瞬间蒸发。

   七

  杨梦妤一直觉得邱炎就是她的天敌。她找的既不是丈夫也不是情人,她给自已找的就是债主,让自已这一生都有还不完的债。有钱人过日子,可以随心所欲;没钱人过日子就得谨小慎微。自已已经很谨慎地在生活了,没想到防来防去,还是出了这么大篓子。女性在家庭是什么?是女儿姐妹、媳妇、母亲,说到底就是一小女人。可邱炎把她逼到了生活的边缘。她即使想当小女人,也要有像男人一样的创造力,来拯救濒临的邱炎。

  杨梦妤给姐姐杨婕打电话,还没等着她开口,电话那端就说开了:“梦妤,我正想找你啦,手上有钱了吗?我在城西看中了一套房子,如果是现金还可以打九折。你能不能先借我二十万?”

  “老姐,你把我一家都卖了,也凑不齐你要的那个数。还不如先把钱借我,邱炎现在躺医院等钱救命呢!”

  “那怎么行!我儿子都快二十了,到时候要结婚,难不成上你家去住?医院的价格不会像房子一样,一年一上涨吧!”

  “姐!这是人话吗?你是不是咒邱炎躺在医院里不出来了?”

  “我这不是也有难处吗?”

  是啊!家家都有难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个个看上去都是春风得意,可有几个是表里如一的呢?杨梦妤挂了电话,钱没借着,还倒贴话费。

  杨梦妤思来想去,就再找不到一个可以借钱的亲人。当初母亲和大妈,就那样斗来斗去,心思全用在了争斗中,反而忽略了传宗接代才是那个时代女人的本职呢?随即,杨梦妤又释怀,多生几个都像杨婕那样的,还不如不生。

  医生催着去办手术,杨梦妤只好把屁股从三楼的椅子上挪到一楼的椅子上。现在没有钱,挪多少张椅子,也只是再用自已的屁股,给医院做免费的保洁工作。

  杨梦妤怔怔地望着那个四周镶着玻璃的窗口,大把大把的钱扔进去,送出来的就几张票据。杨梦妤就有点变态地想,我能不能也用白纸,印几个字躲在那里变点钱呢?随即,杨梦妤为自已这种不耻的想法满脸通红。钱啦!钱?找谁借呢?兰予?不行!杨梦妤刚冒出这个想法,就掐灭了它。当时,是自已撂下了话走的,事情不解决,如果她主动给兰予打电话,就显现不出自已的个性。

  该找谁借钱呢?又有谁能借给我钱呢?杨梦妤愁肠百结。

  门外一阵汽车顽强的鸣笛声,让杨梦妤不得不烦躁地把盯着手机的眼睛移开。谁这么没有公德,医院门外还大肆喧哗。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杨梦妤看见一辆崭新的保时捷狂叫着冲向停车场,车轮在刚刚扎进那条白线的时候,一个急刹车,伴随着车身的震动,从车上跳下一个中年男子。在杨梦妤以为又是谁要被送进急救室的时候,男子却退到花坛边悠闲地点燃了一根烟。

  不就是一辆保时捷吗?值得这么炫耀。杨梦妤想起王治发就有一辆这样的保时捷。对呀!王治发的卡不是还在手上吗?以前虽是各走各的道,可是在困难面前,所有的原则都只能简化。高昂的头颅可以低下,敏感的自尊只能变卑微

  接通王治发的电话,杨梦妤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想法:“姐夫,把你那卡上的钱借我用几天,下个月就还你。”

  “怎么了?梦妤出什么事了?”电话里王治发的关心让杨梦妤感动得想哭。

  “是邱炎出事了!”

  “严重吗?”

  “挺严重的!人在手术台上躺着呢!”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不用!不用……”杨梦妤还想说点什么,王治发已挂了电话。其实王治发根本就不用过来的,只要他点个头杨梦妤就可以使用那张卡了。现在,他说要过来,也没说倒底借还是不借钱,杨梦妤就只能等。

  王治发来医院的速度非常地快,快得让她把刚才看到的画面与王治发重叠在了一起。王治发风尘仆仆地闯进来,把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递给杨梦妤,那上面似乎还沾着空气中来不及飘走的灰尘。

  “三万!”王治发说得漫不经心,只是盯着杨梦妤看,就像借她的只是三块钱,如果不够他再回家去拿似的。

  “姐夫!我全家一年不吃不吃也攒不了这些钱,你的钱怕是短时间内还不上了。”杨梦妤是个讲信誉的人,在花掉这些钱时,她决定还是给王治发打打预防针,免得到时候钱还不上,窝得王治发闹心。

  “梦妤,钱是小事,心放宽,平时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王治发温暖的话语,让杨梦妤紧绷的心松弛下来,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杨梦妤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在眼眶内转了两圈后,像瀑布一样飞泻而下。

