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爱情故事
文 | 北西 图源 | 网络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从新年以来慌慌张张地找工作，一年过半，才在新岗位上有逐渐稳定的迹象。兵荒马乱、困兽之斗、十面埋伏，自我怀疑无数次的一段煎熬时光，直到沈媛在地铁上遇到这个穿蓝衬衣的男生结束，他有了一种一切困境都真的告一段落的感觉。
新公司在距家遥远的望京，从住处过去需要换三次地铁线，耗费一个多小时。这是一个耗损很严重的过程，拥挤的地铁像挤散出门前喷在身上的香水一样挤坏一整夜好梦收拾而来的心情，到了公司需要缓个把小时才能有心情工作。她是铁了心要换房子了，租不起公司附近昂贵的房子，起码换到一个能减少一两次地铁换线的地方吧。这决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坚定，直到这个蓝衬衣出现，沈媛听到自己的决心有吱呀作响的动静。
蓝衬衣家应该离自己不太远，常常能在上车点碰到。初次遇见是最亲密的一次，地铁的拥挤把他推向自己，那两站路，几乎算是靠在他怀里了。纷杂奇异的地铁人群气味，他的身上有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那天的雾霾特别严重，两个人都带着口罩，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睛格外好看。像小鹿一样善良的一双眼睛。
到了人流量巨大的换乘站，他下车了。像鲸鱼一跃离开海面结束了彼此的拥抱。沈媛以为他就这样走了，正略微有些失落，等到下车的乘客走得差不多了，他又走了上来。鲸鱼腾跃后，又落回大海，激荡起比它离开时更澎湃的浪花。在沈媛心里，他有了非同寻常的定义。
两个人一同换乘了一次。一号线换十四号线漫长的地下周转，两人不远不近地走着。他茂密的头发，他的蓝衬衣，他的黑裤子，他的白球鞋。沈媛跟随着他的背影，由衷地感谢起这地底下宏大的工程，可以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走一走。这是第一次相遇，在大望路换乘时，被巨大的人流量冲开了，他不知去向。
其实没有想过会有第二次。每天在地铁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每个人的生活作息不一，今天遇到的未必明天还会遇到。甚至于同坐一条地铁线的同事，常常一前一后到公司，但在地铁上也从没遇到过。早起上班的心情本来就带着未散尽的慵懒，她总是在等车的时候百无聊赖地玩玩手机，也没那个兴致想要发生点什么。一回头，他突然就站在了身后。慌张得差点被随地铁席卷而来的风吹掉手机。
还是那件蓝色衬衣，还是那条黑裤子，鞋子换了一双，是灰色的。奇怪的是这一天空气质量还行，他却仍戴着口罩。不免担心他是不是会热，呵呵。后来的每一次遇见，他都戴着口罩，风雨无阻地，也不管天气入夏、越来越炎热。
这个人就这样带着神秘频率偶尔出现在早地铁上。沈媛离开家的时间大概在十五分钟内浮动，没有特别计算过遇到他的时机，但有一次前夜加班太晚，早上晚了半小时出发，也还是遇到他了。扭头一看，他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隔壁车门，明明刚才下楼梯时没看见他。他总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像是被穿过地铁和人海的风带来的，像个从天而降的惊喜。沈媛偶尔会小跑地在换乘的地方追上他，像个尾行痴汉，两个人一起走完漫长的地下通道，心情就会变得格外明亮。
他们总是会在大望路那一站分开，带着失落继续往前。沈媛一直不清楚他到底会在哪一站下。直到有一次地铁到达望京南，沈媛透过车窗看见他的蓝色衬衣。原来两个人离得很近，上班地点相隔不过三站距离。这场缘分，看来比想象中的路程要长。
可这毕竟是个无法开口的时代。纵使内心戏已经快跟他演到大结局，现实中的两人始终没办法再有靠近。最亲密的第一次，再没有发生。他握住栏杆的手臂，支撑的一片领域，她也再没有机会涉足。从一开始的随意，到有些期待，再到后来竟发展出一些折磨。她快没时间了，房子的租期快要到了，换房子是势在必行的事情。每天耗在地铁上的心情，不如用来多做几分钟的好梦。可是他，不也是一场好梦吗？
这个安安静静的男生，有好看的眼睛。在拥挤嘈杂、常常有抠脚纷杂的早地铁上，安静又干净得有些忧郁。他像个惊喜，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期待后会失望，但失望后他又会出现。像个赋予这一场漫长通勤地铁的小确幸，小到好像没办法再靠近一点点。所谓的缘分，安排了两个人遇见，但更大的缘分，是安排两个人有开口的契机。沈媛至今没等到这样的契机，纵使两人确认了无数次的眼神，隔着一车厢高高低低的茫茫人海，他们时常望向对方，眼神温柔。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这错落的手臂和头颅，仿佛两个人之间的荆棘重重。
那是回过头去看，最辛苦的一段时间。他出现，好像一切困境的终结。好像证明了自己没有完全被幸运抛弃，还是有一些奇妙的缘分在暗中观照，给一点点半糖的暂时触不到的幸福聊以慰藉。悠长的地铁时间里，她会偷偷想，他是不是买了好多一样的蓝衬衣，还是，每天晚上洗好晾干，早上再稍微烫平整。她会偷偷想，自己给他洗衬衣再熨平的画面。他会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用小鹿的眼睛带着满足的笑意看着她吗？那些画面，幸福得让早晨拥挤的地铁变得美好起来。
是被上天善待的样子，是孤身一人，也可以有个支撑的幻境。一个人偷着乐的幸福，到不了，但此刻还在美好。沈媛不知道会不会等到那个契机，等到一个可以走向彼此的借口。其实两个天天遇见的人，最好的开口机会就是一个彼此都陌生的幻境。外地、外国、外太空，越远，就越有靠近的可能性。想想而已。地铁变成了雪国列车，他们成了世界的遗民。想想而已。这地铁还是会一直开下去，也许有一天他会忽然消失，也许两个人终于有机会说一声你好。
你好。
好久不见。
谁又知道呢？
你还在这里，就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小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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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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