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诗中的情趣年轻了我
【编者按】他们超脱,但没有逃避现实;他们理性,但又不乏情趣。诗评媒推出诗人郭栋超九评“中诗网90后诗歌大展”系列文章第七篇,看一位60后,面对年轻人情真意切的感悟。
你诗中的情趣年轻了我
——七评90后诗歌
郭栋超
某个节日,我正襟危坐,要给我的儿子谈谈我过去的苦难和奋斗。
哼哼~,我可是准备了近一个月呀!
从小时候交不出学费,到如何吃红薯度日,再到大冬天穿个漏风的棉袄,甚至于在什么地方要声泪俱下这样的细节,我都想到了。
呵呵,我很失望啊,你懂的……
儿子淡淡地说:“爸~,你要再去北京,骑个毛驴儿最好,别坐高铁了,古人远行都是骑毛驴儿,那多有诗意,也更苦、更能感动人呐。”
哎~,这顿精心准备的“忆苦饭”不得不提前结束喽!
如今,苦难离我们越来越远,幸福离我们越来越近,看来,有些事是该忘了。
是安然享受幸福,还是泰然应对生活的窘境?这是个问题。
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认为悲剧是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相融的产物,但本质上是酒神精神。日神—阿波罗,象征着光明、限制,通过个性化原则构造美妙现象和幻境,来消除人生的痛苦,相对平和、节制、超脱;酒神—狄俄尼索斯,象征着生命之流,敢于冲破所有束缚和禁锢,敢于撕破现象世界的面具,相对激情、放纵、亢奋。那么,我们更应看重日神精神,还是酒神精神呢?
年轻人对年长者过去的苦难有点儿超脱的态度,但他们并非对整个人生全然超脱,也没有消极地逃避现实,于此,过来人该如何与年轻人交流探讨,才能引起他们的情趣呢?
有诗为证:
“雪大片大片地坠落至屋顶/写给神明的信笺/就这样被撕碎,顺手扬到人间/交错重叠的二层出租屋/把每一个面孔的形象倒置/女人抽烟,男人酗酒/狗尾巴花错着顺序开/2015年中旬,第一台推土机开进/建筑被铲平/那些苦命的人不知躲到了哪里/路面上遗落了两张过期的车票/一张是到固阳,一张是到银川/路边的狗尾巴花错着顺序开”(于学涛《北沙梁记事》) 。
“小时候妈妈打了我/我就往外面跑/妈妈反而说到/有能耐就别回来/所以小时候都觉得妈妈太狠心了/现在六岁的侄子被姐姐打了/依然是往外面跑/姐姐依然说到/有能耐出去就别回来/然而侄子前脚才出去一小会/姐姐后脚也跟着出去了”(王子军《天下母亲一个样》)。
可以看出于学涛和王子军在对“实际人生”审美超脱的同时,又积极投入“完整人生”,而 才仁久丁、蓝格子、斯文和孟甲龙的诗中所拥有的“人格”表现,也都来源于生动的生活。90后诗者对“实际人生”的审美超脱与艺术化,并不是消极地逃避现实。
你看达则果果的《重生》:
“我打开重重叠叠的心事/蛆虫蠕动 在年少的日记本里/我把呼唤晒在阳光下,藏到黄昏后/摸着黑来到火塘旁,烘干怨恨/像清清喉咙就能拒绝懦弱/我化妆成被皱纹缠绕的老妇人/像摇一摇头就能触手黎明/我亲吻布满血丝的岁月,我的岁月/隔着白棉花的心拉近万水千山/我走进大凉山的苦荞地/捡起一把把飘零的孤独信仰/它是这样的真诚这样的滚烫/我像极了,重生”,她为自己所处的现实(也许并不尽如人意)增添了靓丽的色彩,是积极昂奋的。
仔细想想,人生在世,除了工作与物质外,还是需要精神上的慰藉与享受的,否则,生活就太枯燥、单调、寂寞了。
“我学学壁虎/又学学蜜蜂/我学野兔的时候/眼睛并没有变红/学蜻蜓/后背也不会拔出翅翼/因为我天生的习性/就远离了这些动物/当我看到面前有鱼/便可以把梦游症/放在水面/像取出身体里的一只卵”(饶佳《梦游症》)。