  “这点钱也值得你哭?早知道我就多拿点让你感动得以身相许了。”王治发坏坏地一笑。

  “姐夫!我——”杨梦妤抽噎着说。

  “别怕,一切有姐夫替你撑着。”王治发堵住了杨梦妤要说的话。

  杨梦妤本想向他许个还钱的准确日期,以慰藉一下在王治发面前变得卑微的自尊。可他的一句话,让杨梦妤觉得再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了。穷人再怎么矫情也变不成富人,那就让骄傲的自尊见鬼去吧!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利多了,请来了省医院的权威,手术异常顺利。术后还需观察,普通的病房条件简陋,那就住高档的病房,请专业的陪护。

  钱是个好东西,杨梦妤不爱钱,不贪慕虚荣又怎样?在这一刻,你不可能放弃生命,或者饿着肚子去选择尊严吧!钱还是一块很好的试金石,它能试出亲情的深度,能试出朋友间的厚度,当生命变得越来越脆弱的时候,它还是衡量一个人是否爱另一个人的标准。

  我爱邱炎吗?当这个问题在杨梦妤脑中一闪而过的时候,她突然想笑,是那种没心没肺肆无忌惮的笑。他们的婚姻在吵吵闹闹中已走过了十三年的路程,加再多的保鲜剂,也只是像身上某处欲掉不掉的角质层了,哪还有推敲的浓情薄意啊。如今的杨梦妤已在柴米油盐的撞击中,变得百毒不侵。如果爱和责任可以相互兑换的话,那就牵强地说是爱了。

  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杨梦妤疲惫地望望天空,被霓虹灯装点的夜色中,就有几丝五彩的雨飘过来。雨打在身上却凉在了心里。

  “梦妤,去吃饭吧!”

  杨梦妤没有心情吃饭,可王治发陪着自已在医院忙了半天,她至少得请人家吃顿饭表示感谢吧。

  “好吧!我请你,去哪儿?”

  “你见过一男一女在一起吃饭,有女人买单的吗?”

  “有啊!”杨梦妤不加思考地回答。

  “那他们的关系就非比寻常了。”王治发神秘一笑。

  “什么关系?”

  “夫妻!”王治发狡黠地说。

  杨梦妤望着王治发,脸突然羞得通红。

  “走吧!上车,我带你去吃牛排,城东又开张了一家西餐厅,听说味道不错!”

  “家里还有个儿子等着,医院有个男人躺着,再好的味道都没心情去品尝啦。”杨梦妤悠悠地说。

  “梦妤!不是有我吗?有什么好愁的!”王治发说的肯定,还有一种发誓的味道在里面。

  是没什么好愁的,可钱总归是要还的,只是日期长短的问题。杨梦妤一刻也轻松不起来,因为她还欠了一身的人情债。

  这种债却是最难还清的,母亲从小就告诫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没读书的母亲,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

  杨梦妤就想这些道理,是不是母亲在与大妈每次争斗中的总结呢?母亲没赢过大妈,却在争斗中把自已历练得更敏感,更神经质。得了别人的恩惠,就想着如果还不上,就是输给别人了呢?也许是死去的母亲给她无形中的压力,杨梦妤觉得自已的思想钻进了一个怪圈。她突然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王治发,然后冲他妩媚一笑说:“我不愁!”

   八

  金梦园三楼的西餐厅根本就不像是吃饭的地方,更像一个调情的地方。昏暗不明的灯光,一间间用布帘关起来的长方形卡座,惹人无限的暇想。

  坐进一间叫‘忘情海’的小格子,里面摆着两张条发,中间横着一张硕大的茶几,四周就是飘飘荡荡的布帘子。杨梦妤习惯了在饭桌上吃饭,这一刻她非常不适应,看看王治发坐在那里悠然自得,杨梦妤就感慨,有钱人的适应能力就是强,自已真的是穷得跟不上潮流了。

  王治发熟练地按按墙上的那个像开关一样的门铃,服务员就像一个隐形人一样从暗处走出来。

  “梦妤想吃什么?”王治发拿着菜单问。

  “你做主吧!”杨梦妤往舒适的沙发背上靠了靠。

  “是不是你的一切我都能做主呢?”王治发看一眼像睡美人一样的杨梦妤说。

  杨梦妤睁开微闭的眼睛,狠狠瞪一眼王治发,服务员还没走呢,他竟敢公然调戏。

  王治发在把头调向服务员的过程中,一张刚刚还是嬉笑的脸已变得严肃,俨然就是一位莅临会场的领导。

  “梦妤,喝红酒还是白酒?”王治发点完菜问。

  “白酒!”杨梦妤说。如果只是吃顿饭,王治发没必要带自已到这种地方来,大街上多的是餐馆。明知道王治发给自已挖了陷阱又如何呢?她已经没有了反抗的条件,那就只能适当的挣扎一下,用酒来当挡箭牌了。

  “白酒?”王治发微微一怔。看杨梦妤的样子,不像是喝白酒的人,一个不会喝白酒的人,沾上酒就是引火烧身了。

  “好!就白酒。”王治发的笑里藏着各种表情,却无法诠释它们的内容。

  “姐夫你经常来这种地方?”看着服务员的背影杨梦妤问。

  “你怎么知道的?”

