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死回生的三重门。
起死回生的三重门。文/邱洁
01
我太饿了。
前所未有的饥饿感让我抓狂。凡是能下咽的食物都逃不过我泛着绿光的眼睛。面包、烤肠、饼干、牛奶......凌乱地堆在购物车上。
这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装修古朴,暗灰色的墙壁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幽深的光,古老的大挂钟吊在中央的石柱上,“铛铛铛......”沉重地响了12下。
我开始迷迷糊糊地思索,为什么午夜12点我会在一家空无一人的便利店找吃的?
我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走去,大声地喊叫,“有人吗?有人吗?”在空旷的空间里,我只听到了自己凄凉的回声。
在出口收银台的位置,有一团桔红色的光在晃动,我顺着光走近。一位身穿长马褂的老者正向我招手,他眼神深邃,满脸慈祥,“来,来,到我这里。”那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找钱,搜遍了全身,最后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怕的事实,我分文没有。
老人举着一个类似扫描的仪器对准了我的脑门,我猛地一下跳出了光圈之外,惊呼道,"你,你干吗?”
老人依旧不急不慢、温和地说道,“没钱者,收别的。”
“收什么?”
“收灵魂!”
02
我全身缩紧,惊恐万分,“你,你是谁?我是谁?这是哪里?”声音在快要凝固的空气里打结。
他告诉我这里是第二界。
阳间是第一界,阴间是第三界,第二界是一个将要死去的人灵魂尚未出窍时的境地。饱餐之后,便可魂飞魄散安心上路。
我双手摸了摸尚且温热的脸庞,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我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他拂尘一挥,在光洁的墙面上像放电影似的,显出一方荧幕,幕布上出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的母亲不停地抹眼泪,父亲愁眉紧锁,还有5岁的女儿欢欢泪流满面,嘴巴一张一合,听不到声音,但我十分肯定她在一声一声地喊着“妈妈,妈妈”。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床单和被罩,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躺在病床上,只露出了纤细的脚踝,氧气罩遮住了整个脸庞,心电监护仪上晃动着不平稳的波浪线,药水顺着悬挂的细长的输液管急速地滴落。
我最终明白,这个即将气息全无的人是我。
看着父母和欢欢悲切痛苦的模样,我恨不得钻进幕布里同他们永不分离。我扑向老人,双手紧攥着他的胳膊,“我不想死,求求你,告诉我怎么回去?”
老人指了指身后,三扇褐色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傲然并排矗立。“通过三重门者,便可归阳。”
我迫不及待地奔向第一重门,临推门前,老人喊住了我。
他右手虔诚地捂在心口,告诉我,“做任何选择前,先问问这里。”我回报了一个感激的微笑并重重地点了点头。
03
推门之时,他洪亮的声音依然回荡在阴冷的空气中“问问你的心......”
时光回到了婚前,我和张硕正依偎在昏暗的影院里看一场情意绵绵的韩国电影。爱得死去活来的剧情真是太应景了。
那会儿,我们俩真好啊。张硕盘踞了我的整个世界,我愿意为他做一切,包括按照张硕的喜好改变我自己。
那一次,他说电影中的女主角短发真好看,第二天我便跑到理发店,让理发师一刀剪掉了我护养了很多年的乌黑亮丽的长发,我愿意为张硕创造各种小惊喜,并为此乐此不彼。
我喜欢张硕夸我,他说我善解人意、温顺可爱。我未来的婆婆也逢人就显摆,直夸我聪明能干。
在这个冰冷的第二界,我再次义无反顾地踏进这家墙壁上挂着一溜排晶亮的闪光灯的理发店。
有一位年轻姑娘在等待理发,她的男朋友安静地守在旁边。我可不想让张硕来陪我,因为我要给他惊喜。
在开动剪刀之前,两位理发师向我和姑娘再三询问:“真的剪短?发质这么好,可惜了啊。”
姑娘毫不犹豫,十分肯定地说:“剪!”他男朋友倒是嗫嗫嚅嚅地说:“我喜欢你留长发。”
姑娘嗔怪道:“亲爱的,头发是你的还是我的啊?我喜欢短发。”
有人说,真正的爱情是不改变对方,不委屈自己,还有人说,爱一个人就要为对方付出一切。我宁愿选择后者。
我踩着满地尚未清理的发丝走向座椅,硕大的围布披在我瘦弱的身上,梳子一缕一缕地展开我湿漉漉的头发。
不消一刻钟,我的一头乌发也将会散落在地上,被人随意地踩踏。好一点的可能会被收集起来编成小麻花辫儿,被50元不等的价格卖给爱美的女孩儿,她们会顶着我的头发到处招摇过市。
这时,一股莫名的焦躁不安情绪从我的脚底升腾,慢慢地扩散,手心开始出汗,心脏像是挤扁的皮球,越来越紧。
我看见剪刀从我的头顶划过一道弧线,从镜子里闪过一道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握紧了拳头忽地一下从座椅上弹跳起:“不剪了!”
