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
湖北钟祥 张勇
小马，是一个行乞的人。
在我们当地，只要是转斗湾上片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说是“小马”，其实已经不小了——甚至都很老了——听老人们说，他们小的时候小马就在村子里行乞，而现在我的下一代都已十几岁了，可人们依然称他为“小马”。至于他究竟有多大岁数了，谁也说不清楚。
小马长相奇丑，甚至狰狞。他面部肌肉扭曲却爱笑。一笑，那张丑脸就扭得更很了，导致他说话时口吃不清，每次乞讨时总把“我要米”说成“我要你”，边说还边流口水，惹得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羞怒起来，不施舍给他米。他也便讪讪的，拄着打狗棍一趔一趄的空手走了。他走路时左腿显短，所以一走一歪，左手也像鸡爪子那样老弯着，伸不直。他不是先天残疾，看他那粗壮的腿就知道。据说是“文革”期间被人打残的。总之，他丑陋的样子很吓人。在我们这儿，只要小孩子不听话，大人说“小马来了”，娃儿们准保马上乖乖的。
小马很喜欢小孩。每当他行乞时看到小孩子就笑起来，可却把孩子吓得嚎啕大哭。有一次，我一亲戚家办喜事，小马如约而至。（我们这儿办喜事，总有叫花子上门讨喜钱、讨酒要饭）不过这次来，他却带来一个盲丐和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乞童。主人家端出残菜剩饭，他们一行三人就席地而坐，吃起午饭来。据说乞丐们有个规矩：头儿不动筷的菜，其他人不得先下箸。可小马不管这些，他把一些好吃的先夹给小乞童，再夹给老盲丐，最后自己吃。旁边有客人逗他：“小马，这是你爹和你儿子啊？”他一笑，指着盲丐模糊地说：“他——儿己（子）。”
小马很有头脑。他将平时讨得的米变卖成钱，攒着，外加上有人做喜事打发的喜钱他都攒着。在前几年，我们当地卫生院缺一杂工，就和他商量：为医院每天扫扫地、搬搬垃圾之类的，活不重，一天一次。医院为他提供食宿，可能还给些零用钱。小马欣然应允，完成工作任务之余，还又拿起打狗棍背起褡裢走村串户赚赚外快。有人说，小马是乞丐当中最富贵的，银行里面还有近5位数的存款。问他，他咧嘴一笑：“没——得。”
小马从不与人发生争执，即使是同行。在我们当地乞讨行业，小马不说是大哥，也是一名资深乞者。他人缘蛮好，走到那儿都有人和他打招呼：“小马，今儿又讨了多少啊？”还有人恶作剧故意把他的装米褡裢藏起来，他就嘻嘻哈哈跑到人家院子里拎上一只篮子或是抢上一只蛇皮袋子，嘿嘿直乐。
当人们有几天没看到小马身影时，就相互打听一下。人们都不清楚小马干嘛去了。各种猜想：
“病了吧？——没事，他家住医院呢！”
“出远门了吧？”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小马的尸体在一天早上被发现躺在207国道尹湾大桥处。身上青紫，无血迹。
没有人追究此事。只有人猜着：车祸？谋财？
当地民政部门收尸、埋葬。
——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