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九）
09
门口站着一个头发蓬松的烫发头女人，上身穿着金虎的那件红短袖T恤，下身穿着一条花秋裤。一看就还在哺乳期，奶汁渗了出来。二姑娘抢先问：“你，你是？”“银花。金虎的媳妇。我俩金银组合。”女人很自豪，似乎不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轻车熟路地说了这些话。“金虎，有人找你。”接着，亮开嗓门叫着。金虎从家里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上身还光着，怀里抱着孩子。“啊？啊！你？你！”二姑娘傻傻地瞪着金虎，嘴角抽动着，身子像被钉子固定在了原地。俊英看着二姑娘，急忙扶住了她。“金虎，你不是说？……”俊英看着金虎又看看银花，欲言又止。“我说什么？我又没说什么？”金虎眼睛呼啦一转，笑眯笑眼地看着俊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拍着胸脯。一刹那，二姑娘脸上如同狠狠地掴了一掌，瞬间跌入了深渊，秋风如此萧瑟地吹彻了她的头顶。她颤抖地看着俊英，想扑倒在金虎身上去，身子却再也无法动弹。“媳妇，回吧，大早晨这是见啥了。”金虎抱着孩子，搂着银花转身离去。二姑娘看着金虎，她想大声吼，她的喉咙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嗓子被死死地堵着，真哑巴了。只有眼泪肆意地落下。“回吧！”俊英看着二姑娘低声地说着。二姑娘跟着俊英，像个木头人一样，机械地走着。她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身体在不断地下沉，像要分解，支离。阳光不耀眼，这触手不及的事实，俊英也无法接受，她都被眼前的一切搞蒙了，虽然就在刚才，还听见了几个老人的话，但是，一时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怎么做了。她和二姑娘变成了一样的死相。俊英右手推着自行车，左手扶着二姑娘，二姑娘只是一个劲儿地流着眼泪。
走出后坡村，二姑娘“哇”地一声抱着俊英嚎啕大哭起来。俊英舍不得扔开自行车，又没办法去停好车子，无奈之下手一松，车子倒在了满是泥巴的地上。俊英倒觉得没啥，金虎就是那样的人。之前爹还提过金虎爹的行为有多龌龊，她也和二姑娘说过。今天看到此中情景，以后不和他来往就是了，干吗这样不能活的样子。俊英万万没想到二姑娘让金虎给糟蹋了。二姑娘抱着她嚎哭着，俊英也不想说什么，想着她哭上一会儿就完事了。没想到，二姑娘哭得没完了还不说，只听得她哭泣中说：“这辈子如何嫁人呀？”俊英一听这话，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一扶二姑娘的肩膀，“妈伊，你还不能嫁人了？嫁给谁都比他强！”俊英语气里满是愤怒，这时候她觉得应该好好骂骂那个男人了。“他爹就不是个好东西，他能好了？你看着吧，指不定哪天那个梳着爆炸头的银花也被一脚踢开了，你快快高兴吧，幸亏不是你成了他的女人。”俊英边骂金虎，边看着二姑娘，想着她一定会在骂声中很解气地也应和着骂几句。没想到，二姑娘哭声再一次竭斯底里地爆发出来。“你这是不活了？二姑娘？”俊英抓住她的胳膊，喊着她。“真的不能活了，你不知道。”二姑娘终于说了一句话。“啊呀呀，人家有女人，你再找男人，如何不能活？”俊英听着就来气，说话声音更大，更生硬了。“我，我，成了他女人了。”俊英一听，脑袋轰地一下，俊英知道这话的意思，一下子就把金虎彻底定义成了流氓。“他就是个流氓，你怎么就那样让她给？……”俊英说不出什么来了。“那可怎么办呀？你是不是有孩子了？”俊英突然问二姑娘这话，二姑娘木讷讷地站着，她突然也觉得身子好不舒服，这个月到时间了没见来事呢。这下，二姑娘不哭了，那么大功夫放声大哭也让她清醒了许多。多日来的压抑一下子也哭出去了，她摇摇脑袋，想着真出事情了。