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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尘心②寒语赠长欢

2018-06-09 20:02:18 作者:烟雨怜泪 </span&g 来源:南风录 阅读:载入中…

乱世尘心②寒语赠长欢

  文/烟雨怜泪乱世尘心故事系列②《寒语赠长欢》

  - 摘录于《南风杂志

  他低着头,眉梢沾着一点霜寒,眸光清冽如水,眼中没有一丝忧虑一丝怜惜,也没有一分一毫的虚假。他说:“你要懂得对自己负责。”窗外晚风吹乱他的发,吹乱一院盛放的桃花和漫天殷红的晚霞

  自此,江湖如潇然一梦,为他舍生忘死

  

  湛长欢是江湖的传奇。他八岁拜入水龙吟,得盟主亲传;十八岁独闯恶人谷,以一敌百,名动四方;二十岁劝得幽冥教弃恶向善,世人称颂。虽后来叛盟而去,仍不减周身光华

  长袍如雪,眉如冷月,眸藏深海,清俊的面上总存着一抹不容忽视的肃杀,执剑在手,气势凛然,高楼上的残影,落在风中的尾音,皆是万千江湖少女珍藏的悠悠回忆

  ——他该是这样的。

  此刻,寒柯站在山道旁,一边吃着新摘的野果一边打量湛长欢。他冷着脸弯着腰,束起了袖子双手在泥地中细细摸索着,初春微雨打湿了他的发,发间沾着几片树叶,杏色长衫上泥渍斑斑融入天边微茫的晨光,着实看不出昔日睥睨江湖的半分英姿。

  明明不像会为人驻足,却从一个翩翩公子轻而易举的成了乡野粗人,寒柯觉得他这副模样滑稽动人,这动人反反复复敲在她心上,竟有些猝不及防

  寒柯是寒江城盟主收留的孤儿,月前寒江城盟主遇刺身亡,盟中大乱,她无亲无故,没有武学天分也不善交际,很快被赶了出来。她想拿着盟主留下的信物试着投靠水龙吟,夜间赶路不慎滚落山坡,幸得湛长欢所救。

  “是这个吧。”湛长欢转过身摊开手掌,满满淤泥间是一块布满刻痕的沉香。他将沉香抛给寒柯,转身就走。他急着赶回水龙吟,如今因事丢了马,更不想耽搁片刻。

  寒柯急忙追上去。

  湛长欢皱了眉,没有慢下脚步声音春雨凉薄:“昨夜你说因我丢了信物,如今信物找着了,为何还跟着我?”

  “若不是你,我已葬身山野。你于我有恩,我愿一世追随。”寒柯心里有了主意,面上带着忐忑,眸光流连在他背后的行囊上,如同被收入囊中的野果就是她看到的全部。

  无论是喧闹集市,还是荒山野岭,湛长欢与寒柯频频再遇。湛长欢终没有摆脱她,他看着这个十七八岁,穿着素白粗衣,一次比一次形容狼狈的少女,觉得她固执起来不要命,只得自己认了命。

  

  湛长欢和寒柯的目的地归根结底是相同的,他们行了五日,终于到达了水龙吟紫阳总舵。两人被挡在正堂外,不多时,门内迎出一名身着月白长裙的妙龄女子

  近些年负责料理总舵杂事的,是盟主凌越风的妹妹凌月雪,杏颜桃腮,玲珑心思,一双明眸望着来人,一个是早年叛离的门徒,一个是不知真伪的投靠者,略一思索,将他们安置到了后林院。

  江湖纷乱数百年,才形成了如今水龙吟、寒江城、万里沙三盟相互均衡形势。如今寒江城与万里沙盟主惨死,未知势力威胁到了江湖安定,水龙吟可说风声鹤唳,凌月雪自然知道,任何一个外来者都是一份危险,却只浅笑着目送湛长欢远去。

  紫阳总舵颇大,后林院在西北偏僻处,看上去已许久未有人居住。寒柯与湛长欢各分得了一间厢房。

  寒柯进了屋,推开窗极目望去,灰尘带着阳光落在地上,庭中有一排桃树,对面不远便是湛长欢的房间,他也开了窗,只是桃花开得殷红片片遮住了视线,看不清在做什么。四周寂静无声,连风声鸟鸣都如远在天边,他们就像两个可有可无物件,被人扔在遗忘角落,自此无人问津

