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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桔奶糖的滋味

2018-09-11 20:02:56 作者:陛上眼 阅读:载入中…

蜜桔奶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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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陛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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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五月把三天没洗的头发拢到耳后,用橡皮筋扎了个小髻儿。

  北方靠海的城市总是这样,夏天仿佛是拖着一条很沉重尾巴似的,来得缓慢而绵长。

  膝盖上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愈合,开始有点点痒,它们被两块创可贴包裹得很严实,谁也不知道其面目有多狰狞。她想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一包烟,路过巷口小卖店的时候,她透过玻璃门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狼狈模样

  阿伯正靠在货架上看傍晚的“新闻60分”,女播音字正腔圆地播报着:“27日凌晨在沽口路市场附近发生了一场……”五月像只受惊的野猫一般,用手对着电视机下面的按钮一通乱按,直到电视出现了满屏的雪花才停止。

  阿伯看到五月的模样有点微怔,随即给了她一包爱喜香烟,轻飘飘地说了句:“姑娘多穿点啊,今年夏天热得晚,转眼都六月了这天气还凉得像五月……”

  五月没听完阿伯的唠叨便拿着烟走出去了,回去的时候路过了宋春水家。她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缩在那扇木头门口,点了一根烟,想笑着唱一首从前常常跟春水一起唱的歌儿,却笑得满脸都是泪,她不敢大声哭,越是克制越是感到窒息。

  1

  在宋春水记忆里,她跟五月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在她们还没有相遇的时候。

  这座北方的城市很小,城北的老城就更小了,因此老城区没有秘密

  春水对五月的故事早有耳闻,听说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去野外科不幸罹难,从小被奶奶养大。小学年级的时候奶奶突发心脏病死在梦里,给五月留下了几叠皱皱巴巴的抚恤金和一间小房子

  在那之前,五月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快乐孤儿,而在奶奶去世的这一年,五月多出了很多素未谋面的亲戚。他们像魔鬼一样笑着拉起五月的手,介绍着自己是她的叔叔、婶婶或是什么其他的亲人

  那些人跪在奶奶的遗像面前哭得声情并茂眼睛却盯着八仙桌上用白布包着的那几叠钞票,好不热闹

  五月端来一个火盆,烧了几张黄纸,喃呢着:“奶奶,我二叔、小姑他们都来看你了,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富足安康。”五月始终没哭,反倒是那些大人哭得一声高过一声,她回头看看跪在她身后的人们,站起身子,拿起钞票扔进了火盆。

  火点燃了那几张粉红色纸片儿,也点燃了那些亲戚们的心火,他们推搡着五月,不小心撞翻了火盆。在消防车的警笛声中,五月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她小声说着:“奶奶的钱当然要给奶奶,别人不可以碰……不可以。”

  火被扑灭以后,街道派了几个社工来探望五月,想着把她送到哪个亲戚家里去抚养,而五月死活不肯,赖在奶奶从前睡的床前不走,不哭不闹就那么坐着,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久而久之,便只有一个社工按时来给五月送补助和一些生活用品,这位社工便是春水的妈妈,李艾冉。

  李艾冉常常在饭桌上谈起五月,说五月生得漂亮却偏偏有段这么悲惨身世,说到动情处还会情不自禁地落泪。因此,在见到五月之前,便在心里给五月画了一幅小像,宋春水不知道五月像不像她想的那样,但是五月的的确确是从那时就走进了她的生活。

  在宋春水小学毕业前夕,托李艾冉给五月送去了一个Kitty猫水晶发夹,说这个一定很适合五月。

  2

  后来春水是在一家清晨的馄饨店第一次碰到五月的。

  春水在靠近收银台的地方急匆匆地嚼着馄饨,而跟她穿着同样校服的五月站在收银台面窘迫地掏口袋,显然她连一点零钱都没有。专注吃馄饨的春水用余光看到五月,伸手递给五月一张二十元的纸币。五月回头送给春水一个大大微笑,说了一声:“再见面时还你!”就匆匆地跑开了。

  春水想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生大概是不会还钱了,因为五月跑得太快,她根本看不清她的脸。正当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她倏忽想起那个女生校服领口好像别着一个似曾相识的Kitty发夹。

  那天的风很温柔,春水走出馄饨店的时候正好吹散了清晨的薄雾,她闭上眼睛,能感受到属于初夏的绿意,以及像风一样的五月。

  “那是五月吗?”