我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喊出这两个字。
理发师一愣,然后笑逐颜开:“其实我也想告诉你,短发真的一点都不适合你。”
是的,我不喜欢短发,更讨厌自己用短发来佯装精明能干;我也不喜欢现在清汤挂面的直发,更厌恶那头发像她主人一样温顺可欺。
我喜欢大波浪式的卷发,活力十足,风一吹四下飞舞。
烫发的杠子一个一个地卷起,加热器“滋滋”地烤着我的头发,我心里荡起一个细纹的波圈,波纹渐渐扩大并开始涌动起来,最后汹涌澎湃,这是从来没有的力量感。
秀美无比的卷发让我整个人看起来妩媚多了,镜子中红润的脸庞展开了舒心的微笑。
“唰”的一下,第一重门的一切消失了,我又站到了那个幽暗的走道上,看到老人正在向我点头示意。
04
我进入了第二重门。
时光停滞在欢欢1岁多的时候,那是一个燥热的夏日午后。我在一家碧丽堂皇的购物广场,双手举着两条裙子左右为难、摇摆不定。
母亲从老家过来看望我,她在家照顾欢欢。这是我生了欢欢后的第一次外出购物,像极了冬眠了一个漫长冬季的小兽,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到处乱撞。
我快乐地东挑西选,喜欢上了一个包,看了看价格放下;看上了 一双鞋,鞋跟有点高,不适合抱孩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边走边想,可以先买了,等着以后穿,迟些买价格会涨。我又返回,穿上了那双乳白色的质地良好的羊皮鞋,细高的鞋跟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腰背瞬间挺拔起来,高昂着脖颈,像一只神气的天鹅在踱来踱去。
“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售货员连连惊叹,紧张又激动的声线都颤抖了。
“买了。”我几乎是咬着牙根狠狠地做出了决定。
不久前我从网上买了一双高跟鞋,我穿着漂亮的鞋子在客厅里走了两圈,张硕刷着手机头也不抬:“穿这个抱我闺女?别把我闺女摔着了!”
婆婆撇了一眼,冷冰冰地问多少钱,我说350,她惊讶得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哎吆吆,够买两罐奶粉了!”她扭身走进卧室,虽然声音很低,也足够让我听得清楚,“不挣钱,倒挺能花钱,败家媳妇儿!”
“我不买了!”我逃也似地快速走出鞋店,只留下售货员对着我的背影直翻白眼。
最后我试了两条裙子,售货员在一旁滔滔不绝,一口气把所有的赞美词都说尽了,眼神焦灼又热情地盯着我。
我不知道该选哪条好。
左手的价格99,舒适方便,适合抱孩子外出,但款式古板,特别是土黄色的颜色,瞬间让我苍老了很多;右手的价格399,蓝底小碎花,样式精致别雅,裙摆灵动,我喜欢极了。
产假结束时,张硕让我辞了职专心在家带孩子,他说他养我们娘俩,每月定时给我家用钱。可每次他都会嘀咕一句:“钱都花哪了,怎么花得那么快!”
于是我尽量缩减自身的消耗品,不化妆、不修发、少买衣服。
所以,我选了那条老气的土黄裙子,在收银台排队付款。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位打扮时尚的女士,把三条价格不菲的裙子放在柜台上,潇洒得甩出卡刷钱。
收银员忍不住赞叹道:“你老公对你真好。”
女士看了一眼在旁边哄孩子的老公,回应道:“是啊,他是一位很棒的爸爸!”
收银员又说:"我是说他舍得为你花钱!”
女士哈哈一笑:“什么呀,这是我自己的卡,花自己的钱自在!”
我越看越不喜欢这条土裙子,思量半响,终于还是改变了主意。
当我拿出了封尘已久的化妆盒,穿着小碎花的裙子在镜子前认真地涂底霜时,张硕和婆婆还是一贯的常态。
张硕半开玩笑地说:“都半老徐娘了,打扮给谁看啊?”婆婆没憋住又问裙子的价钱。
我很平和地告诉他们:“我要去人才市场找工作。”
张硕带着叱责的质问:“谁来带孩子?!”我走出了大门,下了两节楼梯,还能听到婆婆的尖叫:“我可不给你们带孩子!”
是的,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可是这问题不应该是全家共同面对吗,凭什么那么理所当然地让我一个人独自承担呢?
