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被替换的爱人
1
吹吹打打进了许家,轿帘内,清秋的心羞涩又明媚。
到底嫁了。终于嫁了。嫁给许少安,那个……曾令清秋一眼心动的少年。那时清秋和少安都十三四岁,年后,素有生意往来的两家长辈小聚,清秋和少安在人生初见。
也是那次,定了一对少年的姻缘。
如今清秋十八岁,这三五年间并未再见面,但少安那脸上俏皮不羁的笑容,那副清秀明媚的五官,却在清秋心里默默驻扎,跟着时光一同成长。
成为了清秋十八岁的欢喜。
下了轿,清秋顶着软薄的红盖头,牵着一条红缎进了门,拜了堂,满心欢喜端坐于洞房。
外头,许家热闹了一整日,晚间才缓缓静下来。
许久,清秋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踏踏,踏踏,像她大红嫁衣下的心跳。
片刻,脚步声在清秋身前停下,清秋屏住呼吸,盖头下的余光看到修长手指牵住了盖头前沿。
瞬时,盖头掀开,清秋眼前一亮。
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青年的脸,清秋身体一颤。
那并不是少安,尽管多年不见,尽管这青年有着跟记忆中的少安相似的眉眼,也清秀,也俊朗。但,清秋依然辨得出来,他,不是少安。
清秋,记得少安的笑意和眉眼。
并非眼前人。
眼前的青年,比少安多了几分羞涩和内敛。
清秋亦想象过,经年之后,少安,应该有那么高……比眼前人,会高出些许来。
惊愕之后,清秋站起身来,身体下意识朝旁边闪躲几分,颤颤道,你是谁?
青年的脸倏地红了,定定看了清秋片刻,你,还记得少安?
清秋的心越发地一凛,声音也颤得更清晰,少安他,如何了?
青年缓缓叹口气,少安他,很好。
清秋惶惑起来,如何他不来?你是谁?
青年退后两步,在不远的木椅上坐下来平静地说,清秋,我原本就不是少安,原本,你要嫁的人便是我。我是许少平,少安的……二弟。
像突然挨了一闷棍,清秋傻住了。好半天,清秋回过神,后背一阵发凉,额头发下,却涔涔地冒出细密汗水,清秋说你说什么?这不可能!不会!
清秋将红色盖头抓在手里,死死地抓成了一团。
少平静静看着清秋的惊异和……抵触,良久才道,清秋,容我从头跟你说。
2
当时的婚约,两家口头定下之后没多久,便找人合了八字和属相,一说是八字不合,属相相克。后又反复去合,皆为此结果。许家无奈,虽不舍两家联姻之好,却也只能生了退婚之意。后许太太,少平少安的母亲提出,既然同少安不合,不妨跟少平试试。
再测,却是合得不能再合。
便这么重立了清秋同少平的婚约。
原本清秋也跟少平同年,也是登对的。也是顺理成章的好事吧,清秋父母也根本无需同清秋商榷或告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
清秋,嫁入许家便是结果。
何况也无人记得和留意清秋同少安匆匆见过那一面,那时他们都小,能懂得什么呢?少平幽幽道,没想到,你却一直记得……是少安。
又道,少安已经,有了心上人,是一个……戏台上的女子。
少平一字一顿,清秋却听得自己的心仿佛砰一声,是碎裂的声响。原本红润的脸已成了一张白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原来命运待自己是这般不公,原来这些许年来,她的心,错付了。
可是,清秋心里没有少平,对她来说,少平是个陌生人。
清秋又朝后退几步,两手抱住了自己双肩。这是一个防备的姿势,清秋想,如果少平胡来,她就拼死抵抗。
不,她不能接受他,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少平却未朝前来,只是默默看了清秋片刻,起身走了。
走到门旁,少平把门轻轻带上,将自己关在了卧房外。
那晚,清秋一夜无眠,差不多天亮时才因抵挡不住困乏,合衣半倒在床上迷糊了片刻。
心里提着惊醒,清秋睡得很浅,在房门轻响中倏然醒过来。
是少平。
少平站在门边低声同清秋说,起来洗漱吃点东西,与我父母见个面,一会儿下人就送早点过来。
清秋未接话,内心茫然又哀伤——事已至此,清秋不是不知道,凭她一己之力亦无法改变什么,她进了许家门,此一生,恐怕都只能在许家终老。唯一能做的,也无非是抵挡少平,抵挡一天算一天罢了。
但这何尝是少平的错呢?