  其实春水很早就想看看妈妈口中的五月,而那天清晨的偶遇像是一颗慢慢在口腔里融化的蜜桔味奶糖。

  亦或许是生活本身就充满惊喜,第二天春水在校门口又见到了五月。

  那天春水正带着值日生扫学校院子里的落叶教导主任破天荒地突击检查学生的仪容仪表。五月穿着一件贴满布贴和铆钉的校服往校门口走,对此事浑然不知不出意外五月被“灭绝师太”拦在了门外,五月对这样的惩罚满不在乎,权当放假转身就想往别处去。

  春水隔着学校围墙的铁栅栏,试探地冲着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小声喊:“五月!林五月!”

  五月寻声皱眉望着戴着红袖章拿着笤帚的春水说了句:“我认识你吗?”

  春水很想告诉她,她们认识,而且是很早就认识了。但是她没有,只是摇摇头悻悻地说了句:“从今天开始就正式认识了。”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校服团成一个球儿扔出栏杆,“你穿上吧,穿上就可以进来了。”

  接住那件校服的五月眉头皱得更紧了,“谁说我要进去了?真是自作多情。”

  春水身上披着五月那件花枝招展的校服,坐在花坛前面看五月穿着自己的校服进了学校,然后用两根手指捏着那件校服的领子走到她面前,似乎是对这件校服很厌恶。近距离看到春水的时候五月才恍然大悟道:“你这么好心,不会是想问我要那二十块吧,我跟你说哦,这次见面是个意外,我真的没带钱。”

  “没关系啊,我只是想认识你。”春水摸着五月校服领子上别的Kitty猫发夹,“你喜欢HelloKitty?”

  “没想到我在学校还这么有名,那个发夹是一社工阿姨送给我的,我可不能赔给你,而且我这人实在,别在我衣服上看着挺贵,实际上它不值二十块。”

  “没有啊,我想说我也喜欢来着。”春水的声音湖畔植物叶片上凝聚的一滴露水,缓缓流过植物细小叶脉然后坠落进湖水里,叶片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湖面就荡起一圈圈涟漪

  春水从前不知道蜜桔奶糖的甜蜜是哪一种,但在此刻突然明了,大概就是她一层一层把秘密包装精美礼物藏在一棵大树底下,等待五月自己发现;是夏天淋了一场打破聒噪蝉鸣清冽雨水;是为了去见一个人奔跑好长一段路之后的强装镇定;是出卖这份欢喜心跳红晕;是少女想要逃离孤独圈套神奇力量

  3

  而涟漪终归是涟漪,日子还是随风流逝的。

  五月依然是那个逃课的、不恭的甚至跋扈的五月。而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每一个自己窘迫的时刻,都有春水在场。

  十五岁,五月迎来了初潮,一个人躲在厕所里打哆嗦。她并不知道这是女生应该有的生理现象,当然她更加不知道这对于一个女孩意味着什么。春水走进去的时候,五月靠在厕所小格子间的门板上,把那一层薄薄的塑料门蹭得“嘎吱嘎吱”响,察觉到这异样的春水敲着门板问:“同学你没事吧?”

  五月把门拉开一条小缝,用水汪汪的杏眼打量门外的春水,然后一把把春水拉进格子间,对她说:“我可能要死了。”

  知道事情原委的春水笑嘻嘻地捏捏五月的脸,告诉她这是初潮,意味着女孩长大了。五月红着脸拥抱春水,春水脱下校服外套系在她的腰上替五月挡住裤子上一片红色尴尬

  打此事发生以后,五月就常常对春水说:“恩人余生让我来保护你!”

  而春水却说她的一年四季只有五月。

  4

  后来春水读了市里最好的高中重点班,五月在一中对面的职业中学美容美发。

  春水的性格依然温和得像五月的菡萏,而五月也感觉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再也没有可怕的教导主任去计较她的仪容仪表,烫了一头夸张的卷发。她常常是涂着厚厚的睫毛膏,嘴里叼着香烟,站在一中门口等春水放学,把脑袋凑到春水面前问今天化的妆是不是让她惊为天人

  高二那年文理分班,春水选了文科,坐在她前面的是一个男生名字叫樊星。

  繁重的课业压力,让春水本是光滑额头上长了不少痘痘

  搬课本去新教室的时候看到座位前面的樊星,春水很惊讶数学大神怎么会跑到文科班?