  “饭堂每日供两餐,不需你做事,平日不要随处走动。”凌月雪这样交代她。寒柯安心住了几日,发觉湛长欢并不安分,他日日出门,行踪不定,似在调查什么。她忍住没有问,他们不过萍水相逢,没有非要同进出,没有非要知心事,湛长欢可能尚没有正视过她。

  寒柯习惯守在窗前透过层层叠叠的桃花瓣看对面,若湛长欢出门,她便也出门。因着饭堂的饭食总吃不饱,她常去厨房偷些点心。水龙吟最善机关,紫阳总舵内更是机关遍布,她很谨慎,去了许多地方都没遭遇危险,没被人发觉,只是也没遇见湛长欢。她站在龙吟广场上仰望高高的笛奏楼,心里有些闷。

  那日午后,寒柯照例去厨房偷吃点心,归返时走了条陌生小径青石板一路向西,现出一片花园,园中有一小亭,亭中有一月白身影。寒柯只觉脚下一滞,心知不妙身体已被牢牢困住。她确信并没有踏错什么,必然有人主动触发了机关。

  凌月雪正苦恼着招待寒江城副盟主的事,见寒柯闯进来,心下不悦。她从不放心她,尤其是和湛长欢放在一起。她在石桌上拨弄了一下,走出小亭。

  寒柯渐渐看清,无数的细丝紧紧缠绕着她的身体,从脚到脖颈微小锋利,动一下牵动全身,霎时划破衣襟渗出点点血色。她再不敢动,身体僵硬,眼中现出惊恐

  阳光遍地,带着寸寸灼热,寒柯一动不动站了许久。凌月雪停在不远处,浅笑着,笑意背后却并不美好,她不打算放过她。

  远处花丛中,一袭杏色拂过万紫千红

  “你带来的女子……”凌月雪说,“走错了路。”

  “恩。”湛长欢不问缘由,也没说一句相劝的话,脸上神情平静而淡泊。他似乎是与凌月雪约好了会面,两人先后入了亭子。

  他们低声谈论着什么,寒柯听不清楚。凌月雪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湛长欢侧坐着,淡漠中带了一丝严肃,偶尔笑一笑,弯弯的眉眼,甚是惑人。

  寒柯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心里也一样,那烙在心上的杏色长衫如一叶孤舟在茫茫花海中远去,再不可及。她搁下眼,有些不开心,可凭什么不开心呢?她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湛长欢,哪怕受了争议,遭了冷遇,依旧是世人追逐的传奇,即使挖泥巴动作再狼狈,偷野果的样子再不堪,他不是她,不会随时被人扔在一旁不理不睬,不会遇见一个人心心念念想着寻着。

  直至暮色将至,凌月雪离开了花园,湛长欢向寒柯走来。

  身上的禁锢忽而松了,寒柯一下瘫倒在地上。湛长欢向她伸出手,她没有接,自己挪回了后林院,换了衣裳,坐在窗边,手腕上的数道伤痕,全身寸寸割裂的痛时刻提醒着她。

  ——她得离湛长欢很远很远。

  已过了晚饭时间,寒柯没有出屋子肚子叫了好一阵。

  忽响起敲窗声,很快窗门被从外面掀了起来,窗外桃花迎风,斜阳正浓,湛长欢递进一碟吃食,半倚在窗沿上说:“寒柯,手伸出来。”

  寒柯没动,垂着头,脸色不大好看,因为疼痛,更因自己的在乎。她明明没什么生气,却忍不住赌气。

  “你犯了错,就该得到教训,没有谁必须为你求情,必须救你。”湛长欢的笑带着些许无奈警告说的风淡云轻,“你要懂得对自己负责。”他不由分说抓过她的手按在窗台上,黑呼呼的药膏在他指下被轻轻抹匀。

  寒柯不由发愣。对自己?她的心中向来只有生和死,从来没有过“自己”。

  湛长欢低着头,眼神专注,长长的睫毛时有颤动,声音微凉:“这江湖可比你想象的危险多了。”