至少目前,我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我的工作,让我的钱包增肥,买自己最喜爱的物品。
夏日的阳光很灿烂,可今天的光线一点都不刺眼,洒在身上,热血沸腾得想飞。
第二重门刹那间消失在我面前。
05
我跨进了第三重门。
屋子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糖醋小排、红烧鱼、上汤娃娃菜、酱牛肉、鱼头豆腐汤整齐地摆在餐桌。几年来,我对张硕的喜好已经了如指掌,哪道菜该滴几滴酱油我都能精准得恰到好处,刚好是张硕期望的鲜度。
我再次发现满脸油乎乎的欢欢偷吃时,她已经啃了三块小排,我张牙舞爪地要扑向她,她哧溜一下从我的腋下溜走,满屋子串,咯咯笑个不停。
当听说爸爸要回家吃饭时,欢欢开心地象窗外的小喜鹊,叽叽喳喳又蹦又跳。我的高兴不亚于欢欢,所不同的是夹杂着些许紧张。
我不记得张硕多久没回家吃晚饭了,我只记得他第一次彻夜未归的那个晚上,窗外一树迎春花在苍白的月光下正悄悄地绽放。
等到花落了,知了叫了,秋叶黄了,漫天飞雪铺盖了大地,另一个春暖花开来临时,张硕已经不再向我解释加班、出差、跟同学聚餐了。
我依然期待能有一星半点的说法。我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可是他现在连这点心思都不愿意花了。
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我和欢欢像被施了魔法,嬉笑声戛然而止,急火火跑向门边各站一旁。我们俩笔直地站立,象肃穆的仪仗队,只差铺上红地毯,热烈地欢迎男主人的归来。
门开了,张硕蹲下,欢欢像一只小老鼠,灵巧地纵身一跃,跳进了张硕的怀里。我递拖鞋,摘背包,帮他脱掉外套,动作连贯又娴熟,一气呵成。
期间我偷偷地看了几眼张硕,满脸轻松的样子。即便我知道这轻松只是因女儿欢欢而来,也足以让我安心了很多。
饭桌上,只有碗筷的碰撞声和欢欢的说笑声,我不停地给张硕夹菜,我多希望这些酸甜苦辣的味道,能勾起他的回忆,记住曾经的美好。
晚上,欢欢带着甜美的笑容进入了梦乡,张硕喊我坐下,说有话要对我说。我刷碗的手顿了一下,把水龙头开得更大,哗哗的水柱溅了我一脸。
我乒乒乓乓地洗刷着,故作阵地地说,“不说了,早点休息吧。”
张硕一把夺下我手中的碗,握紧了我的胳膊,把我拽到餐椅旁,摁住我坐下,压低了声音,青筋暴露:“你别回避了,我们必须要谈!”
像前两次一样,我抗拒这滑稽的谈话,准备起身要离开,又被他一把按住。
“听着,我们没有感情了。我爱上了别人,这婚必须离!”他说的那么用力,牙齿都吱吱作响。
“我不同意!”我死死地盯着张硕的眼睛,同样的力度回应了他。
他肯定只是一时的激情,我为了这个家鞠躬尽瘁,为了他能安心工作,独自解决了所有的家庭琐事。我甚至能把一小袋大米,歇三次扛到五楼。
我哪里还做得不好?你怎么就那么轻易扔下我不管呢?
“那法院见!”张硕扔下了一句话愤然离去。
我听见汽车的发动声,然后飞快地扬长而去。
房间里死寂沉闷的气氛要将我吞噬。我独自坐了一会儿,走进了卧室,躺好,拿出了那个积攒了很久的小瓶子,倒出一把白色的小药片,吞了下去。
06
我始终没穿越这第三重门。
我忘了问问自己的内心。我真的离不开张硕吗?不是的,我只是恐惧被抛弃的感觉,和对明天的迷茫吧。
厚重的黑暗层层包裹了我,幽灵在我周围四处漂游,我轻轻地飘了起来。
想到我的父母和欢欢,我心痛不已,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重新选择,好好地守护住自己灵魂,不将它交付于任何人。
还来得及吗?
我看到一点光,光圈越来越大,欢欢向我走来,她穿着粉色的裙子,小羊角辫一颤一颤得抖动,从空旷的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妈妈,妈妈......”
光圈消逝,我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良久,眼前的光晕再次出现,我的父母互相搀扶着,满头银发,一脸慈爱地喊着我的乳名。
最后我看到了自己,脸庞越来越清晰,我扑了过去,瞬间一片光亮!
“醒了,醒了......”
我看到了父母关切的脸和欢欢惊喜的目光。我终于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幸福感充斥着我的全身。
母亲又喜又忧,絮絮叨叨得嘟囔着:“傻孩子,你不为了自己,也得为孩子,也想想我和你爸......”
“不是的妈妈,我要为了自己。”声音虚弱地从我喉咙里挤出,却又无比得坚定。
刚出院的这几天,张硕天天回家,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默默地照顾着我。
那一天,我吃了一碗饭,一个鸡腿,一小碟蔬菜,吃饱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我抹了抹嘴,对正在厨房洗碗的张硕说:“张硕,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张硕坐下,疑惑地看着我。
我平静地告诉他:“张硕,我们离婚吧!”
这一次,我要为自己好好活一回。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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