3
清秋还是起了身。少平已经关上门出去了,清秋换了衣衫,去到外面用冷水洗了脸,食不知味地喝了半碗粥,一言不发地跟着少平去了许家正厅。
许老爷夫妇正襟危坐,几年不见,清秋倒也还多少记得他们。
弯下身来正轻轻拜过公婆,却听得身后传来了年轻男女的嬉笑。
清秋起身回头,便看到一个着新式西装的倜傥男子牵着一个面容娇媚、细碎长卷发,穿粉紫色长裙,拎着金闪闪手袋的时尚女子从门外走进来。
清秋的心蓦地漏了两拍,那挺拔俊逸,那西装革履的男子,正是……许少安!同这些年清秋心里刻画的少安一般的模样。
清秋的心尖锐地疼起来。
少安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一味放肆地牵着那妩媚女子走到许家夫妇跟前,朗声道,爹,娘,少平都结婚了,你们也容我娶了雅容进门可好,我也好早日为许家传宗……
接代两字不曾出口,许老爷已暴怒起身,一声断喝,逆子,你休想!
许少安倒似半点儿不在意,打一声口哨,略有挑衅地将那叫雅容的妩媚女子揽在怀中道,不许也罢,反正雅容已经有了,可是我许少安的种哦,要不要,且由你们。
说完,许少安不再看旁人一眼,就那么放肆地挽着自己女伴扬长而去。
从头到尾,少安都不曾看清秋一眼,仿佛他从来未曾见过她一般。
虽然也曾在那次见面后,偷偷地爬了清秋家高高院墙,送她一束盛放的腊梅。
如今,这腊梅早已风干在清秋喜爱的《西厢记》中,而原来送花的少年,早已移情别恋。
清秋心里疼痛不堪。
4
晚饭,清秋默然,食不知味。少平简单说了几句少安。这两年少安不争气得厉害,吃喝嫖赌地样样都沾了,父亲打骂亦无济于事,现在更是跟这个戏子闹得不成体统,家中不许往来,少安干脆搬出去跟她住到了一起,满城的风言风语……
少平说,你看今日,又说那戏子怀了孩子,父亲正恼得什么似的……
清秋突地被一口汤呛到,剧烈地咳起来。
少平起身绕到清秋背后,犹豫着,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两下清秋单薄的后背。
清秋身体一抖,少平不安地将手抽回来,轻声问道,你,不打紧吧?
清秋摆摆手,却借着呛的这一下,眼泪痛痛快快地流了下来。
当晚,少平依旧在厅堂的躺椅随便铺了条被子,并无半点要睡在卧房的意思。
清秋什么也没说,心里空空的,冷冷的。但前一晚熬了一夜的缘故,很快沉沉地睡了。
清秋睡了许久,说不出的乏累,连一个梦都没做。
醒来时,看到冬日窗外的日光,也嗅到外面红枣粥的淡淡清香。
清秋有些饿了,起了身,推开门,看到少平站在那里等了许久的样子,恍如隔世。
少平吃过饭后便出去了。
少平在一家洋行做事,新婚,原本可以不去,但……清秋这个样子,少平便索性出门,不扰清秋原本暗落的心思。
下午回来,少平带了份报纸给清秋。
报纸薄薄的一张,一版有关于革命党作乱的消息,另一版的角落,清秋看到许少安同那个叫雅容的女子刊登的婚讯。
堂而皇之四个字,奉子成婚!
