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

　　1

　　初识杨羽时，是在张浩的酒吧里。她穿戴一件宽松的白衬衫，下摆扎进牛仔裤里边，脚上踩着一双棕色的靴子，一双白净的腿从高脚凳上顺着美丽的曲线滑下来。台上的她抱着一把吉他唱着《历历万乡》，发丝轻轻地落在肩上，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流露出清冽纯洁的声色，台下的人听得晃神。

　　真是一个很帅的女子，带着一股清凉的气味。这是我对杨羽的第一印象，虽然在后来的共处中也并未改观。

　　每个人大抵都需求谈过真心话之后才干熟悉起来。跟杨羽熟识是在初秋的黄昏，一同吃过饭后，我坐在酒吧的门口发愣。头上的天是海浪般厚重的墨蓝，夹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红晕，夜色如浓郁的蜂蜜自朦胧的路灯倾洒下来。树叶打着卷儿从脚边飘过，拂面而过的风带着凉意和街口卖姜饼果子的老大爷手中滋滋作响的烟火气。有人递来一杯茶，侧过头看，杨羽坐在周围，脚下的影子并肩靠在一同。

　　两人缄默沉静了良久，杨羽俄然说：“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挺不错的。”

　　在许多的时分，我听到他人夸赞自己文章写得好，心境是很雀跃的，但此时此刻，我却感觉到伤心的心境在心里撕开了一道口儿，大张旗鼓地把我淹没。一个毫无名望的女写手，她甘愿身边的一切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因为没有代表作也没有知名度的作家身份，自己提起来都尴尬万分。有愿望的那刻起，日子会有方向，也会因而变得困难。”

　　“其实我在很早的时分，愿望就是当一个作家了。但是在许多的时间里，我坐在电脑前一点思绪都没有，写到一半就抛弃的草稿摞起来有一米高。所以我越来越置疑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才华，关于写作的构思也很牵强的获取，写长篇的时分更是没有底气，情节安排和剧情节奏通通都没自傲。我写的文章，越来越烂了。”

　　杨羽在身边缄默沉静了一会儿，把茶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慢慢地说：“我一向很仰慕你们，有愿望的人，日子总是有盼头的。张浩每次写好一首歌，就会兴冲冲地跑下楼来唱，有时分唱得高兴了，他自己一个人霸着麦能唱一晚。我在底下很想笑，他完成了著作高兴的样子，就像小孩子相同，真的很有魅力。我就不相同了，我歌唱仅仅为了挣钱，我并没有那么多的乐趣可言。”

　　“上大学的时分，咱们常常一同跑去图书馆，他写歌我写稿。大学毕业后，张浩去找作业了，我还在写稿。那时我总是骂他很懦弱，分明那么喜爱歌唱，为什么甘愿躲在写字楼的格子间里做不喜爱的作业。那个时分我义正言辞，每次碰头都要说他不思进取。现在想想我算个屁，自己过成这副鬼样，还把张浩拉下水。不过幸亏，他混得比我好。幸亏”。

　　天黑之后，风更冷了，我看到杨羽的影子缩成一团，紧紧贴着我的膀子。没有愿望的人多好啊，只要不厌烦的作业都能做。不像咱们，愿望养不活自己的时分，咬着牙就要抛弃了。日子都绰绰有余的人，哪有资历谈愿望。

　　“杨羽，咱们进去吧。”

　　一阵风从身后吹过，把这句话连带着回忆的伤感一同吹走。杨羽走上舞台，拿起吉他说，今日我想唱首歌给一个女生，歌的姓名叫做《光》。

　　2

　　这家坐落于成都一个不起眼小楼的民谣酒吧叫做“末冬”，杨羽是末冬里仅有的专业驻歌唱手，除了她之外，张浩是最大股东，兼打杂和歌唱；赵一鸣是牵强约等于股东，兼打杂和运营。

　　张浩是我大学同学，赵一鸣是我初中同学，最初张浩辞了作业拿出一切积储开酒吧的时分，就是我介绍两人知道的。四人坐在酒吧二楼吃晚饭的时分，赵一鸣总是一边啃着排骨一边吐槽张浩仗着自己是最大股东的身份压榨他，常常会在晚饭后就躲进二楼的房间写歌，直到打烊了才跑下来帮助清扫。张浩在这个时分总是拿膀子蹭蹭周围的受气包，说：“等我红了，我就在这里办个唱，然后你用力挣钱。三七分成，我七你三。”

　　张浩大一时参加音乐社，自那开端写歌歌唱，几本厚厚的册子写着歌词，随着他从大学宿舍搬到出租屋，再到酒吧二楼的小隔间，好几年了没丢过。左臂膀的纹身和贴着头皮剃的寸头似乎在嚣张的说着我是刚被放出来的男人，但是这一副愣头青的模样拿起吉他唱起歌，厚意得谁见都怕，小姑娘最受不得流氓唱情歌，在台下托着腮帮子，视野黏住在张浩身上就下不来了。

　　张浩也牵强算个歌手了，音乐渠道上有他的歌，点击率还算不错，评论里的死忠粉喊着“你一定会火”，也参加过《高兴男声》却没什么成果，人家可能都觉得他这形象合适去唱rap。微博上躺着一万多的僵尸粉，活泼的有那么一百个，偶然特意跑来酒吧听他歌唱的也有十几个。但是常常不挣钱不说，张浩还跟村头二愣子相同傻乎乎的乐，处处给人免单送酒喝，气得赵一鸣脸色黑成包公，就差给他胸前挂块牌子写着：张浩的粉丝不得入内。