  “江湖是什么样子,我从没想象过。”寒柯感到手腕上有清风拂过的凉爽,疼痛渐渐消失,心情却没有平复,反而细细碎碎骚乱起来。她平视湛长欢,发现皮肤偏白,额上有一颗微不可见的痣,他离她很近,一点头就能撞在一起。

  寒柯很快吃完了那一碟吃食,脸上没有太多满足。湛长欢确信,如果他可以吃,早就不复存在了。

  之后湛长欢每次外出都会给寒柯捎回一些食物。她从没提起过,可他发现了她的胃,那个深不见底的,如同从前从未吃饱过,而如今怎么也吃不饱似的胃。

  

  寒柯对水龙吟盟主凌越风存着几分好奇,悄悄在远处打量过他。他喜穿白衣,手握翠色长笛,身上毫无戾气,像个手无寸铁书生,她实在想象不出他与湛长欢兵戈相见的样子,直至亲眼所见。

  湛长欢与凌越风在后林院的屋顶上打了起来,晨光与激斗的声响将寒柯唤醒,当她推开窗,正巧看见湛长欢将霜花剑抵在凌越风的脖颈上。

  寒柯一直不明白,湛长欢既已叛离水龙吟,为什么要回来?他每日又在忙些什么?距寒江城盟主遇刺已近一月,世人纷纷猜测杀手必然已盯上甚至潜入了水龙吟,伺机对凌越风下手。她抿了抿嘴,眼底露出一丝惊异,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再抬眼望向屋顶,湛长欢已收了剑,院中只剩两人离去背影

  天渐渐阴沉,一帘春雨自午后下至午夜,雨势越来越大,寒柯睡得极不安稳,只觉身上越来越冷,睁开眼,见屋内雨丝连绵,处处水洼,被子早已湿透。她蜷起身坐了一会,往昔旧事黑暗中一幕幕袭来,终将她打败。她几步出了屋子,咬着嘴唇站在湛长欢门前。

  湛长欢很快开了门,衣衫工整,神色清明,屋内零零落落雨水,倒像是莫须有背景

  寒柯反观自己,只披了件外衣便跑出来,显得冒失极了:“我只想着你这里或许好一些。”

  湛长欢一副了然的样子,将寒柯引进屋:“这院子从前是我与凌师弟偷偷比武的地方,屋顶大多踩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修葺。”他的屋内确实比寒柯的好一些,靠窗的榻上仍干净如许。

  寒柯将膝盖曲起,窝在榻上一角,偏着头,心中疑惑不由说出了口:“传闻三年前你与凌越风争夺盟主之位,输了,就叛离了水龙吟。不可一世,薄情寡义,说的真是你吗?”

  湛长欢取了一床被子扔在她身上,自己也毫不在意的坐到榻上,嘴角似笑非笑:“我说你寡廉鲜耻,投怀送抱,你认吗?”

  寒柯没有生气,也没答话,望着屋内雨雾朦胧,听着雨声潺潺,缓缓将头缩进被子里。近旁点着一根蜡烛,烛光明明灭灭,照出两个人影,她闭上眼,却觉前所未有明亮温暖。无论在寒江城,还是更早的故乡,她都是孤身一人,被迫习惯了孤身一人,而现在,不论再发生什么,至少有一个人是陪着她的。

  寒柯越发喜欢在窗前凝望庭中日渐繁盛的桃花,想象湛长欢在做什么。他绝没有传说中那么高傲遥不可及,那么清冷不近人情,哪怕他眼里没有一点点的忧思,一点点的情意,她还是愿意相信,愿意沉沦。

  “你说桃花什么时候会谢呢?”

  “只见过盼花开,没见有人盼花谢的。”湛长欢取笑道,“不会因为你喜欢吃桃子吧?”

