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生日

　　周四那天从泸沽湖乘大巴去丽江，为了赶飞机到重庆。在大巴车上我发了一篇公众号文章，用手机热点连的电脑，发完看读者留言，等我把电脑放回包里关掉手机的那刻，浑身开始冒冷汗，头晕地厉害，不受控制地想吐，特别想吐。泸沽湖往丽江都是山路，车子两分钟至少转三个弯，我被晃得痛苦极了，抓着前面座位的椅子支撑着，身体告诉我这次晕车没那么简单，我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事物，眼前发黑，力气也越来越弱，我有一种大事不好可能随时会死在车上的感觉，还很强烈，我不记得我当时嘴里说的那句话是“我要死了”还是“我好想死啊”。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很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我觉得太不值了，定的飞机票还没有飞，去重庆要吃的火锅还没吃上，还没有把银行卡密码告诉我妈，也没有告诉她这世上我最爱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都没来得及做我当时很不甘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双腿和脸上都是汗，冷汗，整个人瘫软下来，还有五个小时才到站我很可能半路就挂了，上了社会新闻也只会给社会添乱。我很难受，不知道是活着爽快还是死了舒服。想活着可挣扎起来又很累，想死也不能马上死很不痛快。到后来我决定坐起来，抱起边上的垃圾桶，放到胸前，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开始吐，用尽全身力气吐，吐出了酸酸的石榴籽，是我上车前在客栈门口摊铺上买的，因为便宜，吐了七八次到最后只能干呕，呕完我就没事了，我活了过来。

　　在我有限的二十多年生命里，也有几次觉得我快要死的时刻，都是一样的情况，头晕眼花浑身乏力有一次摔倒卫生间的地砖上，有一次躺在上海地铁站里。可每次我都活了下来。过了那个痛苦的劲儿，一切又会好起来，继续熬夜，继续吃辣，继续逞强，继续没心没肺，继续做一些不安全但很痛快的事，直到死亡再一次靠近我。我发现每次死亡逼近我的时候，我都在想同一件事：到底值不值？这不长不短的一生到底他妈的值不值？答案都是不！一点都不！每次要死的时候我都觉得还不够，一点都不够，我还有话要说，有字要写，有书要看，有人要爱，有远方要去，有美食要吃，甚至有仇要报，有怨恨要还。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在活着的日子我并没有尽力做好。没做成的事都叫遗憾，人死的时候不该给自己留太多遗憾，这是我四岁时就知道的道理可我只在要死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世上活得最酷的那批人，始终是在死时没什么遗憾的人，这是我今年唯一有价值的收获。

　　今年过得并不快乐，即使有过快乐也很短暂转瞬即逝。去年也不快乐，去年生日时在医院陪车祸住院的父亲，深夜在病房里发呆我劝自己再熬熬，后来父亲出院了继续骑着他的电瓶车在镇上晃荡。这两年我觉得快乐好难好难，前几天我写了条微博：一到晚上就想暴哭，根本控制不住负面情绪，已经很难有什么事情能让我真正开心起来的了，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有的话那肯定是我的错。 我好像丧失了那种让自己很快就能快乐起来的能力。朋友说我病了，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言论，他们只会说我病了说我这样不好那样也不对要积极要阳光要正能量，可是为什么不夸夸我今天也很好看今天也想给我打钱今天也想帮我点点小广告呢，他们只喜欢随便说说罢了，就像我一样。

　　我妈早上打电话给我，祝我生日快乐，我说我不快乐，叹了口气，她说小孩子不能叹气，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可每次听都很感动，我还是个小孩子呢。我妈生下我的那天，也就是27年前的今天，她干农活时肚子疼，一个人走了很远的乡路到镇上医院生了我，我是家里的第五个女儿，老三意外死了不过那时我还没出生。我爸要把我送人，送给接生我的医生一家，医生将我用褥子包好，要抱走，我妈哭，后来二姨和小姨一起来哭，我爸只好作罢。我跟我妈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说是啊你长大了什么时候结婚啊，我说结婚也不快乐就像你跟我爸，她说你生个孩子就好了，我说生了孩子更不快乐就像我们一家一样，她说什么快不快乐的啊一辈子很快的。可是不快乐的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直接死掉算了我没跟她说。

　　我喜欢的一个作家说：“一个人死了，可能还活在同他亲近爱他的人的心里，等到这些人也死了，就完全没有了。”是的，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所谓在世时为后人创造的价值都是附加的，所谓的“伟大”只是我们注定伟大不了的平凡人给自己设的假象，我们一生为它奋不顾身并自我感动。究竟什么才有意义呢，对我来说无非是在世时的体验，确切地说是快乐的体验，这里面包括有人追求伟大，有人放弃伟大。以前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健康平安快乐，可是今年和以后的每一年我只想要快乐，要很多很多的快乐。

　　我祝我生日快乐，也祝我真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