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劲

　　不是什么时刻都能嗨起来，往往我要酝酿很久才能讲出一句自以为很搞笑的话，对方听完给我一个标准式的假笑，所以现实中我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我刚刚喝了点酒，不多，但还是有点微醺，我喜欢这种感觉，看什么都是温柔可爱的，也只有在此刻才能跟全世界和解。

　　在喝酒之前我去了一家咖啡馆，出门散步时偶然遇到，被趴在门口的狗吸引了，我决定进去坐坐，为这只狗消费一把。点了一份水果刨冰，找了角落的位子坐下，我需要静一静。

　　在人多的地方我喜欢看人。敲着键盘的短发女郎，戴着耳机睡觉的中年男人，拿着平板看剧的小孩，腻在一起互相喂食的娇羞情侣，大谈区块链比特币的秃头青年，还有穿着校服做作业的一对中学生。今天看到的每张脸，好像都是一成不变的，是看了一眼就不想知道有没有故事的脸。没劲。

　　对陌生人的人生已经不感兴趣了，这说明我正慢慢被逐出年轻人的市场。感觉身边所有人都想在三十岁到来之前，找个合适的人生位置把自己的下半生安置好。好像过了三十岁就不能活了。

　　这几年触目惊心的，几乎每周都能看到同学老友们结婚的消息，上周六我在朋友圈里至少观摩了八场婚礼，但我不羡慕她们。我的前同事们后来也离职了又投入新的东家，开始骂新的老板也不带我，这有点忧伤。以前还能聊上几句的作者朋友好像都突然消失了，公众号不更了，故事不写了，书也不出了，偶尔在深夜看到一两句“生活啊我操你妈逼”的抒情诗。朋友圈里的网红做直播红了后还在整容，为了挽留粉丝越脱越多，每次她发图我都认不出哪个是她，她一年最少赚五百万我又很佩服。

　　我也不知道在我这个年龄段应该做什么，我找不到喜欢的事情所以不想上班，存款连个首付都凑不齐我也不打算买房，朋友五六个现在变成了两三个也很无能为力。

　　我觉得我应该去运动，在健身房跑着跑着就停了，我为什么一定要跑40分钟，我也可以在30分钟时停下，30分钟的快乐比40分钟多了不止两倍。游泳池我还是一次没去，支撑我去运动的理由，可能是因为那个会所里有一面镜子特别显人瘦，在里面自拍时我比较好看。

　　我常在夜里11点给自己点了麻辣烫、冒菜、烧烤、有时也会是香锅，对垃圾食品的爱意从来不会随着年龄消散，这说明我不是一个委屈自己肚子的人。

　　球赛也越看越没意思，喜欢的球队赢球后的喜悦是短暂的，比高潮还短，关掉手机和电视立马回到现实，输球了也不会伤心太久，反正输赢都不会分钱给我。我成熟了。

　　我现在做任何事，都特别容易进入贤者时间，就像今天喝了一点酒的我。

　　在北京时感觉就特别明显。北京那边的朋友都在晚上10点开始夜生活，我在上海这些年，11点就躺在床上进入一天中最后一刻的哀嚎。那天跟朋友去酒吧蹦迪，酒杯碰撞，震耳的音乐，失控的嬉笑，灯光和人群都是咋唬的，每个人都在左右摇摆，寻找当晚的猎物。

　　23岁之前我还能嗨，熬个通宵睡半天就补回来了。两年前我也能勉强撑个半场。现在根本不行，过了2点，我就撑不住眼睛要合上。看着年轻的肉体在舞池中扭来扭去，大概说了一百次妈的年轻真好。羡慕那些姑娘，如果我再年轻五岁，肯定会比她们骚。

　　我这些年喝酒也喝不醉，最多就是头有点点晕。蹦迪那天喝完了桌上的酒，开始啃套餐里赠送的鸭脖，这场面有点滑稽，到酒吧不去勾搭好看的男孩，只是坐在角落满嘴油渍的啃鸭脖子。那一晚只顾坐着吃吃喝喝了。可能是我知道，最后什么都会走的，只有吃到嘴里的东西才是真的。都是放屁，其实我就是老了，搞不动了。

　　北京给我的整体感觉是聒噪。交通拥堵，天气干燥，外卖不好吃，餐馆味道也很一般，而且那里的风很大。每个人都想说话，大声地说话，所以我根本听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话。但我还是怀念北京，因为热闹，热闹的地方会让我有安全感。我想我可能老了，又怕老。我有点怪。

　　想起有一次跟前男友的对话，我说：“我除了脾气怪了点，比大多数女人可爱是不是？”他哈哈笑出了声，差点把他嘴里的饭都吐出来，他说：“你脾气怪的可不是一点。”他这个人不会说谎，这是我爱他又恨他的地方。如果不是后来跟他做爱时笑了场，我应该早就跟他结婚了。那次他趴在我身上时，我居然笑了出来。因为觉得跟他太熟太熟了。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就不相信爱情了。

　　上海马上就到夏天了，也可以说已经到了夏天。夏天是我最爱的季节，天黑得很晚，白天又很长，我喜欢在傍晚穿着最喜欢的花裙，走在熟悉又陌生的马路上，燥热中吹着温柔的晚风，我就觉得那一天很幸福了。

　　我现在头有点晕，还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说什么。我有点想念程医生，此刻我不想跟他做爱，虽然我们总会做爱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我现在只想躺在他边上，让他抱着我睡上一觉，给我很多很多温暖，很多很多的爱，再也不要像别的男人，在醒来时把我远远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