  

  湛长欢此次回到水龙吟是为了保护凌越风,并揪出幕后势力,经连日追查已有了些眉目。水龙吟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日正中天,天朗气清,凌越风接待了寒江城副盟主,主客四人在笛奏楼顶层商谈着盟会事宜。紫阳总舵内唯有笛奏楼没有铺设机关,用以表示对访客的尊重

  湛长欢伏在屋檐上,闻到风中飘来一缕异香,旋即一翻身撞破窗门进了顶层,香味扑面,他急忙掩住口鼻,仍感到不适

  四人倒在桌边,房内静寂非常。湛长欢小心探了凌越风的鼻息,又蘸了一撮香灰,脸色沉下来,头微偏转,一柄飞刀快速划过耳际。一人起身跳开,不是寒江城随行,而是万里沙门徒楚梦回。

  他们打到了屋顶上。湛长欢的剑刺伤了楚梦回的腿,楚梦回飞刀再出手,湛长欢堪堪躲过,却觉手脚一软。

  湛长欢从没想过有天会从自己亲手建造的笛奏楼上摔下来,没有死,但衣衫凌乱,全身剧痛,一时竟无法动弹。

  寒柯撞见湛长欢进了笛奏楼,便一直守在龙吟广场上,只想多见他一会。她听到打斗声,抬起头,艳阳灼伤了眼,竟见湛长欢从楼上坠下来,跌在了她跟前。她急忙弯腰拖动他,却失败了,一咬牙覆倒在他身上。

  她从不认为自己愿意为他去死,动作却这般一气呵成

  紧随而下的数把飞刀齐齐刺在了寒柯背上:“疼疼疼……”墨黑的血水顺着伤口流出来,霎时染满衣襟。

  世人皆知万里沙善用香与毒,能从其手下生还者,寥寥无几。湛长欢被紧紧护在身下,有鲜血滴在他手上。他看不见寒柯的样子,甚至没办法偏一下头,眸光正对着笛奏楼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顿觉自己引以为傲的绝世轻功和一身武艺,都成了天大笑话

  意识开始模糊,寒柯知道自己中了毒。她不甘心,她的事尚未完成,就要死了吗?心底又有种解脱快意。她从小生活逼仄,身不由己,遇见湛长欢,竟觉得一沉不变的生命中突增了光彩,策马的侠士,泥中的粗人,无情的训诫者,细心的传菜工……在她眼前的湛长欢永远都是真实的湛长欢,胜过万千江湖传说,便停在这一刻吧。

  “湛长欢……”寒柯的声音带了些嘶哑,艰难的挪头靠在湛长欢胸上:“我做了我能做的,是心甘情愿的。”她认定自己是将死之身,只想说出心中所想,不留遗憾,“我不是傻瓜,我只是好喜欢你……”

  湛长欢想起寒柯时常一脸惊恐却壮着胆子说话的模样,与现在如出一辙:“你啊……”眉眼淡然,语气中还带了笑意,温暖而残忍,他似乎并不担心她的伤势,就如一个陌生人不会在乎旁人的死活。

  

  寒柯醒了过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却不得不信,自己没有死。伤口已精心处理过,床铺温暖柔和,她一睁眼便看见了守在床边正弯腰打量她的湛长欢。

  湛长欢打趣道:“你得了第一名。”笛奏楼上三人都中了剧毒,可他游历三年,习了众多解毒之法,给他们施了针用了药,最先醒来的竟是寒柯,很是出乎他的预料。

  寒柯眼中惊讶未退,被湛长欢紧紧盯着,更加不知所措,慌忙掩饰:“我饿。”

  湛长欢遣来女弟子喂寒柯吃了两碗粥,又亲自喂了一碗,听闻隔壁凌越风、凌月雪苏醒的消息,方才罢休。他出了门,很快传来三人的交谈声,他们似早已习惯了隔着房门,从三盟往事,聊到婚丧嫁娶,熟稔如多年未聚的故友。

  寒柯躺在床上,观察着偌大的房间,聆听着门外笑谈,只觉自己格格不入。华丽的床铺,精致的装潢,风雅的陈设,绝不是普通厢房,方才见弟子对湛长欢唯命是从,与以往遭遇的冷漠截然不同,她心中隐有不安。

  寒柯起了身,她身体向来极好,远没有表现的那么虚弱。她想看看外面的情形,却听得湛长欢说到:“并非万里沙。”不慎撞翻圆凳,跌在了地上。

  很快传来敲门声,不等回应,湛长欢已进屋将寒柯抱了起来,放回床上。他点亮了油灯,坐到床畔,他有些不一样了,望向她,眉眼弯弯,眸光清澈,清冷中透着一丝柔肠,一丝怜惜,一丝欢愉。

  “我不需要怜悯。”寒柯直视湛长欢,“我说喜欢是骗你的,不过想你能厚葬我。”她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这样的话脱口而出。她不想越陷越深,不希望他眼里出现一点点担忧,一点点在意,哪怕她曾渴望过,如今却成了一味致命的毒药不愿再触碰。

  “信不信你,由我。”湛长欢如是说。他的眼眸如碧海明镜,藏着她的模样,似已透过这模样,洞穿了一切。

  寒柯轻轻闭上眼:“你的伤,没事吗?”

