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一个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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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一个人，一句话
作者 | 丁小村
一
据网上消息，剧作家沙叶新于7月26日离世。
关于这位作家，我看他的作品很少，但你记住一个人，有时候并不需要很多文字——
就好比那些刷了几百几千个垃圾句子的诗人们，写得头发都白了，还是没能写出顾城的两个句子：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多少人，也有一双黑色的眼睛，他们却永远在时代的黑雾中变成了瞎子。
就好比制造了那么多垃圾书籍的当红作家们，至今也没能写出几个响当当的句子，比如北岛那样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你们写下的所有句子，不过是在印制通向卑鄙之路的通行证。结果，我们这世道充满了谄媚混世的篇章，却缺少有骨气的词句。
我记住沙叶新，是因为偶尔看到他的一个谈话，他说过一句话：“不为权力写作”。
这句话单纯而响亮，就如同雾霾中的风铃，虽然我们看不到远方，却能听到远方的风声；就如同深寒荒野上还没有被冻住的潺潺溪流，虽然我们身陷荒芜，却能从那里嗅到青草的气息和春天的味道。
二
这句话怎么理解都可以，重要是说出这样的话——沙叶新说出来了，而且是许多人不爱听，许多人不愿意想的。
当今时代，是一个信仰丢失的时代，也是一个利己主义泛滥的时代。
信仰丢失，使得我们的作家们从来不会考虑面对过去、现在和未来。他们或者当一个纯粹的艺人，娱人娱己，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以此为乐，并且以此取媚。
某位朋友告诉我，他已经多年不看中国作家的作品，因为他在这些作品中看不到尊严，也看不到信念，看不到澄澈的心灵，也看不到困苦的灵魂。
利己主义泛滥，则把每一个写作者都变成了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可怜虫。杜甫写下这样的句子，带着强烈的自嘲。但可笑的是，当今的作家们并不以为羞耻，反而当做荣耀——某些作家悄悄地说，“多挣了几个钱”；一些作家得意洋洋地坐在主席台上，把自己当成了时代的代言人；更有甚者，为权贵涂脂抹粉，替利益集团站台唱歌……所有的这些丑陋的场景，都只为一个利字——或者在权力的座椅下摇尾乞怜，等待一次骨头的赏赐；或者在富人的门口，唱一曲喜乐之歌，等着分一份喜宴的菜肴。
屈从于所有的权力：主流话语，权力话语，资本话语……唯独丢弃了信仰，也逐渐泯灭了良心。
三
每当想起这样的世道，我就不由默念着沙叶新的这一句话。
何谓“不为权力写作”？
在我看来，它至少有三重含义。
第一：不售卖于权力。
《红楼梦》里边的读书人贾雨村，落魄之际，受到甄士隐先生的关照，在中秋节，他俩在一起喝酒，贾雨村写下两句咏月亮的诗：玉在椟中求善贾，钗于奁内待时飞。这两句诗正好显示了他的世俗功利之心。读书只是为了向权力售卖，求知只是为了善贾而沽——这种封建时代知识分子的人生价值体系，导致了我们知识分子的犬儒特点——正如鲁迅所言：
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售卖必然导致投机。鲁迅对此深感痛觉——所以他认为中国少有英雄主义，所谓精英阶层缺少了英雄，就必然沦为权力的奴才，整个社会犬儒成风，并不以此为羞耻。
作家不为权力写作，首先就是要去除向权力售卖之心。
四
第二：不取媚于权力。
作家不是权力的宠物。
在封建时代，皇帝养几个御用文人，陪着写写诗赋，搞搞风雅，这样的御用文人，往往也被正统的知识分子所鄙视。没有仰天大笑出门去，就没有李白，最终只留下为杨贵妃写诗的李白，那就是小李子，而不是李太白。
作家也不是资本的宠物。
站在马云和赵薇身边的，那是妖孽王林，而不是你，作家！
为了图一时之安宁，取媚于权力；为了一时之舒服，取媚于资本——最终你写下的，将是一个作家的耻辱，是文学的含羞草。
六
第三：不屈从于权力。
当强权横行，作家可以不说话，可以放弃写作。不为权贵唱颂歌，只为苍生说人话——这是一个作家的本分。如果你连为苍生说人话的机会都没有，那就好好当个哑巴吧，你不写作，你依然是一个真人、善人、好人。
屈从于权力——资本，强权，潮流话语，都可能构成权力体系，这对每一个作家都是现实对抗力量。
而作家的本分，就是对抗现实，从而获得永生。
七
这是一个沉闷的时刻，有许多人离开了世界：有无辜被冤杀的，有被邪恶罪恶当了羔羊的，有打了疫苗患病的，有忍受不了现实而自杀的，当然也有寿终正寝的……死亡天天都有，一个人能给世界留下些什么呢？
当我知道沙叶新离世的消息，我油然就想起了他说过的这句话。
一句简单的话，让我记住一个人：因为这是有力量的真话，它带着骨骼清音，有着金石之声。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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