  “那服务员好像和你很熟?”

  “她是和我的钱熟!”

  杨梦妤觉得这话有点刺耳,就像打了自已一巴掌。杨梦妤尴尬地一笑,很多时候,笑其实就是最好的伪装。在笑中可以赢得更多的时间,来重新找寻一个聊天的话题。可惜,杨梦妤绞尽脑汁却又想不出来,斟酌着如何开口时,菜上来了,酒上来了,话题也找到了。

  王治发把高度数的白酒,倒满杨梦妤面前的玻璃杯,然后朝杨梦妤举起杯子说:“为我们……杨老师,我还真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贺词呢!”

  “那就废话少说,喝酒。”杨梦妤一口灌下去,杯中的酒就只剩了一半。辛辣的酒味刺得杨梦妤心口发痛。

  “梦妤,酒是慢慢品的,不是像你这样灌的!”

  “最终都是要到胃里去的!”杨梦妤斗气似的快速端起杯子,顷刻,在杯中荡起无数涟漪的白酒,已倒进了杨梦妤的口中。杨梦妤拿起晶莹剔透的空杯,冲王治发嘲讽一笑。

  王治发感觉到了杨梦妤的不对劲,就在他飞快越过茶几去夺杨梦妤手中的酒杯时,脚尖在茶几上一绊,身体转了个方向,竟扑向了杨梦妤,把她压在了身下。

  两人的身体同时一僵,杨梦妤狠历的手高高扬起,落到王治发身的上时候,却变成了轻轻的一拍。这一拍像是对王治发的鼓励,还有那煽情的灯光打在杨梦妤微红的脸上,让王治发再也移不开眼。

  “梦妤!”王治发低低叫一声。嘴覆盖到了那张微红的脸上。

  杨梦妤从最初绝绝的反抗,到最后却是迎合着王治发的一呼一吸。这一刻,杨梦妤连自已都不知道,倒底是酒的作用,还是用酒做了挡箭牌。

  “你要不是我姐夫该多好!”杨梦妤在暧昧的空气中撒下这么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是啊!他们这叫什么?叫乱轮吗?想到这里,杨梦妤惊出了一身汗,快速撤离了王治发的身体。

  王治发垂头丧气地坐到杨梦妤的身边满脸的不甘:“是姐夫又怎样?一个姨妹半个妻呀!”

  杨梦妤说:“不是还有邱炎吗?他可是会和你计较的!”

  王治发把杨梦妤的头按进怀里说:“就那样的男人你还指望他能给你带来什么风光?”

  “我很早就不指望他了,只是想着他能管紧自已裤子上的拉链就好!”杨梦妤低着头,她不想让王治发看到那张还在发烫的脸。

  “老师就是厉害,脏话从你嘴里吐出来也是文绉绉的。”王治发呵呵地笑起来,尴尬的气氛立刻得到缓和。

  “厉害的老师又如何?整天忙忙碌碌还是喂不饱全家呀!”

  “养家糊口是男人的责任,你瞎操什么心?男女平等只是社会的一种表面现象,其实这世界还是男人的天下。就像一部戏里的好人与坏人,好人的好是靠坏人衬托出来的。男人的优与劣是靠女人衬托出来的。”王治发急切地想要向杨梦妤阐述关于男人与女人的世界观,可他表现出来的烦躁,让他的表达成了内心变味的宣泄。

  在杨梦妤张开嘴的瞬间,王治发没有给她发言的机会。

  “每部戏的结尾,坏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或者是被好人改造成了好人,反正已经没有了坏人。所以,女人再怎么折腾,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已的位置上。”王治发快速表达出内心的压抑。

  “我也想做一个衬托好人的坏人,邱炎不给我机会呀!”杨梦妤无奈地说。

  “一个人心无旁骛地去做一件事情,就会成功。”王治发肯定地说。

  “哥!你这是念台词呢!”

