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娃子和宝批龙
瓜娃子和宝批龙
1
隔了20年。
成都再一次见到重庆，是在一个火锅店里。
这个店里的每一桌都挤得沸反盈天。
只有他们两个人，是各自一人霸占了一桌。
重庆脖子上挂着浮夸的金链子和头戴式耳机，一身黑，戴着墨镜和棒球帽。
对面有一只玩偶熊。
要了一个九宫格的红锅，桌子上摆了9瓶山城啤酒和2瓶唯怡豆奶。
成都穿着和这家老火锅店格格不入的卡其色棉麻衬衣和紧身牛仔裤，显得又白又年轻。
点了和“旁边的大金链子”一样的锅底。
服务员有点以貌取人，问：“先生，你再考虑一哈哇？菊花辣是真嘞辣，我不豁你。”
成都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四川人嗦。
2
吃了十分钟。
成都抬手叫服务员，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麻烦您给我一杯冰水好吗，谢谢您。”
服务员赶紧倒了一大杯冰水来，觉得这位北方来的先生真是很能吃辣了。
3
重庆嗤笑一声。
下了最后一份宽粉到锅里。
他听见成都问服务员要葱花，芹菜，香菜，蒜泥，蚝油，花椒面，甚至得寸进尺地要了一小碟芝麻酱。
重庆忿忿地戳着自己的油碟，除了香油和蒜泥再没有其他了。
大概这也是1997年分家的原因。
说是分家，其实也算是重庆离家出走。结果没想到走了那么几个月，突然在报纸上看到自己被分家了。
后来他在酒吧卖唱，也干一些体力活。脾气暴躁，好在兄弟们体谅，夸他是直爽。
一晃这么些年，成都的模样一点没变，倒是重庆自己长高了长开了。
4
服务员抱了一个玩偶熊到成都的对面。
成都摆摆手：“不用这个娃娃……我在等人。”
服务员很懂地点点头：“是的是的，您当然是在等人。旁边的先生也在等人。”
成都：“他马上就到了，在停车了。”
服务员还是照样放下玩偶熊：“好的好的没问题，他肯定是在停车了。”
5
重庆抬头就是一把眼刀飞过去。
一个人吃火锅这种事，他已经驾轻就熟。
他的朋友们。
长沙，能吃辣，但是嫌火锅太油，禁不住他每天的召唤。
西安，一个官13代的历史系博士，最近提前进入养生阶段，坚决不吃火锅。
还是外白内红那种屈辱的鸳鸯锅。
北京上海作为政界商界精英，忙成陀螺，好不容易见面了又容易吵架。
吵架的时候，鸳鸯锅都没得吃。
他就习惯了自己来吃火锅，对面坐着一只熊。
6
成都是一个斜杠青年。
他没想到以前负气离家出走的弟弟，在过了几十年之后出现在所有的发光的屏幕上。唱着hip hop，张扬地炫耀着自己有车有房有钱有闲。
可能生意不如上海，可能民谣不如丽江，不过他胜在比谁都过得巴适。
重庆长大了，他想。
重庆是个大明星了。
以前的事情应该都过去了吧？
成都想两兄弟一直这样绷着也不是回事。
他还没来得及问问重庆现在的电话号码，就猝不及防在火锅店遇到了他。
奇怪的是前20年，不论他怎么找——去重庆喜欢的玩具店汽水店游戏厅网吧酒吧串串店——都找不见人。
现在“噌！”地一下出现在他面前。
7
是真的“噌！”
重庆拽起成都对面的玩偶熊，往旁边一甩，自顾自地端着油碟坐在成都对面。
“有屁就放！”重庆恶人先告状。
乡音无改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这才多久，重庆的口音都跑到嘉陵江去了。
“你咋个跟你哥哥说话喃，”成都笑着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嗦？”
重庆又“噌！”地站起来，把自己的豆奶搬了过来：“笑牙刷儿！你还晓得你是我哥耶？搞笑。”
服务员目瞪口呆地捡起玩具熊。
成都好脾气地耸耸肩，对服务员说：“我都说了，我在等人呢。”
8
吃完饭，重庆本来要开车回家，成都拦住了他，说走走路散散味。
重庆这才发现成都并不比他矮多少，大概不到半个头。
走了半个小时，闲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两人在一家店门口停下来。
成都跑进去再出来，让重庆伸手。
“我rm……你喊我伸手我就伸手？”
“拿到嘛，”成都伸手去拽重庆的胳膊，“你离家出走那天下午我就切买了个差不多的东西想给你 。”
重庆懵懵地伸了手。
一个小小的铲子。
成都抬手揉了揉重庆的头，重庆别扭地把铲子揣进了兜里。
9
他哥在骂他，你走个铲铲。
10
他的新歌卖了50万，接下来的专辑，巡演，综艺节目都板上钉钉了。
“等哈等哈！”重庆赶紧把他拦下来，“人还没来齐慌锤子。”
“还有谁？”一堆人异口同声。
“我哥，”重庆皱着眉，“我跟他关系撇，他硬是要来。”
一圈人面面相觑。
“你这个暴脾气，跟你哥，没打起来吧？”北京问。
“最多决他两句。”重庆嘟囔着。
“也是呀，”上海说，“有话好好说的啦，你哥虽然这么多年都没有管你，但是面子还是要过得去的呀。”
“你嘿烦给！”重庆突然拍了桌子，“只能我说他！”
“……”上海想打人。
11
他们都知道成都和重庆家里的事，碍于重庆的火爆脾气不敢提。
但是也没几个人真正见过成都，毕竟成都住得太远，家门口的路难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话音刚落就有人推门。
成都探了一个头，看两眼，才又推开门：“不好意思啊来晚了。”
“啷个起的？你衣服湿了一半？”重庆站起身走到成都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语气不善。
“嗯，外头在下雨，我没带伞没带包包，从地铁站跑过来的。”成都拍拍重庆的肩，落了座。
“你不晓得给我打电话啊！”重庆喊了一声。
“你急啥子……快回去坐好，人家都饿了。”
重庆梗着脖子在成都身边坐下：“你瓜得屙牛屎，感冒了肯定又是我跑上跑下的！烦求得很！”
12
“我想把这个带包回去明天煮面吃。”
重庆一边要打包盒一边翻白眼：“又煮面！你到底晓不晓得老子每个月挣好多钱啊？穷得要破产了样！”
“带回切喂猫喃？”成都让步了。
“哈麻批……我们屋头没得猫。”重庆一边夹菜一边说。
“那带回去喂狗嘛。”
重庆点点头， 给塑料袋系了个蝴蝶结：“想到都烦……那回去的路上买条狗。”
成都开心地跑去开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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