　　与张浩状况相似的我，作为一个不知名网络女作家，也是混得很一般。每天窝在家里给网站写连载小说，或许在阅览APP上面写稿子赚两三百的稿酬，有时稿子被毙了，连搬着电脑去咖啡馆码字的勇气都没有。赵一鸣也有愿望，他说他要在30岁之前攒够买房的首付娶方怡，但我看着这酒吧的生意利润，如同连洗手间的钱也凑不齐。咱们就是这样一个很颓很丧很穷的三人组，二十七八岁的年岁里，个个过得并不满意。

　　3

　　后来张浩继赵一鸣之后脱离了咱们没有爱情也没钱的阵营，有了喜爱的姑娘，雄性荷尔蒙没见增长却满满地溢着肾上腺素，天天抱着吉他给杨羽伴奏，赶都赶不走。

　　咱们不得不供认，作为一个民谣歌手，张浩还是很有构思的。他表达时，穿戴两百块钱从街对面的服装城买来的西装三件套，再去街头的理发店找最有名的托尼抹了一个大油头，油腻腻地坐在台上唱表达曲，他窝在楼上好几天写的表达曲。

　　灯火打在张浩身上，还真是有一点温情的空气。他坐在台上唱着那首只归于杨羽的情歌，眼神里温顺似水。台下的女生一个个拿着手机录像，屏幕后边的眼睛，蓄着泪花儿。感觉脸上有一丝痒，用手一抹却是湿的，这样煽情的场合里，掉几滴眼泪是正常的吧，就像独身多年被催婚的女生在婚礼现场看着新婚夫妻恩爱美好相同，有仰慕也有妒忌。

　　一曲唱罢，杨羽在台下笑着叫张浩，过来。张浩屁颠的跑过去，被一双手搂住脖子，吧唧一声，柔软掩盖在嘴唇上，周围尖叫声不断。

　　那一晚，我回到住处，俄然想动笔写写这个酒吧，四个常驻主人和每个来来往往的人留下的故事，想要描绘的人，姓名记下来，写满了一张A4纸。

　　赵一鸣说，你一定要写肥肚。肥肚总是在酒吧开门的时分走进来，搞得酒吧像是有第一个顾客免单的活动相同。每次来酒吧从不喝多，十二点一到就一定会走，按时得像外面有午夜南瓜车在等他，错失时辰就回不了家的公主一般。咱们都觉得肥肚肯定是家有老婆孩子又作业不顺心的中年危机男，所以才会逮住时机就来听歌喝酒放松心境。对他刮目相看是在知道三个月后的某一天，肥肚喝得有点多，红着脸诚恳地恳求要上去唱一首歌，自己弹吉他，还唱了一首朴树的《生如夏花》，人人跟着唱，咱们惊叹得嘴巴良久合不上。从那天起，肥肚就不来了，最终一次看到他是在电视上，发音规范的主持人说，某国企高管跳楼身亡，生前曾任乐队主唱。

　　张浩咽了一口饭说，写大辉啊，他很好玩。大辉是个漂泊歌手，背着一把吉他卖唱，曾经在酒吧里待过一个礼拜，某天早上招待都没打就走了。他酷爱游览也酷爱音乐，每在一个当地攒够钱，就起身前往下一个当地。半人高的背包鼓鼓囊囊，一把吉他挂在胸前抱着，唱出口的歌沧桑又缥缈，带着人飘在云端。大辉快四十了，他说他不计划成婚生子的，没有积储也没房没车，但是他过得高兴，所以他从未后悔。但是一年后咱们在他的微博上看他身边有了一个肌肉健硕的姑娘，陪他从山川到河流，嘴角弯到能够盛满蜜糖。

　　杨羽筷子上的西蓝花举到嘴边又放下，想了半晌说，叶青，你写我和张浩吧。我和赵一鸣摔下碗筷拔腿就走，桌上剩余的两个人笑得太过分。咱们又折返回去盛了一碗汤，蹲在酒吧门口吸吸溜溜地嘬着喝。

　　关于酒吧的故事，我断断续续写了近一年。这一年的时间里，又有许多人呈现，许多人消失，来来去去的，只剩余了咱们三个。其实我一向很感谢杨羽，是她那晚唱的《光》，把我的日子照亮。她其实不知道，我那天黄昏跟她说话前，其实几乎决议要去作业了。出租屋的稿纸放在纸箱里预备扔掉了，是杨羽，是她把我的愿望又点着了。虽然杨羽和张浩分手，离开了酒吧，但是我真的很认真地写了她和张浩的故事。

　　4

　　一年后，叶青赶上了新浪微博的最早一波浪潮，在微博上面写文章，没想到点击转发数越来越高，最终被签约出书了。越来越多的人看了张浩的故事，跑到酒吧来听他歌唱，音乐渠道上的歌曲评论，清一色地写着“叶青观光团打卡”，所以我的酒吧生意也略微地有点火爆。

　　后来杨羽走了，张浩又成为独身阵营的一员，但是还好，微博私信里满是他的女粉丝，声色招摇地想跟他睡觉。我攒够首付了，但是方怡早分了，咱们在扼腕叹息，怎样叶青的文章没早点写，这样咱们就能早点过上小康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