“往眼睛里倒酒,山就有了影子/庸常年月的脂粉气,溢满花间的词/我们离开,而海依然在,你觉得悲哀/一个人的一生是不断换韵的过程,就像这首诗” (伯竑桥《短歌》)。
饶佳、伯竑桥的诗,即有谐趣、情趣,又有意趣、风趣,正如人生虽有很多苦难,但人会从生活中发现美的踪迹。从董亚欣, 陈驰和凡浓雨的诗中,也体现了王夫之老先生的“亦理亦情亦趣”,就是说,不管人生还是艺术,都是要有情趣的。
发掘或感知人生、艺术的情趣,是人生态度的体现。你满眼苦难,苦难便遮天蔽日;你满心苦水,苦水便汹涌而至。
90后就业、购房,甚至讨老婆、找老公,都那么容易吗?非也。但健全的人格,可以把人生的不如意艺术化处理,便有了生动、形象、活泼的诗象。张健辉的《喝彩》:
“揽一抹深夜之中 刺骨的寒风/把它捂在胸口/ 随你去远方奔走/紧闭的车窗 只好报以微笑/站在岸上身影摇晃/怕你沉没了/温暖的目光 如万语千言/围紧厚衣风大浪大/ 怕你飘走了/说什么最爱的人啊/不分离 不悲伤/想要地久和天长/不如轻声鼓掌为你喝彩/再默默拭去泪痕/祝福的话语/尽管和你一起/在这无情的世间/把幸福拥抱” ; 野木的《朝霞中的村庄》:“东方天幕朝霞排列早课/村庄初醒刚出土的冬麦/和淙淙细流都很安静/我愿成为一株草木/在季节交换中生长凋零/在时令低洼处听从自然宿命/与朝霞对坐/同煮一溪山茶和乡亲共饮/山石向细流问好给马群开路/‘盈盈一水间’流淌我的乡音”。新鲜有味,不正是南山种豆陶渊明的诗观体现吗?
人有现实之所,也要有精神之所。一篇《桃花源记》如渴饮甘泉,舒畅无比,陶老先生,我向您致敬!
诗是艺术化的东西,离开艺术便无所谓人生,艺术的人生或人生的艺术化,90后们真的能兼而得之。你读读张元的《一个人的成长史》和凤鸣的《服从心灵》:
“我习惯了被生活忽略/你所看到的存在不过是我残留在人间的故事/我从不畏惧暴雨、闪电、大江大河/可我却害怕宿命,总能将我轻易地击溃/被荒废已久的黄昏,再也没有力气悲伤/我在抬头时看见了远处的恋爱/也在低头时叹息着生活的无奈/无数次从卑微中爬出/却无法带走,任何一片春天/我看见火焰在雪地里燃烧/灵魂在火焰中烧出自己的影子/已经很久了/我看着影子在大地上慢慢消失/所以,我们不需要太久的认识/也不需要时间的皱纹/最好从一个期待的拥抱开始/从一个寒冷的背影结束”(《一个人的成长史》) 。
“静静地山谷中,无名小河在流淌/这是涨水的季节。鸟语花香/青蛙撕破喉咙地叫着/居于青山绿水间,这片/贫瘠的土地不能被称作故乡/但这里,松树成林,夏日落叶满地/身穿绿军装,我热爱常青的叶子/这是雨过天晴的夜晚。炙手可热/生命从来都只属于绿色/在穷山恶水之上驻扎。这里/一如既往地日子平淡如刺/天注定,谁会受伤?我只服从心灵”(《服从心灵》)。人生是苦的,艺术是美的,以上二位的诗兼而有之。
“站在他乡,朝故乡望去/朦胧的雾里看不清夕阳/云向西去,我向北望/迷人的夜晚,我的目光与北极星毫无关系/最痛恨的是那座高楼顶端悬着的大灯/照着,照着/我的家乡却愈来愈暗/在黑暗中,我看见高山/在远方,连绵不绝/我看见丘陵,连起来/多么像母亲的乳房/生出煤炭,生出河流/生出一个又一个鲜红的石榴/而我,只是其中/被泪水洗得最亮的一颗”(何拦伟《云向西去,我向北望》)。
“自从你躲进鸟的眼睛/风总想要为你带来些什么/花是正在开 根也是/和一地的落叶/做脚步最好的支持者/十年前和现在的梦都在生长/一步一步在这春天的道路上/阴风怒号又风和日丽/此时 我拉着最坚强的手/不看路也不担心绊倒/一边看着你/一面斟酌了夕阳/失去鼻子的一瞬间/眼睛就变得可嗅了”(谢槿柯《春日黄昏的烟火色》)。
何拦伟和谢槿柯的诗经过艺术处理,用平实浅显的语言把深奥的道理表达的一清二楚,看来他们是将哲学和美学的探求,结合的恰到好处的一群人。
90后诗者,老夫佩服你们还不行吗?