  “好!我不念台词,我们来做正事。”王治发边说边把脸向杨梦妤靠过来。

  “那还是说台词吧!”杨梦妤在王治发的怀里像蛇一样地扭动。

  “梦妤,像你这样多好啊!你看你那堂姐,有家不回,男人不管,儿子也不管,整天无影无踪,哪里还有一点女人的样子?女人不再是女人的时候,会让男人产生恐惧的。”王治发颓废地叹口气。

  杨梦妤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让她只能仰望的堂姐,在王治发的心中只是一个僭越了权限的女人。优秀的堂姐,只是他眼中的一只小丑。

  杨梦妤沉寂的心开始雀跃,尽管邱炎还躺在医院,尽管还有三万元的债等着她去还,她就是无法克制自已的开心,和堂姐比了这么多年,其实没有输家。

  片刻的开心过后,杨梦妤就觉得自已的思想有点龌龊。堂姐可是堂堂的总经理啊,左边是助理,右边是司机,出门就是一阵烟。多风光,多耀眼。自已是什么,一个被人俗称为教书匠的女人,还是挣扎在贫困中的女人。没有输家只是自欺欺人。

  “姐夫,帮我换份工作吧!”杨梦妤想拯救她在堂姐面前的失败。

  “人民教师多崇高的职业,有人求都求不来,你干吗要换?”王治发表示出强烈的反对。

  “那点工资能养活得了谁呀?”杨梦妤内心更想找到一个战胜堂姐的机会,但这个想法她不能告诉王治发。

  “如果你是觉得欠了钱有压力,那就不必换了。钱我不要你还了行吗?”

  “姐夫,那怎么行?欠你的钱不还,我怎么抬头做人啦!”杨梦妤更想让王治发给她一个机会。

  “梦妤,你还把我当外人?”王治发搂紧杨梦妤说。

  王治发在杨梦妤的心中既不是外人也不是内人,是什么人?她自已都没弄清楚。反正杨梦妤的世界里还没遇到一个真正的好男人。王治发不想帮忙,杨梦妤沮丧也没用。死皮赖脸地去求他,更会让他看扁自已。

  不换就不换了,只有老老实实等兰予的电话了,如果兰予不能给自已一个满意的交待,她不敢保证自已那颗动摇的心还会恢复如初了。教了十几年的书,青春在老去,如水的容颜在流逝,能抓住的就只有虚无缥缈的幻想。那就等吧,如果三天后兰予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答复,自已钻尖了脑袋也是要换的了。

   九

  两天后,杨梦妤接到了兰予的电话,兰予在电话里首先表达了她对邱炎的关心,然后就不咸不淡地聊起大街上流行的时装,而对处理的结果只字不提。从兰予的谈话中,杨梦妤已猜到了大概。如果是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兰予就不会和自已聊这么多废话。

  看来只有换工作了。杨梦妤把自已认识的人在大脑中一个个地揪出来过滤。嘴上应付着兰予,节奏却是越来越跟不上。

  “杨梦妤!你的心现在在哪?”在杨梦妤给了兰予一个错误的答案后,电话中传来了兰予的一声怒吼。

  “兰予,你蒙鬼呢!打电话就是想和我聊天?”杨梦妤也收回了神游的思绪说。

  “本来是想让你开心后告诉你结果,你这人一点都没情调,那我就直奔主题了。”兰予在电话里悻悻地说。

  “最好!”

  “吴忧转学了!”

  “一句道歉都没有,就想不声不响地一走了之?”杨梦妤忿忿地说。

  “校方的意见,要吴忧的母亲写一份道歉书贴在学校的宣传栏里。他的母亲却提出要给他换老师。我们当然不会答应,他就转走了。”

  “我那一巴掌白受了!”杨梦妤不甘地说。

  “就当你走在大街上,不小心被疯子打了吧!回头我慰劳慰劳你。”

  杨梦妤沉默了,这样的处理结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放眼全市的小学,没有哪所学校能比得过实小,从这所学校走出的学生,一个个都骄傲得恨不得飞天。吴忧转走,是他的一大损失。可自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挨了一巴掌也冤啦!

  “宝贝!那一巴掌,就当你为教育事业奉献的吧,如果还痛,来学校了我帮你揉揉?”

  “你是校长呀,我哪受得起!”

  “前面不是还有一‘副’字吗?再说,你都挨巴掌了,我也得献点爱心不是?”

  兰予都这样了,自已再固执就是和学校过不去了。在没有找到能人为自已调换工作之前,就像王治发说的,还是回到那神圣而又崇高的工作岗位上去吧!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可是杨梦妤的心却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岗位。每天面对工作上时不时冒出的烦恼,面对无所事事的邱炎,面对不知何时才能还清的债务,杨梦妤想发泄,想怒吼,甚至想毁掉整个地球。邱炎躲着杨梦妤的怨气给他带来的辐射,儿子却和她赌气似的扛上了。

  “妈妈,你生了我就要给我幸福。你看你成天阴着脸,说话就像搞爆破,我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苦啊!还不如当初,在你腹中就把我掐死算了!”

  “你个白眼狼,我已经很努力地让你幸福了!”