少平说,父亲气坏了,正打算登报同少安脱离父子关系,母亲舍不得,正哭闹……
后面少平说了什么,清秋没太听清楚,一下子,清秋有一种心死的悲哀和……悲哀到尽头的空洞的轻快。清秋一下觉得,少安在她最好的生命里过去了,或者是死去了。
那晚,清秋拿着夹着一朵朵风干的腊梅的《西厢记》,在院里冬日的桂花树下一把火焚了。
回到屋内,少平正抱了被子往躺椅上放,清秋伸手拦住了。
然后,清秋一言不发拉着少平手臂,一直拉到卧房内,大床边。
清秋松开手,开始解自己的衣衫,堵着气,豁出去一般。
少平在灯光下看着清秋,看她抖抖地褪去棉袄,手指放在夹衣的盘扣上时,少平伸手挡住了。
少平静静说,清秋,别难为自己了,我睡外面,挺好。
少平抱着被子走了出去。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清秋的手还放在夹衣的扣上,看着关闭的房门,清秋突然想,这么好的少平哪里配不上她?明明知道她心里没他,还是愿意娶了她,不为难她,这般敬着她。
是现在的她配不上少平罢了。
5
清秋心里,少安死了,少平就慢慢存活下来,日渐明朗和清晰。
一个月后,清秋再留少平,他在灯光底下看她许久,直到看清楚她眼底的温存和柔软都是为他,才慢慢伸出手来,将清秋拥入了怀中。
也直到这身心欢好的一夜,少平才告诉清秋,当初,合了八字后他之所以愿意,是因为那一年,两家见面的那一次,其实他也是见过清秋的。只是清秋只顾跟在少安身后,仿佛一眼都没有瞧见他罢了。
少平说你知道吗?当时我嫉妒死少安了呢……
清秋伸手掩了少平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不,清秋不介意谁再提起少安的名字。她介意的是少平,介意他爱惜着自己的这份卑微的心思,让清秋心疼。
后来少平就没再说过。
因许太太拦着,最后许家到底也没去登报断了跟少安的关系,但也不再问津。许老爷去了各报社打点,不让再登少安的消息。
渐渐,清秋好像把少安忘了,好些时日也想不起来半分。
尤其夏天的时候清秋有了身孕,日子好像越发清明起来,心里只剩了少平和腹中的孩子。
清秋感觉得出来,那该是个男孩,还那么小,就在她腹内闹腾得厉害。
6个月的时候,清秋已是笨拙孕妇,人也胖了好多。
少平不再去洋行,在家里陪着清秋,世道乱得厉害,许家家业大,少平做不做事倒也无妨。
这是清秋过得最好的一段日子,隔开世道,一个小小院内,是她曾经想象过的岁月静好。
然后,孩子在清秋内心的静好中到来了。
那是个月光柔和的夜晚,清秋等到了她期盼的孩子,一个健康的男孩。
而许家,也得到了另外一个震惊的消息——少安出事了。
第二日通知了许家去收尸。
7
是少平去的。
少平去了一整日,晚间才回来。
清秋完全不能相信这件事,怔怔问心力交瘁的少平,怎么会是这样?少安他,怎么会是……
少平打断清秋,少安他,一直都是。
说完,少平从兜里掏出一个染满血渍的丝帕递给清秋。
少平说,这是少安一直贴身带着的,别恨少安。他,一直都是爱你的。
清秋的手颤颤的,半天,才把帕子握在了手里。
清秋记得这一个纯白的帕子,一角,绣了一朵鹅黄色的腊梅,是年少的清秋亲手绣了托人偷偷送给少安的。
他一直带着,如少平说,贴身带着。
所以才会染了这满满一帕的鲜血。少安的血。
从来就没有八字不合,是少安走上了那条路之后,重新为清秋安置的生活罢了。
是少安让少平撒的谎。
后来,却是为了演戏给清秋看,彻底断掉清秋的念头。
包括少平说的那些话,少平带回的报纸……
但,在肝肠寸断的疼痛里,清秋半个字都没有怨少平。
少平陪着少安演戏是真的,少平对清秋的心,也是真的。
所以少平才会应了这门亲事,才会在这出戏里,一直演到了现在。
轻轻地,清秋把帕子攥在手里。
轻轻地,清秋靠向少平怀里。
轻轻地,清秋听到少平说,孩子就叫小安吧,好吗?
轻轻地,清秋在少平怀里,含着泪,点了点头。
长按以下图片,识别,便可打赏
推荐阅读:这一觉,再也没有睡的必要
——完——
如果你喜欢这篇小说
请长按以下二维码或指纹
识别并关注
以便阅读更多爆文
商业合作请添加QQ号:2720274195
看九爷公号
做通透女人
版权声明:本公号所有标注原创的文章,允许并鼓励直接转发朋友圈,但严禁其它公众号以及今日头条等其它网络平台未经授权私自转载或洗稿,否则一律视为侵权,本公号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利。特此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