孩子,马上又到春节了,咱不忆苦思甜了!我好几个月都没去北京看你了,我不骑毛驴儿,能给我买张高铁票吗?
风景虽一闪而过,过就过了吧。
骑驴进京,天冷呀!
作者简介
郭栋超,中国作协会员,河南省诗歌学会理事。已出版诗集《高原 草原 平原》、《盛宴》、《少年带着雷声远行》(合著);荣获首届《奔流》文学奖:诗歌奖,中国诗歌万里行优秀诗人奖。作品散见《中国作家》《诗选刊》《绿风》《诗潮》《诗林》《星星》《诗歌月刊》《中国诗人》《中国诗歌》等刊物。
链接 ——部分90后的诗
北沙梁记事
◎于学涛
雪大片大片地坠落至屋顶
写给神明的信笺
就这样被撕碎,顺手扬到人间
交错重叠的二层出租屋
把每一个面孔的形象倒置
女人抽烟,男人酗酒
狗尾巴花错着顺序开
2015年中旬,第一台推土机开进
建筑被铲平
那些苦命的人不知躲到了哪里
路面上遗落了两张过期的车票
一张是到固阳,一张是到银川
路边的狗尾巴花错着顺序开
天下母亲一个样
◎王子军
小时候妈妈打了我
我就往外面跑
妈妈反而说到
有能耐就别回来
所以小时候都觉得妈妈太狠心了
现在六岁的侄子被姐姐打了
依然是往外面跑
姐姐依然说到
有能耐出去就别回来
然而侄子前脚才出去一小会
姐姐后脚也跟着出去了
消失的仓央嘉措
◎才仁久丁
所有的王
都身披铠甲
所有的佛
都身披袈裟
我不是王
也不是佛
是追随诗和远方的浪子
是所有情人的男人
那时离开的浪子
如今会不会回忆玛吉阿米的窗
写下的情歌
是你最后的回望
消失的你
再也没有回到
情人的窗外
唱那绝世的哀歌
宫殿里的吟唱
也带着无尽的悲伤
如今的你
是否还在远方
埋下自己的骨骸
随着风
再次飘回到
八廓街头
化身灯芯
醉入灯油
从此不再醒来
莲花山
◎蓝格子
树木的叶子已经变得宽阔
多年以后,我们再次来到莲花山
人至中年。我不知道
该如何向你讲述此刻的人生
如同现在,莲花山就在我们眼前
寒冬早已远去。我却无心描述它的蓬勃
上山的路显然被翻新过不久
林中吹来的风,力度恰到好处
年少的模样抛却身后
这些时日,莲花山来过多少人
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
被困于生活,偶然记起
一座消瘦的山岗,几只干枯的松塔
和一些被踩在脚下的落叶
而对于这些,莲花山始终保持平静
你知道,一个人的命运
远不及一座山的负重。
重生
◎达则果果
我打开重重叠叠的心事
蛆虫蠕动 在年少的日记本里
我把呼唤晒在阳光下,藏到黄昏后
摸着黑来到火塘旁,烘干怨恨
像清清喉咙就能拒绝懦弱
我化妆成被皱纹缠绕的老妇人
像摇一摇头就能触手黎明
我亲吻布满血丝的岁月,我的岁月
隔着白棉花的心拉近万水千山
我走进大凉山的苦荞地
捡起一把把飘零的孤独信仰
它是这样的真诚这样的滚烫
我像极了,重生
梦游症
◎饶佳
我学学壁虎
又学学蜜蜂
我学野兔的时候
眼睛并没有变红
学蜻蜓
后背也不会拔出翅翼
因为我天生的习性
就远离了这些动物
当我看到面前有鱼
便可以把梦游症
放在水面
像取出身体里的一只卵
短歌
◎伯竑桥
往眼睛里倒酒,山就有了影子
庸常年月的脂粉气,溢满花间的词
我们离开,而海依然在,你觉得悲哀
一个人的一生是不断换韵的过程,就像这首诗
落去月河的雪国
◎陈驰
谷田之上
产出物界的丰饶
我,种子,村庄和水
在月河畔静静盛开
悠扬,扬起岁月翩姗
流连,涟起人间涤荡
回忆雪国温泉
美人裹上和风菱纱缎
列车穿过长长的黑的隧道
从雪国带来雪,落入月河