  杨梦妤觉得很憋屈,当初是为了爱情结婚,没想到爱情只是一根哄着小孩子长大的棒棒糖,以为会甜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却是一根索然无味的小棍子在等着自已。

  杨梦妤第一次在晚上睡觉的时间里走出家门。她想去流浪,想让身体随着心去一个让她都不知道的地方。拨通王治发的电话杨梦妤调侃着说:“姐夫,我离家出走了!”

  “打算去哪?如果没地方去,就来我的怀抱吧!”

  “好啊!”杨梦妤爽快地说。

  电话那端是几秒钟的沉默,然后便是王治发欢愉的笑声:“梦妤,你等着我去接你!”

  坐进王治发的保时捷里,杨梦妤心刹那间得到了舒缓,感觉到生活的品味都提升了一格。隔着玻璃看着琉璃的街景,看着那些向自已快速靠近而又飞速远去的霓虹灯,杨梦妤感觉像穿梭在色彩斑斓的时光隧道里。不要停!不要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梦妤!为什么想起给我打电话?”身边的王治发减慢车速。

  “为什么打电话?”杨梦妤还沉浸在那种疯狂的念头中。她不明白王治发为什么要减速,那种感觉不是很好吗?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停车?可说出来的却是,为什么打电话?

  “是!为什么打电话?”王治发把车停在了路边,看着杨梦妤的眼睛很肯定地说。

  王治发的眼中充满了渴望,焦灼,还有让杨梦妤无法抗拒的诱惑。王治发传达的信息再明确不过了,所问的不过像是做的一道数学题,验算一下罢了。

  这一刻,杨梦妤的大脑非常的清晰,她清楚地知道,王治发的老婆是她的堂姐,而她是一个有着男人的女人,他们都不是单身。自已走出这一步就是在玩火。此刻,她偏偏很想引火烧身。

  “说啊!”王治发亲昵地把一只胳膊搭到杨梦妤的肩膀上。

  “姐夫——”

  “叫什么?”王治发适时地引导。

  “哥!”杨梦妤改口。

  王治发很欣慰地拍拍杨梦妤的肩膀,一脸的成功。

  “哥,你那学生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名呢?”杨梦妤提了一个很煞风景的问题。

  “杨梦妤,能换个话题吗?多好的气氛就被你破坏了。”王治发看着窗外的夜色说。

  “你把我和兰予都吊几个月了,我们都快憋死了。”杨梦妤尽量让声音柔和。

  “多大点事,还放心上?看你这认真劲,我还真感动了,可我没有要上小学的孩子呀,要不你和我…。”

  “哥!”杨梦妤伸出手就要去捂王治发的嘴。

  “好了,我不说了,那钱能给你长脸,我很开心。”王治发捉住杨梦妤的双手说。

  “姐夫!”杨梦妤扑进王治发的怀里。人是很现实的,爱情怎能不现实呢?这是谈情说爱的地方,虽然他们早没有了谈情说爱的资格。可是,杨梦妤却控制不住地想。

  车外传来敲门声,杨梦妤惊慌地从王治发怀里钻出来,在王治发还没来及制止的时候,杨梦妤打开了车门。

  彪悍的堂姐一把拽过杨梦妤,只是随手一扔,杨梦妤就像堂姐手中的一片树叶一样,被扔到了地上。在堂姐转身去拉王治发的时候,王治发开着敞着车门的保时捷,冲向远方,冲进了时光隧道里。

  堂姐提起一只脚,把所有的怨恨都倾注到这只脚上,狠狠踢向杨梦妤。

  杨梦妤忍着痛,双手撑着地面就要爬起来的时候,堂姐又是一脚踢在杨梦妤的小腿上,杨梦妤只是看看那只传来疼痛的小腿,转个身坐回到地面,冷冷地说:“够了吗?”

  “你说够了吗?”堂姐边说脚上边加快速度。

  这一次杨梦妤躲开了,堂姐踢了个空更加愤怒,整个身子扑过来,杨梦妤再次倒在了地上。倒在地上的杨梦妤在试图爬起来的时候,却被堂姐揪住前胸的衣襟左右开弓,清脆的响声在夜色中是那么嘹亮,吸引着街上的人群向这边蜂拥而来,一张张好奇的脸,一只只兴奋的眼睛,挖掘着杨梦妤和堂姐的一举一动,然后在把这些小事无限放大。

  杨梦妤想尽快结束这屈辱的表演,她一把拽过堂姐的头发对着那张向上仰起的脸说:“我已经忍够了,你想怎样?”

