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挺配的，干嘛扯我进来
01
叶静第一次和吴家源见面，是在吴家源的公寓里。那场小小的聚会，是阿德精心促成的，充满了相亲的味道。
吴家源招呼他们吃生蚝，边吃边说：“还是以前在法国的时候好啊，海边小摊上随便吃。滴几点柠檬，味道特别好也不贵，哪像这边这么贵。”
叶静脸上保持着礼貌性微笑，然后在心底默默给吴家源的言行举止打了个分。
吴家源去洗水果的时候，叶静和阿德聊起她对吴家源第一印象。
阿德说：“你也别太挑了，差不多就行了。自己35了不知道啊。”
叶静说：“就是啊，都35了，更不能将就。”
阿德啧啧啧地说：“心比天高，缘比纸薄。”
叶静提醒他，“我和你才是纸薄。”
02
阿德是叶静的前男友，他们上大学时就在一起。毕业后，两人都在职场上奋斗拼杀，拼着拼着，感情就拼淡了。
一个一年外派265天，一个天天加班到凌晨，好不容易凑个假期碰到一起，两人却像两具尸体一样躺在出租屋里，一动不动。
没办法啊，太累了。
有一次，两个人约好去欢乐谷玩。上午10点，人多得要爆炸，叶静和阿德站在队伍里缓慢移动。一个多小时过去后，发现还有三分之二的路要等。
叶静忽然转过身，问阿德：“咱们这是干吗呢？”
“排队啊，你晒晕了？”
叶静说：“我排不下去了。”
说完，叶静挤出了队伍，挤出了人山人海的游乐园。然后和阿德分了手。
许多年后，阿德再遇到叶静，他说：“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准备找个有钱人嫁了呢？”
叶静笑了，说：“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分。可后来我想明白了，生活太难，太累，太折磨人了。我不能怪自己，就只能怪你喽。我活得这么不好，都怪你。心里好像一下子轻松多了。”
是啊，活得不好，总需要个理由。每天那么辛苦，不忍心再说自己，就让阿德来背这个锅。
03
阿德这个人，兼具了逆来顺受和坚持不懈的特性，特别适合做销售，别人给什么脸都笑得出来。
如今做了领导，也学会不苟言笑，摆一张严肃脸。但在叶静面前，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往往不因时间而改变。曾经怎样任性，现在还怎样任性。曾经怎么卑微，现在还怎么卑微。
比如阿德，一见到叶静，就说不了硬话，板不起脸来。
这时，吴家源端着一盘蓝莓过来，他把盘子放在叶静面前，有些半开玩笑地说：“你以前怎么会喜欢阿德这种人呢？”
叶静一听，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自觉皱了皱眉。阿德就在旁边坐着呢，即便是开玩笑，也觉得吴家源这人情商不太高。
可说来也怪，这世界上，情商不高的人总是更容易混出头。
这一点，叶静也是慢慢品出来的。因为情商不高的人，通常以自我为中心，情商高的人则要以世界为中心。一个天天想着自己怎么开心，一个天天琢磨别人怎么开心。一个说话不伤着自己就行，一个说话就怕伤到别人。
你以为后者人缘好一定混得开，其实很多时候，前者更具攻击性。
04
吴家源学的是德语，留学两年回来后，入了德企。前几年，刚被提拔为上海总部的领导层，前途一片光明。
按吴家源的条件，早就应该结婚。可年过35，都无一个全职女友。
阿德曾帮他总结了一条原因：为了钱的，他看不上，不为钱的，忍不了他。
是的，忍不了他压抑不住的优越感。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受得了他动不动就晒出来的小资调调。
那阿德怎么认识吴家源的呢？他们是同一个足球俱乐部的球友，每周一起踢一次球。后来一来二往熟了，就经常约一起吃吃饭，喝喝酒。
叶静开玩笑说：“我真心觉得你们应该在一起。”
阿德无奈地笑了。三十几岁的男人，都是大叔级别的了，可没一个女友修成正果，大好周末只能和一帮男人放纵过活。
叶静也帮阿德总结了一条。
她说：“你呀，就是太习惯把自己摆在第二位置。对于女人来说，这是一种备胎的暗示知道吗。”