  樊星看着春水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樊星。”

  春水轻轻地握了握樊星的手说了一句:“宋春水,请多多指教。”

  没想到数学大神樊星不仅长了一张俊脸还是个话痨。

  可能樊星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在说话,靠着与生俱来的生理优势,樊星成了文科班一群女生的精神支柱大家选他当班长,樊星当仁不让挑起大梁,还不忘拖上春水,在竞选班会上他说:“樊星我有点力不从心,大家都读过冰心先生的《繁星·春水》吧,我提名宋春水同学当副班长!”

  下面同学起哄声一片,樊星朝着脸红的春水眨眨眼,走到座位上跟春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以后我主外,你主内。”

  春水有短暂的微怔,就被口袋里手机震动声打破了思绪

  “春水,我发现一个超级大帅哥!”春水盯着这条来自五月的消息,微微一笑,回复了一句:“又犯花痴!”

  打那天开始,春水成了不停旋转的陀螺

  “春水,下周运动会跟我去买点红牛!”樊星说。

  “春水,帅哥今天又去市北篮球场打球了,穿的白色篮球鞋超酷的!”五月说。

  “春水,运动员名单我们再核对一番!”樊星说。

  樊星总是找各种借口拉着春水在上课时间出门“办事”,然后又在自习课结束后的教室里,以补习数学为名,争取一段与她独处的时光。那些对于春水来说,即使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都无法理解的数学题,在樊星口里都变成了英语的完形填空那样顺畅简单

  有一个晚上,樊星正在讲一道解析几何题目,春水突然收到了五月的消息——

  “春水,我怕是要恋爱了。”

  春水有点恍惚,樊星用笔头轻轻地敲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没事,我最喜欢的朋友说她要恋爱了。”

  “那么春水也想要恋爱吗?”樊星笑着问她。

  春水被这略带揶揄的口气问得有点窘迫,推了樊星的肩膀说:“我知道我不聪明,你就别戏弄我了。”

  可是一直以来细心敏感的春水,偏偏在那晚像是被感冒堵住了鼻子,没有发觉樊星问句里藏着的糖粒儿。

  5

  宋春水不知道五月所谓的恋爱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她依旧忙着处理樊星安排给她的大小任务,只是感觉隔着一条马路的五月很久没有在校门口等她了。

  再见五月的时候,五月拉直了头发,细软的黑色长发温顺地垂在肩膀上,一张本就俊俏的脸虽然是素面朝天,但是更显得亮丽青春

  只是这些改变,都源于五月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自从发现了那个男生之后,五月放学就去城北篮球场蹲点,她不知道男生什么时候会去打球,但是为了难得的相遇,五月愿意把每天傍晚的时光用来下注,赌他会来。

  鼓足了勇气,她拿着一瓶矿泉水上去跟男生跟搭讪,得知他在一中读书,大概是个学霸

  五月不知道,这样的心动是不是真的就是喜欢了。但是每当看着他在球场上奔跑、挥汗如雨样子脑海里就会有一匹小白马飞奔而去,他在塑胶操场上的每一次踏步,都像是在敲击她的心房,而她想为他敞开一扇门,让他走进来。

  后来五月厚着脸皮问男生有没有喜欢的人。

  那男生倒是直白,说他喜欢的女生直发温顺,有点胆小,额头有痘。

  于是五月把自己当成一块橡皮泥,按照她的假想敌的样子,仔细打磨无奈五月是天生的好皮肤,夏天吃冒着热油的四川火锅都不会长痘。

  她拉着春水的手,撒娇一般地说:“春水,如果你可以把痘痘分我两颗就好了。”

  “你呀,”春水刮了一下五月挺翘的鼻头,“就知道犯花痴,长痘痘有什么好?想要拿去!全给你。”

  “可是很久没看到他了。”

