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湖底的负心汉（下）
文：榴芒鹿 图：网络
01
凌晨一点，肖冬忽然发来短信。兰心并没有睡。
“稍微陪我喝点酒好吗？我失恋了。”
她揉了揉哭肿的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直都是异地恋，缺乏安全感，与其互相牵挂猜疑，倒不如分开的好。”
通宵营业的烧烤摊，肖冬一边喝啤酒一边说，“说到底，她在那边有了新欢，就把我抛弃了。”
兰心努力听着。她得到的信息，是他被甩了。
这信息使她的内心获得欢喜，旋即她又憎恶自己的卑鄙。
“对不起。”她打着手语。
“你为什么又说对不起？错的又不是你。”
“你不要太难过。”她用打着手语安慰他。
“还有我陪着你。”
“你让我不要放弃？”他却误解了。
他懂一些手语，但仅限于日常打招呼的那种程度。
她摇头。
“不放弃又怎么样？她已经不喜欢我了。”他却完全无视了她，沉溺于自我的悲伤之中。
“这世上最艰难的事，就是挽回一个女人的心。”
——这世上最艰难的事，难道不是让你好好听我说话，让你了解我的心意吗？
兰心的鼻子一酸几乎又要流泪。
这时，兰心的妈妈出现了。
她拉起兰心，然后一巴掌打在肖冬的脸上，吼道：“你把我女儿当什么了！”
“阿姨，我——”肖冬捂着被打肿的脸，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
“你是真的关心她吗？还说只是把她当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把她叫出来喝酒，她要是遇到什么危险——”
兰心用力握住妈妈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妈妈看着她难过的表情，心不由软了下来，“宝贝，先回家吧。”
02
回家的路上。
“对不起，妈妈。”兰心比划着。
“我都看到了。”妈妈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
柔声说，“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但他的心里没有你，否则他就不会不明白你的心意。”
——是啊，他如果也像妈妈一样爱我，又怎么可能听不懂我说的话呢？
“忘了他吧，你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但是忘不了，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越是拼命忘记，就记得越是清晰。
“你是真的关心她吗？还说只是把她当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
这句话，始终回荡在肖冬的脑海。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了。
肖冬妈妈终于还是敲响了兰心家的门。
“新年好。”她还带了礼品。
兰心妈妈给招呼她在客厅坐下，然后给她倒了碗甜酒。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你们家兰心说两句话。”
“我女儿不方便。”
兰心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抱着写字板。
“是关于他的事吗？”上面写道。
“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出事。你是他的好朋友，兴许会听你劝.......”
“你作为他的母亲都劝不了，凭什么让我家女儿去？”兰心妈妈反对。
但兰心却一口答应了。
又有人在敲门。肖冬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妈，都说了我没事，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
门缝里塞进一张便签，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是我。兰心。”
肖冬开了门，兰心提着一大碗阳春面站在门口。
“吃点吧。”她拿出写字板。
“谢谢。”他没有拒绝。
“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她又写道。
“我很好。”他笑了笑。
03
回去后，她一直守在窗口，观察对面肖冬的家。
——他把我煮的面吃完了吗？
——他应该会吃的吧，因为他没有拒绝我。
——我还有机会不是吗？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帮他走出失恋的阴影。
她决定再去帮肖冬做晚饭，她沉浸于为爱情牺牲的伟大幻觉之中，全然忘了自己也刚刚失恋。
肖冬家的后门忽然开了，他从那里走出来，无意间望了眼兰心房间的窗户。
兰心马上把窗帘拉上，再次拉开时，肖冬已经走远。
——他要去哪？
她不放心，偷偷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湖边。
他站在湖边，沉吟少顷，旋即向湖面迈开脚步。
——不要！
她大喊着扑了过去，肖冬刚回头，她就一头撞进他的怀里，两人一齐落水。
她不会游泳，在冰冷的水里拼命挣扎。
他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推到岸边，自己却沉了下去。
目击者称，是她把他推下水的。
很多人都信了，在他们看来，残疾人的心理阴暗是理所当然的事，做出什么害人的事也很正常。
“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妈妈抱着她，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从她记事以来，妈妈就没少为她流泪。
——我生来就是妈妈的累赘，我还不如去死。
这样悲观而极端的念头，再次占据她的脑海。
她路过肖冬家，看到了后门垃圾桶里结了冰的阳春面。
他可以为了胡小汐自杀，却不肯吃她辛苦做的食物。
她捞起一根僵硬的面条，放进嘴里用力咀嚼，然后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04
肖冬终是从死亡的边缘挺了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兰心。
“我没事，你不要自责。”他在写字板上告诉她。
“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那不是你的错。”
——可那就是我的错，我错在不该那么喜欢你，那么关心你。
她把一本老旧的留言本放在肖冬的病床上，然后准备起身离开。
“元宵节的灯会，一起去看好吗？”他写道。
她没有回答。
“我会等你的，那天的烟火一定会非常美！”
兰心离开后，他翻开留言本，才发现这是她高一的时候被他丢进水池的那本。
——这对于她来说一定很重要。
他忽而感到愧疚，自从认识她以来，他就一直想要保护她，可他好像从来没有学会怎么去正确地保护。
和胡小汐分手的除夕夜，他也没有好好听她说话。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胡小汐，不是太爱，而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不爱了。
那三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其实是在努力把胡小汐从自己的内存里清理掉。
他告诉自己：不要为无情之人流泪，泪水是要留给爱你的人的。
兰心送来阳春面时，他其实很感动。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吃她亲手做的食物，他也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他吃着吃着眼眶忽而湿润了，他察觉到，自己其实是喜欢兰心的，从刚见面时就喜欢，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喜欢她。
那时候和她吵架，难道不就是出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吗？
如果不是真的在乎她，又何必因为她总是受人欺负还忍气吞声而生气？
他决定彻底忘了胡小汐，去好好对待兰心。
他取下胡小汐送他的戒指，走到湖边，想把戒指远远丢进水里，然后兰心忽然大喊着扑了上来......
