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那年春，他宦途不满意，胸中愤激难抒。年少的他不得知官场冷暖，四处受阻，感到前路迷茫，未来无望。

　　他看那窗外绿意盎然，朝气蓬勃，满腔抑郁竟也被冲淡了一些，于是一身青布软衣，向城郊行去。

　　和风起，柳枝拂。他惊叹于这春野美景，也叹自己竟忙于俗事而疏于天然。春意正浓，桥上行人交游，田中农人耕耘，天蓝水碧，似乎置于画中。阳丽风暖熏人微醉，他想，人生若志于此，归于此，老于此，忍把空名换了浅斟低唱，倒也不失一份闲适。

　　眼前一片绯红，百亩桃花正绽得如火如荼。风起，花也起，风声飒飒，桃花簌簌，散落一地的花瓣。他也禁不住感叹，哪位仙人如此手笔，铺满桃花千万里？

　　他向桃花深处走去，一路上，有花瓣随风起舞，风中还夹着一股馨香直吹入他的心扉，那花有色有香，随着衣袂纷飞，美得不行胜收，犹如人间仙境。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农家小院，院内洁净整齐，有条不紊，他望那座茅屋，想去讨一碗水喝。他敲门，只听一声清脆的问询，门应声而开。眼前是一位少女，初看，也不过二八年华，虽身着粗布麻衣，却面似桃花，眉眼若星，音若天籁，举手投足发出一种道不出的神韵。“令郎可有何事？”她再次开口。

　　“我在此玩耍，忽觉口渴，不知能与姑娘讨一碗水喝？”他竟有些失措，有些模糊。她莞尔，回身，只留下死后一片明丽春色。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碗清水。他一口一口的喝下，有风吹落的花瓣，掉落在碗中，浮在清水之上，他喝完了碗中的水，一滴不剩。“令郎可需再要一碗？”她声响再次响起。“哦，不用了……”他抬起的脸正对她的眼，他竟少许张皇，困顿。四周桃瓣飘飘扬扬，似一场粉雪……

　　一年中，他挑灯苦读，奋笔疾书，也终有所成。

　　又是一年桃花怒放，他迫不及待打马向南庄去，仍是当年的那个小院。敲门，却是位老翁，仍是上一年那段对话，仅仅碗中的水，不如上一年那么甘甜。“令郎可需再要一碗？”他点点头。两碗水喝尽，他半吐半吞，继而长叹一声，回身欲离去。“令郎可在寻她？”他定住了脚步。“伊人已去……”他模糊了，梦耶？真耶？一路上，桃花仍旧美艳动听，仅仅不曾再看一眼。一年来，他已把她收藏在心中，她是他最初的眷恋，也是最美的眷恋……

　　回到家中，他提笔写下：“上一年今天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仍旧笑春风。”

　　桃花仍旧，春风仍旧，桃花咧嘴笑痴情春风，他也笑自己，这今天桃花与往时又有何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