  6

  五月说想去碰碰运气,央求了很久,春水才同意带她进一中。

  下午上课前,春水把校服脱下来从栅栏那儿递给五月,五月换上春水的校服俨然是一副乖学生的模样,春水坐在台阶上等五月走进来,短短几秒钟,恍若隔世。

  第一节课就是体育课,春水和五月坐在槐树下乘凉,一个篮球砸在春水后背,力道不大,春水回头,看见樊星嬉皮笑脸地捡起篮球,“嘿嘿”笑着说手滑。

  “嗨!”五月也看到了樊星,强装镇定地打了招呼

  “你们认识?”春水有点讶异。

  “报告副班长,我们在篮球场见过几次!”樊星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样子,“没事儿我打球去了啊。”

  本以为这一定是个有去无回赌注,没想到真的赌对了。五月眼睛闪着光,黏着春水问关于樊星的事,春水只是觉得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这世界是不是巧合得过了分?

  体育课的这一幕发生之后,春水便跟樊星保持着距离,樊星纵使再费尽心思地耍宝,还是换不来春水一个好脸色。于是他心急地偷偷把语文练习册上一道送分题“《繁星·春水》的内容是冰心受到印度作家()的《飞鸟集》的影响而写成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将一些‘零碎思想’收集到一个集子里”题干里的“繁星”改成“樊星”,然后传给后座的她。

  春水快速在卷子上用铅笔回了两个字“幼稚”,又传回给他。

  “樊星,喜欢春水”,樊星递给春水的卷子上端端正正、坦坦荡荡地写着一行遒劲有力的钢笔字。

  春水把那一页卷子撕下来,团成一个球扔在樊星桌子上,跑出了教室,靠在厕所的门板上泪流满面。

  她是胆小鬼,从来都是这样。

  7

  樊星以为是自己的鲁莽吓到了春水,以后便也没再提类似于“喜欢你”这样的字眼,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心意,只有五月不知道。

  临近高考的时候,她托春水送给樊星一个香囊,说是去庙里求的,很灵验。只是她听了梁静茹的一首《可乐戒指》,觉得浪漫得很,便又在里面加了一个可乐的拉环。

  她问:“那个叫樊星的男生会喜欢我吗?”

  “五月那么好看,谁都会喜欢你的,如果不是全部,那么也会慢慢喜欢上的。”

  “那希望慢慢快一点。”

  春水把东西交给樊星的时候,特意强调了是五月给他的。

  而樊星却认为是春水害羞找的借口,欣然接受。

  好不容易捱到了高考结束,五月练习了好几个月的《可乐戒指》已经唱得滚瓜烂熟,仿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春水把五月带到了班级的散伙饭桌上,对着班里的同学大方地介绍说,五月是她的家属,自己人。摆脱学校束缚的学生们各个穿上了颜色艳丽的衣衫,春水也不例外地穿了一条绿色的连衣裙,反倒是五月穿着一身白色的棉布裙子,显得清新脱俗。

  五月卸下了一身的戾气,只为了樊星。

  席间一颦一笑温柔如水,与旁人的交流亦是礼貌得体,只有春水看得出,五月眼睛里闪着的光只是为了樊星。她的手拧着自己绿色裙子的裙摆,她很怕五月遭到拒绝,更怕五月对她产生误解。

  饭后一行人决定去KTV,樊星拉着春水去服务台买酒水饮料。

  一整晚,春水都不曾跟他有什么交流,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樊星显得有点急迫。他从吧台拿了一听可乐,把拉环拉下来递给春水,大声地问她:“宋春水,我喜欢你这件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春水握紧了那个拉环,硌得手指生疼,樊星到底还是误会了。

  “我说了,那是五月给你的,她很喜欢你,你每次去篮球场都能遇到她,你以为那些都是巧合吗?我告诉那是女孩的真心!”春水压低声音对樊星吼着。

  “我不想管她,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五月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为了她跟我之间的情谊,你不能辜负了她的真心!”