我,种子,村庄和水
把记忆刻在月河畔的土地和石头上
寄信给月河那端
将纸投进绿泥铁箱
绿色的列车穿过长长的黑的隧道
驶向白色的雪国
年轻的爱情
◎凡浓雨
新粉刷过的墙壁再次长出深绿色青苔,阶前杂草葱郁
檐下走向杂乱的电线交织成一张网,网出生活的牢笼
厨房用旧的挂炊具的铁钉又生出簇簇暗红色铁锈
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后,死灰般沉默
去年的雨水适时敲响窗户,你拉起一张谈判桌,
态度坚决:房子给你,孩子归我。
陈年往事从发黄的日历中抖落
十年前,生活清贫如今
十年后,生活清贫如昔
你拼尽全力,也挣不脱贫穷的枷锁。或许,
你可以点燃一丛火,磨一把剑
喝彩
◎张健辉
揽一抹深夜之中,刺骨的寒风
把它捂在胸口
随你去远方奔走
紧闭的车窗,只好报以微笑
站在岸上身影摇晃
怕你沉没了
温暖的目光,如万语千言
围紧厚衣风大浪大
怕你飘走了
说什么最爱的人啊
不分离,不悲伤
想要地久和天长
不如轻声鼓掌为你喝彩
再默默拭去泪痕
祝福的话语
尽管和你一起
在这无情的世间
把幸福拥抱
朝霞中的村庄
◎野木
东方天幕朝霞排列早课
村庄初醒刚出土的冬麦
和淙淙细流都很安静
我愿成为一株草木
在季节交换中生长凋零
在时令低洼处听从自然宿命
与朝霞对坐
同煮一溪山茶和乡亲共饮
山石向细流问好给马群开路
“盈盈一水间”流淌我的乡音
一个人的成长史
◎张元
我习惯了被生活忽略
你所看到的存在
不过是我残留在人间的故事
我从不畏惧暴雨、闪电、大江大河
可我却害怕宿命,总能将我轻易地击溃
被荒废已久的黄昏,再也没有力气悲伤
我在抬头时看见了远处的恋爱
也在低头时叹息着生活的无奈
无数次从卑微中爬出
却无法带走,任何一片春天
我看见火焰在雪地里燃烧
灵魂在火焰中烧出自己的影子
已经很久了
我看着影子在大地上慢慢消失
所以,我们不需要太久的认识
也不需要时间的皱纹
最好从一个期待的拥抱开始
从一个寒冷的背影结束
服从心灵
◎凤鸣
静静的山谷中,无名小河在流淌
这是涨水的季节。鸟语花香
青蛙撕破喉咙地叫着
居于青山绿水间,这片
贫瘠的土地不能被称作故乡
但这里,松树成林,夏日落叶满地
身穿绿军装,我热爱常青的叶子
这是雨过天晴的夜晚。炙手可热
生命从来都只属于绿色
在穷山恶水之上驻扎。这里
一如既往地日子平淡如刺
天注定,谁会受伤?我只服从心灵
云向西去,我向北望
◎何拦伟
站在他乡,朝故乡望去
朦胧的雾里看不清夕阳
云向西去,我向北望
迷人的夜晚,我的目光与北极星毫无关系
最痛恨的是那座高楼顶端悬着的大灯
照着,照着
我的家乡却愈来愈暗
在黑暗中,我看见高山
在远方,连绵不绝
我看见丘陵,连起来
多么像母亲的乳房
生出煤炭,生出河流
生出一个又一个鲜红的石榴
而我,只是其中
被泪水洗得最亮的一颗
春日黄昏的烟火色
◎谢槿柯
自从你躲进鸟的眼睛
风总想要为你带来些什么
花是正在开 根也是
和一地的落叶
做脚步最好的支持者
十年前和现在的梦都在生长
一步一步在这春天的道路上
阴风怒号又风和日丽
此时 我拉着最坚强的手
不看路也不担心绊倒
一边看着你
一面斟酌了夕阳
失去鼻子的一瞬间
眼睛就变得可嗅了
评媒编辑部信箱:shipingmei001@163.com
法律顾问: 河南有道律师事务所主任 马 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