他知道，兰心肯定是担心他做傻事，他一点都不怪她。
他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兰心的感情，一边翻看着留言本，然后将视线停留在了中间那页。
虽然被水泡过，但仍旧不难看出那是一张素描画。
是兰心趁着他睡觉时偷偷照着画的，他的画像！
犹豫洪水过境，将原本堵塞的水渠一一打通，现在他终于明白兰心那晚对他说的是什么了！
“我喜欢你！”
她每个字都说得那么用力，像在金属上镌刻般厚重而铿锵。
05
元宵灯会如期而至。
肖冬特地穿了新的风衣，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妈妈开玩笑说他就像要去见新娘子的新郎官。实际上他就是这种心情。
“真的没问题了？帅不帅？”出门前，他还要再问一次。
“我儿子是最帅的。”妈妈笑着为他整理衣领，然后拍了拍他的脸。
“加油，这次一定要保护好她。”
“嗯，我晓得！”
灯火辉煌。
肖冬把一条酒红色的围巾围在兰心的脖子上，“本来是作为新年礼物的，但因为种种原因现在才给你。”
谢谢。她笑得有些勉强。
“我们去找个地方看烟花吧。”他想牵住她的手，却犹豫了。
——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轻浮的人呢？还是等正式告白之后再牵手吧。
他决定在烟火绽放的时候告白，大声告诉她，他也喜欢她。
路过一个烧烤摊，她停下。他说他去买，让她等等。
他走了过去，未发觉她已悄悄转身。
他回头，发现她已离他越来越远。
“兰心！”
她没听见，所以你一定要跑到她身边，让她知道你在乎她。
他咬了咬牙，逆着人流拼命追赶她的背影。
兰心站在楼顶的天台，望着眼前流光溢彩的街道，望着自己曾生活过十八年的小镇。
——对不起。
她取下了肖冬送给她的围巾。
——既然你不喜欢我，又何必赐予我类似于喜欢的怜悯呢？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残忍？
她慢慢走上天台的边缘。风很大，很冷，但她却丝毫没有感觉，仿佛全世界已沦为她的路人。
-——对不起，妈妈。我已经很努力活着了，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凋零的玫瑰，垂死的蝴蝶......她画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围巾随风飘上天空，她像蝴蝶一样张开双臂。
06
肖冬冲上来抱住她，两人在积雪的天台上滚了好几圈。
他把兰心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压碎。
她挣扎。
“我不会放手！”他还是紧紧抱着她，“死也不放！”
她的眼眶涌出大滴泪水。
——为什么要救我？明明不喜欢我，还要进入我的世界，自以为是地做我的英雄，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太卑鄙了吗？
“对不起！”他忽然大声说。
她愣住了。
“对不起。原谅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跟你道歉。”他的眼底涌出泪水。
“高中的事我一直很内疚，能够再见到你，我很庆幸，以为能够弥补当时的过错。可我却一直没有好好跟你道歉，也一直没有好好听你说话，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为你做的都是对的，自私地将想法强加给你而从不征询你的意见.......”
他看着她的眼睛，“现在我终于明白，给予你足够的尊重，认真听你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才是真正的在保护你。”
“你那天晚上说的话，我后来明白了，你说你喜欢我。”
她的脸不由地发热。
“现在你能好好听我回答吗？”
她眨了眨眼睛。
“我也喜欢你。”他郑重其事地说。
“空噶俄给乜。”她开口道。奇怪的是，他能听得很明白了。
“那其实是早上妈妈给我做的阳春面，我没有吃，于是倒了。”
“俄阿？”
“我吃完了，连汤得喝得精光！”
“里喂gi字缩。”
“我没有想不开，我只是去湖边丢掉她送我的戒指。我要彻底忘了她。”
兰心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再次被点燃，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戴莫七，俄泄曼。”她哽咽道。
“不，在我看来，你比任何人都要坚强，都要勇敢。还记得那首《倒逆之蝶》吗？每当我弹起那首曲子，总会联想到你。”
“惊给？”
“对。”
他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所以就算再辛苦，也要继续勇敢地活下去啊，为了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更是为了你自己。”
“吼。”
“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哦诶？”
“不要总是说对不起了。你要好好爱惜自己，不要总为别人的错误承担代价。”
她点头答应。
“我们以后一起努力。”他牵住了她的手，“我会努力听你说话，你要努力爱你自己。”
一阵风吹来，那挂在电线上的围巾又飘了回来，落在肖冬的身边。
他重新把围在兰心的脖子上，微笑说：“你戴着它很漂亮，走吧，灯会还没散场。”
我们真正的交流，才刚刚开始。
- 榴芒鹿的第175个原创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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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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