  “那我的真心就是你去取悦她人的筹码?我要你亲口说你不喜欢我,宋春水。”樊星放弃了所有的骄傲,急得有些哽咽。

  春水望着樊星,看着他浓密的眉毛,看斑斓的灯光投在他白皙皮肤上的光影,走到垃圾桶前把那个拉环轻轻丢进了垃圾桶,轻轻地说了句:“替你把垃圾扔了,我不值得。”她的声音温柔,却像打碎的玻璃一片一片扎进樊星的心里。

  春水回到包厢的时候五月正在唱一首老歌叫《成全》,唱到“未必永远才算爱得完全/一个人的成全好过三个人的纠结”那句歌词的时候,她声音发颤,举起杯子敬春水,春水湿了眼眶。

  8

  这次为了告别的酒局,一直到凌晨一点才散场。

  春水和樊星有点微醺,而五月已经完全醉了,把胳膊搭在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肩膀上,拿着啤酒瓶不停地往嘴里灌着啤酒。

  一边喝一边说:“你喝不下也不要勉强!毕竟,一闪一闪亮晶晶,你不是我的小樊星。”

  男生大抵是第一次被女生这样豪迈地揽在怀中,紧张得动弹不得,樊星和春水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烂泥一般黏在别人身上的五月拉起来。

  春水执意自己亲自送五月回家,她把五月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五月也很配合地靠着她,两人歪歪扭扭地走进午夜的街道。樊星望着她们欲言又止,但知道春水的脾气,索性把嘱咐的话咽进肚子里。

  KTV离老城区并不远,路上已不再是车水马龙的景色,被霓虹装点的城市很难看见星星。

  五月眯着眼睛嘴里哼哼着一首儿歌:“月亮走,我也走……”春水吃力地扶着她,左边肩膀上挂着两只布包,有点踉跄。

  “春水,你知道吗?奶奶常常给我唱这首歌。她死了以后,我再也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了,很可笑吧。”

  春水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来五月受到的苦,拨弄着她凌乱的发丝,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蜜桔牛奶糖,剥开玻璃纸塞到五月嘴里。五月用舌尖舔舐了一下说:“其实这糖在我嘴里是苦的。”

  春水一时语塞,她明白她永远成不了第二个五月,更别提所谓的感同身受。

  走到沽口路农贸市场附近的时候,春水感觉有点力不从心,扶着五月靠在一个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上休息。夏夜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不断地有飞蛾围着那盏脏兮兮的路灯打转,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飞蛾扑火,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幕跟此时的她俩都很像。

  五月抱着电线杆,“咿咿呀呀”地喊着樊星的名字,春水看着她,也看着路灯下彼此亲密的影子。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春水知道老城区的夜晚并不太平,恐怕又是哪个流浪汉喝醉了酒,所以想拉起五月快速离开这里。

  五月并不知道危险的来临,直到从逼仄的小道里走出来的男人一把握住了五月的小臂。她试着挣脱那人的钳制,但是身体像是蓄满棉花的布娃娃,毫无力气,只得回头对着春水软软糯糯地说:“春水……我怕。”

  春水也明白这并不是一个喝醉酒的流浪汉那么简单,看看被她握紧的手,她觉得她可以做五月的英雄。她把五月揽进怀里,让五月的头埋进自己的肩膀,对着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喊了句:“喂!你放手,我要报警了!”

  男人歪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从地上拾起一个被丢弃的酒瓶,握着瓶颈往电线杆上一磕两半,形成锋利的棱角,他用瓶子指着春水低声吼着:“滚远点!”

  春水深吸一口气,用了全部力气喊救命,男人见状推开五月想要伸手捂住春水的嘴巴。春水带着些许醉意,用脚不停地踢男人的小腿,无奈依旧是以卵击石,无法脱身。后来春水咬住了男人捂住她嘴巴的手指,男人慌乱之中用酒瓶刺向了春水。

  春水不肯松口男人就一直刺,直到春水倒下,男人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走到巷口骑上一辆摩托车扬长而去。

  春水扯扯五月的裙角说:“没事了,没事了。”

  9

  摩托车雾灯刺眼的光线滑过,把眼前的黑夜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春水并不觉得疼,五月蹲下身子想要拉起她,没能成功,就索性一起坐下了。五月的酒意正浓,结结巴巴地说:“春水你……你怎么不站起来?嘿……你站起来……我们回家。”

  “嗯……回家。”

  “春水……樊星明明喜欢的是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告诉我?”

