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节牌坊
贞节牌坊
作者--长阪君
1.
老五又开着他那白色的上海大众回来看他的老娘了，他的娘年纪已经很大了，据说，有九十多岁了。
老五是他们六个兄妹当中最小的一个，他有一个姐，四个哥。老五是他们六兄妹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不仅他退休时官至科级，他的宝贝儿子，已经是大市的副市长了。
老五把车停在老屋门口，下车看了看，这个弯子里几乎看不到人。
老五打开门，从车里把一些日常用品搬下来。他娘年纪大，不愿住城里，他只得每月回来一次，为娘买一些日常用品，买一些粮油，买一些荤腥。
家里的那三亩半田，他早就送给了村头的癞子老李。为了母亲生活，他只留下了三分自留地，供母亲种种蔬菜。
老五记得春节的时候，他看到过母亲，那时，她的腰已经弯的伸不直了。后来几次回来，老五都没有见到母亲。
这次，老五想见见母亲，他决定去寻。
2.
老五的娘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人，即使在村里，她也没有什么知心朋友了。
他娘曾经有一个无话不说的闺蜜，可是，死得早。在日本人来的那一年，她闺蜜老公被日本人一枪蹦了。那缺衣少食的日子，还带着三个孩子，叫人怎么过？
后来，她那闺蜜，得了一个小病，就一直咳咳咳，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冬天，还没到过年，人就不行了。
她那闺蜜也是，要她改嫁她不改。要是改嫁了，兴许就有救了。
不过，他们族里，后来为她立了一个贞节牌坊。
立贞节牌坊，这也算是千古传名了。
3.
老五出来就往贞节牌坊这边走，他猜想，娘又在那。
前几年孙子出生，老五回来找过他娘，那次，就是在贞节牌坊那找到的。他娘反正没什么事，最喜欢去找她的闺蜜说说话。
果然，他娘又在那。
他娘坐着一个小凳，默默地看着牌坊。老五走到她的跟前，她也没有反应。
娘。老五喊了一声，把他娘吓得一跳。
娘，回去吧，我烧饭你吃。老五又说。
快了。他娘说，又站起来用她那干枯的双手去摸了摸牌坊。
老五前面走了，他娘久久不愿离去。
4.
老五是他们兄妹当中最孝顺的一个。
午饭时他为他娘夹菜，他娘欲言又止。娘，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老五快言快语。
立一个翠翠那样的牌坊，要多少钱啊？
翠翠，就是老五他娘的闺蜜。翠翠的牌坊，那是木制的。那时，只有一个家族，大家合伙才能立一个。而且，立牌坊，还要家族同意。立牌坊，还是有很多规矩的。
要十万啊，啊。我的日子也不多了。要是能立一个，就好了。
5.
天啦。娘居然要立牌坊。
老五记得，他小的时候，村里的屠夫经常到家里来。每次来，他家都会有肉吃。吃完肉，他们六兄妹就会早早地睡觉。有一次他半夜醒来，他听见娘和屠夫还在说话。
不过，屠夫很早就会离开，他要赶早去杀猪。
那时，村头李癞子他爹，也经常来，他爹捞鱼摸虾是把好手，经常，他爹会提几条鱼来，有时还有鳝鱼泥鳅吃。老五跟李癞子的友谊，就是那时建立的。
李癞子他爹只要来了，他就不会走。鱼是他带来的，酒也是他带来的，有时，他还买米来。
要不是靠屠夫和李癞子他爹，就靠他娘一个人，他们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老五他爹也是一个捞鱼摸虾的，在老五生下来不久，他到桥下面的涵管里去摸鲫鱼，没能活着出来。
6.
老五决定还是为他娘立一个贞节牌坊，那几个与娘有关系的，早死了。
过去的事，除了老五这辈，没几个人知道。
十万就十万，老五决定，不要族里的人出一分钱。
老五的娘死了，就在老五娘死的当天，也是在翠翠牌坊那条路上，朝西立起了一块贞节牌坊。这条贯穿全村的路上，朝东朝西各有了一块牌坊，顿时，这条路成了全村的风景。
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牌坊却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