阿德乐了，说：“那我再帮你总结一条吧，这就是你找不到男人的关键。男人的毛病，你一挑一个准，男人的好，你一样看不到。”
叶静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呀，真难得，还会反唇相讥了。”
至此，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吴家源在一旁补刀，说：“你们俩啊，真是乌鸦站在猪身上。”
然后，三个人都安静了。
05
他们生活在同一所庞大的城市里，在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里，各藏心事。
吴家源从离开东北老家那天起，就基本丢失了归属感。他不想自己身上还与那个日渐势微的家乡有所关联，可又找不到新的归属方向。
而阿德呢？终日围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转，最后丢失了他自己。他很少有自己的立场，他只会认同别人，却忘记如何认同他自己。
至于叶静，有点心累。她习惯了点评周遭的一切，她的心里只有一套扣分系统，不断地扣，不断地扣.....最后每个人都被扣到零。
所以，即便他们生活在同一所城市，可彼此都不熟。所有的关系，都流于表面。
吴家源起身，在酒柜里挑了瓶酒，三个人默默地喝了会儿。
一直开着的电视机里，突然放出一首李宗盛的《山丘》。“……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喋喋不休 再也唤不回温柔……”
大家听着，眼圈就红了。后来，太晚了，叶静告辞出来。吴家源送她和阿德到电梯口。三个人都有点醉。
吴家源按住电梯键说：“今天对不起了，猪那个比喻用的不好。其实我想说，你俩蛮般配的，非把我扯进来干啥呀？”
叶静瞥了一眼阿德，说：“原来他喝多了才会说东北话呢。”
吴家源笑了。
那是他全天看起来最顺眼的一刻，然后电梯门就关上了。
06
阿德叫了代驾，两个人坐车子后面，有一点点懒。
阿德没话找话，对叶静说：“驾照怎么还没考下来啊？”
叶静心不在焉地答：“给男人留机会啊。钱都自己挣了，车再自己开，要男人还干嘛。”
阿德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机会，不能留给我吗？”
叶静说：“这个问题，咱们不是讨论过了吗？”
是的，这个问题，他们讨论过。那是2017年，阿德在回沪的高铁上遇到了叶静，万分惊喜。加回微信，请吃饭。叶静也有些激动，有种旧爱重逢的感动与悸动。
他们都站在30岁的关口，对彼此的需求有点迫不及待，只用了12天，就完成了复合。
那时候，阿德在虹口已有了房子，偶尔玩得晚了，叶静就会留下不走。有房，有车，有事业，有美人。
阿德有了渐入佳境之感，小说般兜兜转转，找回了真爱。
然而有天叶静却一盆冷水浇过来，提了分手。
阿德说：“为什么？以前生活太难，现在又是为什么啊？”
叶静说：“就这个原因啊，以前生活的太难，到现在都留着影子。”
07
是啊，有些人不能选择，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他与某段记忆太过紧密。你不是不能和他一起，而是不能和那段记忆在一起。
你睡在他身边，总会不知不觉陷入到某种已经忘记的惯性里：焦躁，迷茫，失去后得来不易的安全感。
有一次，叶静从梦里醒来，恍惚间，仿如重新坠入躺着两具尸体的租屋里。四壁灰白，心身空瘪，她吓得惊出一身冷汗。
车子到达楼门口的时候，已是深夜10点。
叶静轻声说：“对不起，我觉得全新开始比重新开始更容易一点。帮我再约一下吴家源吧。下个周末，我请饭。”
阿德没说话，没转头，只是微微低了低下巴，听叶静关上了车门。这一次，他和她算是永远分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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