  “小三还没转正,你有什么资本凶?你这德行做小三都还差一大截!我可是你堂姐!勾引我的男人?你还要不要脸?还为人师表的老师,我看你是为人师婊!”堂姐挣脱开杨梦妤的手后,又开始反击。

  “谁勾引你男人了?”杨梦妤甩开堂姐的纠缠说。

  “你不勾引他,他会和你在一起?你不勾引他,他会每天三更半夜回家?”堂姐虎视眈眈盯着杨梦妤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这一次确实是杨梦妤给王治发打的电话,如果这算是勾引的话,那她还真是勾引了。可她从没和王治发呆到三更半夜,并且,他们也没见几次面呀。看来王治发外面还真是有人了,但那人不是她。想到这,杨梦妤对堂姐的愧疚一扫而光。

  “你还是去问问你的男人,倒底是谁勾引了他,最好问仔细了。”杨梦妤看着愤怒的堂姐,心里有种上当受骗的滋味。

  “不是你是谁?”堂姐冲着杨梦妤吼。

  “你是不是只会欺负我?你是不是只会欺负我呀!”杨梦妤大声地嘶吼,双手用力狠狠推倒堂姐拨开人群,融入到斑驳陆离的夜色中。

  那个陪他到三更半夜的人是谁?杨梦妤坐在路边的花坛上,脑中不断冒出这个问题。她给王治发打电话,王治发的手机已关机。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为她撑起世界的人,已逃得无影无踪,把自已撇得干干净净了。杨梦妤充满疑惑,她想王治发亲口告诉她这是为什么?她一遍遍拨着王治发的电话,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街上一盏盏灯就像一个个巫师在吐着写满咒语的符号。这些符号沾在杨梦妤的身上,让她感到头昏目眩。杨梦妤不知道自已要去哪,所以她选择了守在?档慕锹洌?卦谡??囊鼓恢小Ⅻ/p>

  大街上的人流一点一点地变得稀薄,偶尔只能听到几声汽车的鸣叫。杨梦妤刚刚塞满的情绪也变得稀疏起来。王治发就是在和自已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没关系呀,那就心甘情愿地陪着他玩吧。人生中的许多次经历不都是在玩游戏,在豪赌?只是这次是第一次玩,没弄懂游戏规则,更没调整好心态。所以有点小小的不甘心。

  这个夜晚很漫长,长得让杨梦妤用自已的逻辑想清楚了牛角尖里的许多问题;长得摧毁了她苦苦坚守的那一方洁净的心灵,让她忘记了回家的路。

  天边爬出了半张轮廓的太阳,那微弱的光芒懒懒地洒在杨梦妤身上,流进她的心里。她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这是一个让她终身难忘的恶梦。她甩甩头上的露珠,伸伸有点僵硬的大腿,直接去了学校。

  教室里的学生一个个朝气蓬勃,就像刚刚从鱼塘里网上来的小鱼儿欢蹦乱跳。他们睁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讲台上摇摇欲坠的老师。

  杨梦妤借着讲台的支撑,睁着昏昏欲睡的眼睛嘴巴随心所欲地一张一合。杨梦妤没有看教案,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精心设计,把学生引向自已要达到的目地。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杨梦妤浑浑噩噩走出教室,深深吸一口气,在她还没来得消化这丝氧气的时候,便遇上了前来查岗的兰予。

  “梦妤,怎么了?”兰予看着无精打采的杨梦妤问。

  杨梦妤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梦妤,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假?”兰予看着杨梦妤菜色的脸关切地问。

  “这里不舒服。”杨梦妤指着自已的心口说。

  “倒底怎么回事?”兰予的手刚碰到杨梦妤,便快速弹回来。杨梦妤的身体像一座冰山,让她震惊。

  “兰予,我要离婚!”杨梦妤疲惫地说。

  “什么!?”兰予吃惊地一把拽住杨梦妤,一直把她拖到楼梯拐角。

  “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把自已弄成这幅模样?”兰予急切地追问。

  “昨天,我没回家,在大街上与堂姐打架,很热闹的,可惜你没赶上。”杨梦妤淡淡地说。

  “杨梦妤!你太幼稚了!你的黄金期早过了,谁还会真心去买你这块下角料呢?”

  “兰予,你就不能给我点自信吗?”杨梦妤不满地说。

  “给了你自信,你就会自恋,而自恋的结果会让你成为男人餐前的一道开胃菜。”兰予一幅恨铁不成钢。

  “我就那么不值钱吗?”杨梦妤说。

  “你值钱,如果你不值钱,你就不会传染这种流行病了。”

  “什么病?”

