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薇：点杀铺的女人
这个菜市不大，有三家这样的铺子，点杀活鸡鸭鱼。布局基本一样。铺子里砌了一个大水池，养着许多活鱼，靠墙放着一排鸡笼，关着活鸡活鸭。铺子外到街道之间的空地上，一个大盆装着好几只已经杀了等着去毛的鸡鸭。接着是两张桌子，一张用来剖鱼，一张上放着很大的菜板，用来宰切。临街放置了一张长条形桌，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几只杀好且收拾干净了的鸡鸭。紧挨着条形桌的又是一个很大的水盆，里面的鱼快活地游来游去。顾客就从临街的桌上或盆里直接挑选要购买的鸡鱼。
三家铺子，一家在市场头，一家在尾，还有一家居中。要买这些时，我总是光顾中间那家。并不是这家的活物更新鲜，也并不是主人有多热情。相反，并不象其它两家壮实的男主人，只要你经过，便笑着大声说“孃孃，今天的鱼很新鲜”“兄弟，这是土鸡哦”……
这家主人从不主动招呼客人。这是一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瘦瘦的女人，有时觉得她比我年长，有时又觉得她要小我些。系着一件黑色或灰色的长塑料围裙，穿一双同色的统靴。只有她转身时，才可以从后背围裙的缝隙里看出衣服的颜色。
十多年了，几乎没见过她的笑容 。清秀略显苍白的脸上总没有表情，不喜不怒，有些木然。即使光顾的客人很多，她也不露一丝笑意，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也从不多说一句话，你问她答，或她问你答。
哦，她也笑过一次的。那是一个冬天的清晨，飘着冰冷的雨雪，刮着刺骨的寒风，我缩着脖子，手揣进衣兜里，去买鱼。看她的一双手冻得又红又肿，象集市上卖的胡萝卜，在水里笨拙地抓了一条鱼，称了重，放在案板上摁住，用铁刷“唰唰”地去了鳞，抓起大剪刀“嚓嚓”剪开鱼肚，一把掏出内脏扔进桌下的小桶里，舀来一盆水，“哗哗”地清洗干净，再“咚咚”地切成小块。我立在寒风中，整个人都冻僵了。看着她那双冻得红肿的手，更觉得冷了。便对她说，太冷了，你去买双塑料手套戴要好些。她笑了，我第一次见她笑，浅浅的，很好看，很真。她说，买来戴过的，就是半天不到就划破了，这些东西都有刺有骨的。
看到她时，她的双手总湿漉漉的。冬天红肿得象胡萝卜，其它日子里，被水泡得如同被杀好的鸡的皮一样惨白，又起着细细的褶皱。我很想给她说，这样长时间沾水以后老了会得风湿病。但是，不知为什么，这句话一直没说出口，总觉得一出口显得又矫情又做作。
每次经过，见她总是一个人守着铺子忙忙碌碌。有客人时，她就利落地杀鱼宰鸡。没有客人时，便蹲在大盆前飞快地拔鸡毛鸭毛。有一次，我注意到她竟有些痀偻了，一头乌发也变得灰白，和她那张仍然姣好的面容极不相称。我实在忍不住，问，你家男人呢？她抬起头，看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活计，嘴唇动动，低声地说了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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