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 花

　　单位上有一位专管美化绿化的老爷爷，他将我们的院子打点得错落有致，花卉品种很多，其中有一盆昙花很是繁盛。那年夏天，昙花孕育出许多的花蕾。每当我经过时总会驻足些许，我也总问老爷爷昙花什么时候能开。但我还是只看到盛开后的昙花，站在旁边心痛地叹息。不久，老爷爷送给我盆昙花，两片刚插上的昙花叶书签似的挺立着。

　　昙花放在阳台上，老奶奶问：“这是什么花呀，从来也不开，还这么占地方”。看昙花总是默默地，我也慢慢冷落了它，把它放在了阳台的最角落里。

　　今年盛夏的一个双休日，我在阳台上晾衣服。突然，有一团鹅黄色的绒球从墙角闪入了我的视线，它像一个充满弹性的橄榄贴墙翘首，身后绿色的长茎连接着手掌似得叶片，尖嘴急切的向外伸展着，像是要急切地开口说话。

　　我用了全身的力气将那花盆搬了出来，慌慌张张又小心翼翼地搬到了房间里，然后屏息静气，睁大眼睛纵览整株昙花，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只有这一个花苞，只因唯一而显得硕大，那蛇头似的花茎，在斜阳西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晕。这次我一定要守着它到开花的那个时候。

　　昙花入室大概是在6点左右，放在床头柜上，我每隔几分钟便要望它一眼，每次看它都觉得那个花苞在一点点膨胀，绷紧的外层包衣逐渐变得柔和而润泽，我分明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从花苞深处传来的、空灵的窸窣声。

　　天色渐渐暗下了，鹅黄的花苞逐渐变成晶莹透亮。晚上7点多，它忽然战栗一下，甚至连整盆花都震动了，就在那瞬间里，闭合的花苞无声地咧开了一个缺口，喷吐出一股浓郁的香气四散溅溢，金色的花心沾满了细密的颗粒，原先紧紧裹挟着花苞的须茎如同刺猬的毛发一般一根根耸立起来，让后慢慢向后仰去，就像小伞的伞骨，支撑着小伞渐渐地舒张开来。

　　现在，它已经完全开放了，像美妙绝伦的白衣少女，赤着脚从云中翩然而至，抖开素洁的衣裙，开始了一场舒缓而优雅的舞蹈，开始了自己一生中唯一的、最后的、短暂的一次公开演出。它婀娜轻柔的舞姿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凄美，花瓣背后那金色的须毛，像华丽的流苏一般从她白色裙边纷纷垂落下来。它一边舞着，一边讲自己体内存储的精华慷慨的挥洒。

　　那场动人心弦的舞蹈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耗散殆尽，在死亡的阴影下达到辉煌，壮丽而凄婉，令我触目惊心而又怅然若失。盛开的昙花悬在枝头，她忽然又颤动了一下，张开的手臂渐渐向心口合抱，用修长的指尖梳理金发般的须毛，又奖白色的裙衫一片片收拢，然后垂下她白皙的脖颈，缓缓地匍匐下去。

　　它大约用了三个小时完成复位的表演。它用端庄而整洁的仪态微笑着迎接死亡，它不会像那些落英缤纷的花树，将花瓣的残骸凄凉的抛洒一地，而是在入殓前将自己的容颜复归原状。

　　至夜半时分，昙花的花瓣已完全的收拢，重新闭合成一枝橄榄形的花苞，只是略显得有些疲倦，细长的花茎软软的地垂下来，支撑昙花花瓣的须毛此刻也奇迹般的空翻转身，把那个沉甸甸的花苞重新牢牢地裹在了掌心。空气中残留在它的香味。而它看上去像睡着了，宁静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