  “因为我喜欢五月啊。”春水的话轻轻柔柔,面对五月的时候春水永远是这样。可是这次不同,是一种融化的过程,像包裹蜜桔奶糖的糯米纸,慢慢慢慢融化。

  昏黄的灯光下,五月笑声清脆,春水靠在她膝盖上,她摸着春水的脸说着:“我也喜欢春水啊,但是我爱樊星。不过春水你可别哭!不许……不许哭!”五月嘴里喊着别哭却跟着哭了起来,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这一晚觥筹交错的幻影,她看到好多人流了眼泪,还有好多人在笑。

  大概是永远忘不了这一个晚上了。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樊星和春水在服务台买啤酒。

  KTV人声鼎沸,樊星打开一罐可乐,把拉环递给春水,然后大声喊着:“宋春水,我喜欢你这件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春水接过那个拉环,而她的回答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吞没了。

  五颜六色的镁光灯和震耳的音乐声像是一种嘲讽,她回到包厢,跟春水班里的同学一杯一杯地喝酒。

  春水戳戳她的后背,提醒她要不要唱一首梁静茹的《可乐戒指》,她也假装没听见一般地吼着:“春水!喝酒啊!喝酒!”

  而最后她只记得她喝了很多酒,然后抱着春水睡了好长时间。

  五月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个自己承诺要保护的春水,反而总是能给自己最大的安全感。

  10

  这次宿醉让五月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没有春水,没有任何人。世界仿佛回到了遇见春水之前的样子,孤独而锋利。

  她转头看看手臂上的滞留针,疯了似的跑出去,她听到走廊里两个护士窃窃私语着:“哎,你不知道的。死了的那个姑娘本来可以去重点大学,她妈就她一个女儿,真是惨啊。”

  “谁说不是呢?今天被送来的时候人已经僵了。”

  “唉,也怪她交了个不三不四的朋友。听说那宋春水的妈妈还是一直照顾林五月的社工,真是苍天无眼。”

  “我也倒霉值了个大夜班,又被分去管那小太妹的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自己朋友尸体旁边睡着的,没爹没妈就没心没肺了吧。”

  “我看是坏心坏肺吧……”

  五月听到这里已经满眼都是泪了,她用尽力气把护士的肩膀掰过来,问:“你们说春水怎么了?”

  五月跪在医院的石台阶上,她怎么都没想到,春水的妈妈就是李艾冉。看到李艾冉走出来的时候,她拼了命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双腿不听使唤似的,只得用膝盖一步一步爬过去。她满脸都是眼泪,拼命抓住李艾冉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李艾冉把眼睛微微合上,不去看这个自己照顾了七年的五月,然后借力把五月拉起来说:“五月,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以后再……再也不会……不会喝酒了。”

  李艾冉听到“喝酒”二字的时候,突然情绪失控,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翌日,五月穿着一条黑色百褶裙,膝盖上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最终,她还是把春水藏在树下的秘密礼物弄丢了,丢得彻底,再也回不来了。

  她拿着一束香槟色的玫瑰花站在灵堂外面,没有哭。她把花放在地上,对着远远的照片鞠了三个躬,转身离开的时候遇上了樊星。

  她的手第一次被这个男生牵起来,但是她再也没有了愉快或者伤心的情绪,像个木偶一般。樊星拉她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她就乖乖坐着。

  樊星小心地用棉签清理着五月膝盖上的伤口,他动作温柔,但是五月感觉到的却是完完全全的冰冷。

  清理好伤口后,樊星把五月拥入怀中,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点潮湿的气息,划过她的脸颊,把凌乱松散的几缕黑发轻轻绕道耳后。五月感觉心颤抖了一下,就听樊星温柔而缓慢地说着:“五月,没有谁会怪你,希望你认认真真地生活下去。”

  11

  五月点头,突然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闪着光的小月牙,她仰着头,仔细打量着这个曾经让她心心念念的男生。

  之后她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叫他的名字:“樊星,”她仰起头对他笑,地上积攒了一夜雨水的水洼映出一对璧人,“放心吧。”

  胸口曾经汹涌的爱慕情绪,只化成这样如鸿毛般的三个字。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但是那种喜欢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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