  依湛长欢的性子,本不会答,却不由说出了口:“不过痛些,不碍事。”

  三人的房间紧挨着,湛长欢时刻守着,再不敢掉以轻心。天已黑了,外面忽而一阵骚乱,湛长欢急忙给寒柯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等我回来。”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却觉得没什么不好。

  寒柯半梦半醒,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旋即一寸寸放开,声音恍恍惚惚:“……好。”可双眼不觉已落了泪。

  ——“等我回来。”

  真是这世间最美妙也最残忍的诺言。

  

  湛长欢又遇见了楚梦回,他闯过重重守护,杀死了寒江城副盟主,还用飞刀扎落了湛长欢的一寸鬓发。湛长欢的霜花剑抵在他的喉头,他却笑道:“水龙吟盟主已是死人了。”

  湛长欢想起了什么,顿觉心中一痛。

  屋外喧嚣无边,可寒柯的世界里,只剩下她手中的短刀,而刀,已没入了凌越风的身体。她眼角微红,唇上带着一丝苦涩。刀没有命中凌越风的要害,他不会死。

  和凌越风交手不久她就明白,她败了。以凌越风的身手根本无法打败湛长欢,想来什么比武,什么叛离,什么冷遇都是假的,不过为了遮住世人的眼,好放开手调查藏在暗中的势力。她的担忧终成了事实,湛长欢才是水龙吟真正的盟主,而她,根本没有杀死他的能力。

  一室机关已全部触发,一抹杏色闪过,霜花剑如冷月擦过脖颈,湛长欢落在寒柯身侧,皱着眉望她,没有立刻杀了她,冷漠的神色中带着意味不明的隐忍:“你愿意为我放弃寒江城吗?”

  寒柯抬起头,眼角溢出的泪水沾湿了睫毛,这样冷静这样聪慧的人,他知道是寒江城,他早已看透了一切。她不管不顾的擦着剑刃走近他,翻身倾倒在他怀中,感觉他身体一刹那的颤抖,轻声说:“我愿意,你信吗?”未等答复,手中短刀飞速刺入湛长欢的腹部,鲜血溅在她手上。她咬紧了牙,眼中没有犹豫,没有念想,只有狠厉的决绝,趁着他吃痛的瞬间,一闪身翻出了窗外。

  夜色如魅,湛长欢没有追。他神色黯淡,像有了什么伤心事,屋外的喧哗仿佛与他无关,仿佛谁都未曾经过,只有那破开的窗口,残留着一缕余味。

  柒

  拂晓之际,灯火未熄,湛长欢站在笛奏楼顶,俯瞰着整个紫阳总舵,俯瞰着寒江城门徒冲破大门,长驱直入,副盟主死在了水龙吟,他们有的是借口攻进来,有的是借口报仇雪恨。

  楚梦回是寒江城盟主不为人知的亲传弟子,善毒善飞刀,潜伏万里沙多年。他暗中掌控了整个寒江城,势要除去称霸江湖路上最大的障碍,不仅是杀掉盟主,更要毁掉整个水龙吟。

  寒柯是楚梦回收留的孤女,过目不忘,一柄短刀出神入化。她凭着记忆绘出了紫阳总舵机关分布图交在他手里,如此,水龙吟已破了大半。

  寒柯隐没在人流末端,一昂头便望见了湛长欢,他如站在月中,一身霜寒,长袍随风,剑刃饮血。

  那夜春寒料峭,一个叛离多年惨遭冷遇的门徒,一个不知真伪不被信任的投靠者同坐一塌,大约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了吧。

  现在,他是站在江湖正义之上的水龙吟盟主湛长欢。

  她是寒江城精心培养多年的杀手寒柯。

  他们终于,彻底站在了对立面上。

  激战没有持续太久,入侵者悉数被擒,寒江城大势已去。寒柯绘出的机关分布图在至关重要的点上做了修改,她向着湛长欢走去,伸出双手交给手执绳索的水龙吟门徒,心中无悲无喜,只有一丝自嘲。

