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我一定是病了。
每天日出之际，总有一个梦中人像撬开死忠者的嘴相同撬开我的眼睛，光与影捕捉着视觉细胞，迫使我醒来，我为此痛苦不堪。
我曾企图刻意地闭眼反抗，但成果就如战场上最终一名被敌人围住的战士般败下阵来。所以，我屈服了。
醒来后我常想尽力回想出梦中人的容貌，发现也是白费，一般人做梦，眼睛一睁，梦就跑了80%，再策马去追，剩余的20%也跑了。
天色尚早，曙光洒在灰蒙蒙的云层上，逐渐点亮万尺之下严寒的地上。两三个穿着白色背心和深灰色运动裤的老头在街道上晨跑，汗液在他们褶皱的皮肤、蜡黄的后背和坠着肥肉的手臂上溢出，那是他们引以为豪的证据。偶然几辆夜班出租车拖着巨大的疲倦驶过路周围的环卫工人（他们清一色地套上橘黄色的工作服，那是我最先认出的颜色），不久，前一天遗留在整条街道的痕迹便一网打尽。一个姿色姣好的女性强打着精力走进了小区大门，俄然犹豫了一下，又转向周围一家早餐店，装出一副刚出门的姿态热心地和老板打招呼，我盯着她没穿齐的丝袜看了好久。
“嗯。”
“吃早饭了吗？”
“没，我出去吃。”
我每次都这么答复，但从没吃过早饭。我背起书包，开门，穿鞋，背对着她，说：“走了。”
“嗯，路上当心。”
“好。”
骑车去校园也许是我一天中最清醒的时段，路上的人逐渐多起来，我喜爱从那些横穿马路的人身边呼啸而过，然后头也不回地加快速度，有时分能在背面听到叫骂声。我乃至会成心追赶身边不耐烦的公交车，找准机遇超车挡住它的去路，令人绝望的是，除了不停地按喇叭，司机没有做出任何值得我等待的回应。
在校园仅有要做的，就是睡觉。在同学们眼中，我永远是那种精神萎顿的嗜睡人，我从不和别人攀谈，由于没什么好谈的。而在教师们眼里，我便彻底变成了一名隐形人，相对于一具尸身，他们仍是更热衷于那些故弄玄虚的活物。
仅有和我说过几句话的，是坐我前面的女生F，她是我们班出了名的好心肠，对任何人都甜甜美美，总是“好呀，好呀”不离口，好像能唤醒人们心中最真诚的善，她和我能有沟通，我以为彻底是她出于一种单纯的（寻求完美的？）天性。
“喂，你是不是见过死人啊？”
一个遥远的声响把我从熟睡中拉扯出来。我昂首眯眼看去，一双如玉般柔亮的眼睛望着我，从她眸子的反射中我发现自己的目光亮了一下，可是转瞬即灭。我摇了摇头，埋头持续睡。
“我也没有，也不期望有。”她又说。
我冷笑一声，对她那话里有话的行为报以讪笑。然后我听到了衣服冲突座位的动静，她转过身去了。
从此以后，我在放学的时分都会站在楼上看她回家的背影，每逢她在我正下方时，我都会产生一种激动，幻想着假设身旁有个灭火器，我会毫不犹豫地朝她扔下去，她乃至连叫都不会叫，便软在地上，鲜血从头部漫出，一群闻风而来的苍蝇敏捷将之占据，目击者们首要受惊地往后一跳，然后捂着嘴，讨厌地说：“好厌恶。”
悉数美被破坏。
现在，我像平常相同趴在桌上，脑子里却揣摩着尼采颇有意味的一句话。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我再次堕入梦境，可是这一次的梦却无比明晰，我瞎了，蜷缩在一块石头后边，一阵“沙沙”的声响围住着我，像是打在湖面上的雨滴声，又像是深山中柴火的焚烧声，可是，我既感觉不到雨的严寒，也感觉不到火的炙热。我莫名其妙地等待着，却等来了另一种熟悉的动静——梦中人的脚步声。我猛地动身，但悉数都太迟了，一股力气把我压在石头上，使我动弹不得，在我拼命挣扎之际，双眼俄然一凉，两根金属状的长条硬生生地插了进来，随即还旋上一周，我本想大叫，奇怪的是，我竟一点点感觉不到痛苦，用手一摸，是两把钥匙……
我就是在这个时刻醒来的，台上的教师正用脚踢着讲台，音响里一直发出让人烦躁的电流声，这一定是误碰到哪根电线的成果。我猜他一开始还想假装没听见似的持续上课，可是不到一分钟，脸上便流显露厌烦的神情，所以才会呈现我看到的一幕。
尝试了十来下之后，那声响总算消失了。
我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刚那个奇怪的梦，合理我要垂头时，余光感觉到了少许异常，我一惊，再昂首一看，呈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平生第一次睁大了自己的双眼，然后使劲地揉，直到眼泪婆娑才颤巍巍地再次张开。依旧是毫无讳饰。教师那衰弱的身躯，焦黄的皮肤乃至茂盛的阴部都记忆犹新，而前方的同学们齐刷刷地显露洁白的背膀，宽的窄的胖的瘦的，有的长满粉色的痘痘，有的闪着光泽的毫毛，尤其是F的背，由于离我最近，便看得真真切切，润滑的肌肤上印出她细长的肩胛骨和脊柱，绿色的静脉好像安静的河流在这片雪色之地流动，我略微偏了偏头，胸部的概括也显现出来，一种罪恶感油可是生，所以急速闭上了眼睛。而周围的人们好像彻底没有发觉出有何异常。我感到一阵晕厥，夺门而逃。
楼道里，大街上，公园中，所有人都光着身子，似乎原始人的集会。一团又一团的肉身在我眼前活动，臃肿的身躯，溃烂的伤口，雪白的妊娠纹和人们最隐秘的部位……悉数身体的隐秘，都显形于强烈的日光之下。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妈妈疑问地朝我走来，当她赤裸的身体映入我眼中时，我的眼泪一会儿就流了出来，由于只要这时我才真实意识到，妈妈已经老了，她再也得不到除了我之外任何一个人的爱了。曾经的她风情万种，而现在却仅仅一座生殖的遗址，让时刻之刃肆意分割。我不禁悲从中来，哭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