  “离婚快乐症!不过这种病最后会演变成心灵萎缩症。”兰予说。

  “你胡说八道!亏我还把你当好朋友!”杨梦妤恨恨地说。

  “是好朋友我才说的。人生一步步丈量过去,回头看时,你会发现一路走的都不是我们梦中所想的路。但是,杨梦妤你该感到庆幸的事,当风起云涌的婚姻保卫战像十二级的台风向我们袭来的时候,你还拥有纯生态的婚姻,它还新鲜地活在你的面前,活在你的生活里。”兰予说。

  人生每一步都不是自已想走的路,可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让自已走下去吧。杨梦妤颓废地想。就像兰予的劝告自已一点都不想听,可偏偏每一句都钻进了心里。杨梦妤感到了茫然,就像一个在探险中迷失方向的跋涉者,她无助地栽进兰予的怀里,不管从身边走过的老师,不顾操场上传来的阵阵欢闹声,酣畅淋漓地痛哭起来。

   十

  杨梦妤打开门,看见儿子与邱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杨梦妤面无表情地走过他们身边,她在走进卧室的时候,邱炎把电视的音量调低了几个分贝,拿了围裙进了厨房。

  杨梦妤冷漠地望着邱炎的背影,她不屑于这种关爱,可她倒底要的是什么呢?杨梦妤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她不会无病呻吟。心里的空虚让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不是一个欲望过高的人,也许只是想要属于女人的时装?属于女人的高档化妆品?要一份属于女人的轻松生活?

  杨梦妤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客厅里的儿子也听到了,可他们都没有动,都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门外的声音加大了力度加快了节奏,终于惊动了厨房里的邱炎。

  “姐!真是稀客啊!”

  杨梦妤听到邱炎兴奋的声音。哪里来的姐呀,大惊小怪的。杨梦妤最看不惯邱炎这份小女人的激动。杨梦妤想起了王治发的沉稳,那才是办大事的人啦!

  “我都敲半天门了!你耳朵聋了吗?”

  堂姐气冲冲的声音传来,让空气中都弥漫着火药味。杨梦妤的心忽然猛烈地颤动了一下。她来干什么?斗嘴?打架?

  “姐!你能好好说话吗?”

  邱炎没有了刚才的热情。唉!这样的男人还真让杨梦妤无语,一点都不能遮掩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表现得那么明显。

  “和你有什么好说的!杨梦妤回来了吗?”

  片刻的沉默后,就是邱炎的声音:“没有!”

  “邱炎,你不仅耳朵聋,眼睛也瞎!看好你的女人,她再勾引王治发,信不信我弄死她?”

  “姐!梦妤每天从早忙到晚,她即使有这份心,也没那体能啦!”

  “你就那么信她?”

  “信!你还是看好你的男人吧!”

  杨梦妤支着耳朵还想听听,却传来‘砰’的一声。邱炎回到了厨房,儿子打开了刚刚关掉的电视机。

  堂姐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管不住男人,保不住她的家,就想来毁我的家?好啊!那就如她所愿,让两家都散了!杨梦妤拿出手机给王治发打电话,却发现王治发的手机已停机。怎么可能停机呢?这个虚无焦灼的时代,人离信任越来越远,却与手机越来越亲,几乎是除爱人外的第二个亲密伴侣,他怎么可以不要它呢?

  杨梦妤的心开始惴惴不安,王治发是一个生意人,他应该明白接收不到外界信息,意味着多大的损失吧。她试着拨王治发办公室的电话,没想到通了,更没想到的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那声音警惕地问:“你是谁?你找谁?”他这是几级警戒呢?杨梦妤也想问问电话那一端的人,你是谁?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王治发的办公室?杨梦妤突然想去王治发的办公室看看。这个念头在大脑中一闪而过后,她就给予了否定。多年的教师生涯让她觉得这样做有悖于自已做人的原则,可她的好奇心却怂恿着她去放纵自已的行为,甚至于随心所欲地堕落自己。

  杨梦妤偷偷避开客厅里正沉迷在电视中的儿子,悄悄打开门,然后在外面把门轻轻合上。

  走出家门,一阵冷风吹过,杨梦妤全身一阵颤抖。深秋的夜晚有点冷,大街上已没有了往常的热闹,那些遛猫、遛狗和捧着肚子出来遛食的人,都像蜗牛一样躲进了自已的小巢里吧。这样的夜晚,可以让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做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不用担心外界的干扰。

  杨梦妤迎着冷风,孤零零地站在大街上,心里的勇气从四肢百骸汇聚到了一起。她来到王治发办公的那栋楼前,抬头便看见二楼的一间办公室正透过厚厚的窗帘传出微弱的灯光。杨梦妤从二楼左边的一排窗子数过去,数到那个透着亮光的窗子前,杨梦妤的心开始往下沉。她看看手机,十一点都过了,王治发还在忙什么呢?杨梦妤想去敲开王治发的办公室看看究竟,当她刚刚一脚踏进大门的时候,突然看见玻璃上露出两个紧挨在一起的脑袋,杨梦妤快速闪进身旁的灌木丛中。