  这么多年过去,生活再不易,她都念着楚梦回的养育之恩,如今不过区区一个湛长欢,背叛来的这样轻易。

  她以为演个平凡卑微的姑娘不过小菜一碟。

  她以为她的喜欢能成为最完美的伪装。

  她以为那绝不是真的喜欢。

  她受过世人能够想象的所有残酷训练,唯独没有闯过情这一关。

  忽有宽大的手掌拉过寒柯,带着她一路向外奔逃。她多希望这个人是湛长欢,可她认得,那是楚梦回,她已背弃了的主人。

  楚梦回紧紧拽着寒柯,感觉到她在挣扎,狠狠吼道:“留下来只有死!”

  寒柯一愣,眸光黯淡。她明白,她曾做过的错事,双手沾染的鲜血,早已令她无法与湛长欢并肩。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天差地别,是她妄念了。

  两人各怀心思出了紫阳总舵,一路向南,入了一片树林。寒柯的肩中过暗箭,仍在鲜血直流,喘着气说:“我救过湛长欢,但凡他有一点情意,就不会追来。”

  可惜寒柯错了,湛长欢不仅追了,而且快马加鞭赶上了他们。她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可笑,她的一切都是假的,又能求湛长欢有几分真意。

  剑过无痕,猝不及防间,湛长欢的剑就要刺入楚梦回的胸口,楚梦回忽将寒柯拉到身前。“我还以为带上她,你会趁机放了我们呢。”抬手又笑道,“如今只剩这个用处了!”

  霜花剑刺入了寒柯的身体,幸而不深,湛长欢急忙收了手。

  楚梦回自然察觉了湛长欢的异样,动作越发猖狂:“江湖传奇湛长欢也有了弱点……”

  湛长欢眼中冰冷,不知在思量着什么,一招一式却始终顾忌着寒柯,仓皇中中了楚梦回的飞刀,墨黑的血水在衣襟上漫开,虽带了解药,身体仍不好受,眼见落了下风,丢了命也不无可能。

  寒柯眸光焦虑,心中百转千回。失了短刀又流血过多的她,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没用。

  湛长欢躲过飞刀,闪身到了楚梦回身侧,不料楚梦回顺着树干一滑,又将寒柯挡在身前。

  寒柯见湛长欢急于收回剑势,不及思考,借着楚梦回拉她的力道向后一退抵在树干上,反抓住霜花剑,顺着肩头的伤口,狠狠扎了进去,直捅到楚梦回的胸口。她咬破了嘴唇,紧握着剑刃,鲜血掩了锋芒。她在手上抹了楚梦回给的原计划用来杀死凌越风的毒。他说过,此毒唯此一份,天下无人能解,包括他自己。

  楚梦回一掌推开寒柯,步伐踉跄的远去。

  湛长欢无心去追,将寒柯揽在胸前。他满是鲜血的手掌抚上她脸颊,想起初遇的那个清晨,他的双手沾满了淤泥,却曾想抚一抚她眉间的倔强。她不过是他见过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却无端抹去了记忆中所有的容颜。

  寒柯全身剧痛,泪水直流:“我说一世追随,不是假的,只是这一世,太短了……如果我只是寒江城的孤女,你……”

  “没有如果。”

  “是呀没有如果……”寒柯垂下眼,“我也想拥着春暖花开,赠你长欢一世。只是这江湖,实比想象中危险。我能给的,只有性命而已。”从前世界于她而言没有对错,只有活着,现在为了湛长欢,她什么都可以放下。

  她不愿成为他的负累,他的情意她宁可不要,只求他心无旁骛的活着,走在江湖之上。

  “我不要你的命,我来只想带你回去,把你留在身边。”湛长欢将寒柯抱起,跌跌撞撞上了马,“我会救你,我一定能救你……”向来冷静的他,声音竟微微颤抖。

  寒柯闭上眼,眉梢眼角皆是笑意,马蹄颠簸,晨光曼妙,如一个故事沉入了梦乡,如一曲歌谣流向远方。

  ——曾遇见过你,已是我之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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