已经过了这个月的生理时间，她有些绝望地看着俊英，等着她给出个好主意。“你没感觉身体难受吗？我嫂子那时候恶心，不吃饭。”俊英看着她。二姑娘摇摇头。“那你打算咋办？”“二姑娘依旧摇摇头。“你傻呀？摇头没用，总不能等肚子大了，让人们知道了你再想办法吧？”“那你说怎么办？”二姑娘痛苦地看着俊英，似乎命运就交给俊英了，就等着她来做决定。俊英把车子扶起来，停好，取出座底下的抹布，擦着上面的泥。她边擦边看着二姑娘，边说：“你喜欢明娃不？”“不喜欢。”二姑娘弱弱地说着。“其实他真的挺喜欢你。”“我爹妈也这样说。”“你找明娃吧，他一定对你不错。老师们都说明娃以后一定有出息，我倒是看不出什么。”“还有，听说他哥要把他调走了，具体去哪儿，我不知道。”俊英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舍，但是还是都说出去了。二姑娘任俊英给安排，她不说什么，只是点头。她太害怕爹妈知道了这事情，害怕村里的人们知道这事情。太多的害怕，让她瞬间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破罐儿，随便找个主人算。她呆呆地看着远方，一切的美梦在这个金秋的早晨破碎的彻彻底底。
俊英没有再说什么，骑上车子，让二姑娘坐上来，这一路上，谁都没说一句话。秋风吹着，俊英有些疲惫了。太阳还不高，到了村子里，俊英告诉二姑娘自己想去学校上课，让她跟爹妈说那事情去吧。一进学校，俊英碰上了明娃，她看着明娃苦笑了一下，擦肩而过，急着进了教室。二姑娘回到家，妈在，爹到场面忙活了。她坐在东屋的炕上，看着妈正在做小孩衣服，嫂子要生孩子了，妈高兴地说：“咱家呀，你嫂子们都好，你二嫂是头胎，妈都给弄新的，天气凉了，新的暖和。”妈边说着边撕棉花。二姑娘一听到孩子，心又被刺了一下，她突然和妈说：“妈，你让人给我说明娃去吧，我找他。”妈看着二姑娘，觉得这个孩子咋就一下子变了，那次提起明娃还犟得说不呢，今天大早出去一下，回来就说起了这。妈才不管那些，一想自己家的孩子能找明娃这后生，简直放心了。连忙说：“这可是件好事情，妈这就到明娃家，我自导亲去。”说着，妈放下手里的活，就去了明娃家。妈走后，二姑娘摸着炕上放着的小衣服，心里又“咯噔”一下，泪又涌了出来。她想起银花那样幸福，想起金虎那样无视她，还想起金虎怀里的那个小孩子，红肚兜，眼睛圆溜溜的又黑又亮。猛然间，她不由地想起了金虎粗壮有力的胳膊，她的身子，他亲昵的话语。她的心总是在想起金虎的时候乱跳，那潜伏在内心里的东西，这辈子大概都要随从她了。二姑娘还是没有在心里骂金虎，她苦楚，却又觉得挺幸福。她从来没有把金虎当成流氓。妈从外面回来了，笑盈盈的，还把明娃她妈也叫来了。二姑娘看着她们进来，躲到了西屋。妈叫着，“二姑娘快过来，你看婶子也过来了，咱们俩家等你爹回来，就把日子订好。从小长大，用不着相处。”明娃的妈也说：“就是，你们俩孩子相好了，过得好了，我们就高兴。”两位老人越说越高兴，恨不得明天就把喜事办了。晚上明娃和他爹都回来了，三口坐在炕上，说起今天的事情，明娃爹一听，也是合不拢嘴了，当下看着明娃就问：“娃，你说？”明娃直接了当地说：“我一直都觉得她挺好。”“那不就行了，等你哥回来，让他给你订结婚时间，从小一起长大的，早早结婚，爹妈也算是把你们都盼大了。我们就是死也放心了。”“爹，说得啥话？”“你爹就那样，一高兴就提死，真让你死，你愿意？”明娃妈白眼了就下他爹。他爹忙说：“我就说那个事儿，办完了咱们就放心了。孩子们以后如何，让他们自己走。二姑娘不错，咱们看着长大的。”一家人高兴地吃着饭，明娃饭后真想去二姑娘家一趟，但是天已经黑了，还是没去。平时，他很少过去，总是怕二姑娘说他。再说，每天晚上，他多数时间在备课，要不就看书。上次，哥顺便买了不少关于管理的书籍，哥告诉他多看看，万一有用。他也喜欢这类书籍，有没有用，看看总是没有什么坏处。夜静悄悄的，月亮升起来了。明娃看着书入睡了，这一夜，他梦见了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