  只有杨梦妤膝盖一样高的灌木丛让她无法躲藏,她只好四肢趴到地上,然后把头仰起来观察那间办公室的动静。这个动作让杨梦妤想到了撒尿的狗。一位光明磊落,举止优雅的人民教师,此刻却不得不扮演着动物的角色,这让杨梦妤感到极大的讽刺。杨梦妤的心中有一股怨气哧哧地从心底冒出来。浓烈的桂花香味,像一个艳丽四射的妖娆女子向杨梦妤的鼻子袭来,杨梦妤强忍着就要出口的喷嚏,含着眼泪吞下了它。可是王治发办公室里的那个女人,却让杨梦妤的心翻滚着怎么都吞不下了。

  杨梦妤睁大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窗子,时间在冷空气中慢慢流走,在杨梦妤的头和四肢快要僵硬的时候,房间里的灯终于熄了。杨梦妤站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这种屈辱的等待已让她的心四分五裂。

  杨梦妤拿出手机,又试着去拨那间办公室的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接。她挂断电话,便看见大门里王治发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并排着走出来。夜色让杨梦妤看不清那女子衣服的色彩,但一举一动之间诱人的妩媚却让杨梦妤心里酸涩无比。女孩回过头贴着王治发的脸亲昵地说了一句话,便看见王治发点点头,女孩带着满足笑容朝王治发挥挥手离去。

  杨梦妤躲在灌木丛的阴影里,看着王治发的身影在路灯下拉长,拉长……最后融入到幽暗的大街中,杨梦妤颓废地靠到了一根电线杆上,这个夜晚冷得有点?人。

  杨梦妤让自已的大脑冷静下来,理清思路后恍然明白。 她是没钱愁得慌,想着招,四处去谋钱;王治发是钱多憋得慌,想着法子四处撒钱。所以,他们凑到了一块,虽然有过风花雪月但与情无关。杨梦妤的眼角悲凉地滚落几滴眼泪。

  杨梦妤在深夜两点回到家里,蹑手蹑脚爬上床,在她拉起被子盖上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扭头看看身旁的邱炎,却发现他正睁着两眼无神地望着某一个地方,那两束幽深的光芒让杨梦妤的心也跟着沉沦了进去。听到动静邱炎没动,无力地说:“梦妤,你要离就离吧!”

  “你信了?”杨梦妤突然想发火。

  一阵沉默,杨梦妤没有等到回答。

  “你不是不相信的吗?昨天,我在花坛上坐了一夜!”杨梦妤说。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要还债吗?我给别人当家教,家长请我吃宵夜,所以吃到了现在。”杨梦妤翻了个身忍着饥饿睡觉。

  “真的!”邱炎像小孩子一样坐起来,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杨梦妤没有回应他的笑容,这个世界她没遇上一个好人,也没有让她笑的内容。

   十一

   杨梦妤做在办公桌前,看着陆陆续续走出办公室的同事,她感到很困惑,同事们的脚步都在随着心走向目地地,而她的脚步如果随着那颗纠结的心,会走到哪儿去呢?

  杨梦妤拿出手机给王治发打电话,虽然有些事情她想明白了,但她的心仍执着要去验算那个不想要的结果。杨梦妤飞快按下那一串数字的时候,心也像那没有规律的数字一样狂跳起来。她觉得自已就像一个站在河边看着对岸野兽欢腾的狩猎者,伊甸园的那条毒蛇,正一遍遍地在引诱自已趟过去。趟过去!穿过禁地!幸福就在不远的前方朝自已招手。

  电话还是停机。看来,王治发是在用敷衍对待她的真心,可杨梦妤邮寄出去的真心该让谁来签收呢?

  杨梦妤挂掉电话的同时,儿子的电话打了进来。

  “妈妈!你去找找老爸吧!”儿子在电话里带着哭腔。

  “怎么了?”杨梦妤听到儿子哭,心就碎。

  “老爸去工地找事,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就等等吧!”

  “医生说老爸的手不恢复好,很容易感染,就会废的。”

  “你很爱你爸?”杨梦妤吃醋地问。

  “我很爱你们!”

  杨梦妤的心有一秒钟的震动后,便似一种雪崩浸过全身。她忽然为刚才的那丝执念感到可笑,爱情在她这样一个拖家带口的女人眼中,只能是脚底的一粒尘土,你把它带到沙漠,它便会随风起舞;你把它带到海边,它便会随着海水沉入海底。

  杨梦妤苦笑着对儿子说:“好吧!我帮你去把你爸找回来。”

  杨梦妤在电话中听到了儿子欢快的声音。儿子的笑声就是杨梦妤心田企盼的一缕春风,只要他轻轻一吹,她所有的烦恼念想都烟消云散。没有爱情不是还有儿子吗?可没有了家,儿子还会有笑声吗?

  放下那点牵挂吧,可心里的那丝疼痛该找个什么理由来安慰呢?也许对婚姻的坚守,也是对道德,良知的一种坚守吧!这个理由虽有点牵强,但还算是个不错的借口吧!杨梦妤这样想过后,心随之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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