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前的枣树

　　母亲家门前有三颗大枣树，树高叶茂，结出的枣子，颗大饱满，又脆又甜，并且年年果实累累。大枣树的旁边还长出了七八棵大小不一的小枣树。

　　这么好的枣，要是我家门前的压水井旁也能种上两颗就好了，一来枣树长大了浓荫盖过水井，在那压水洗菜就不用担心要被烈日晒了，二来也可吃到又脆又甜的大枣。于是，我便向母亲要求要移种两棵到我家去。

　　父亲拿来锄头，问我要哪几棵，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两棵枝干粗壮、已高过人头的枣树让父亲挖。母亲听到赶忙从厨房走了出来说:"这两棵今年都要结枣了。"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她是不舍得那两棵快"成年"的枣树离她而去。我便略带撒娇地央求："那就让它们去我家结呀，你这还有好多棵能结枣的呢。"母亲不好再说，只好不舍地看着父亲抡起锄头向枣树根部的地面挖去。只见锄头落地，并未挖起预想中的大土块，还发出刺耳的硬物与硬物的撞击声。原来，这些枣树都生长在青石块中，要说有土壤，那也是多年来石块风化，粉尘堆积的结果。我不禁为被选中的枣树感到幸运起来。

　　父亲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那两棵枣树从碎石中挖了出来，还附带了一棵处在"婴儿期"的小枣树。我不屑于它的存在，随手把它扔在地上，父亲连忙捡起来说:"挖都挖起来了，你就拿回去种吧！"拿就拿吧，拿回去也是被扔掉的，我那也就只够种两棵枣树的地儿。

　　春雨绵绵，正是种树的好时节。挖坑，放树，填土……丈夫忙得不亦乐乎。我也没闲着，站在旁边指手划脚，有时还有想亲自上阵的冲动。我想，把它们种在这么“干净”的黄土里，再加上坑底垫了从邻家拴牛的地方揩来的参杂着碎牛粪的肥得发黑的营养土，这枣树定要长得难以想象的好。

　　至于那棵"小细苗"，栽与不栽，结果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即使它能成活，那也要等个四五年才能成荫见果吧。可现在把它扔了又有点于心不忍，毕竟都已带回家来了。实在是没有可供它安居的好地儿了，就把它插在那个装修房子时倒出的废墟堆上吧，记得那是由碎水泥块、断砖头、地板残角什么的堆积起来了的，现在那上面倒也长了不少命大的杂草儿，能不能成活，就看它自身的造化了。

　　风雨来时，我给枣树绑上小木棍，怕它们一不小心折了腰；烈日当头，我给它们浇上水，怕它们渴得受不了。可春去夏来，那两棵枣树并没有长高，更没像母亲说的，结出枣儿来。值得欣慰的是，它们绿绿的叶子告诉我，它们还是挺喜欢这儿的。再看看废墟堆上的那棵小可怜儿，黄黄的叶子就像三毛头上的头发，不用数也知道有多少。

　　第二年的春天，当别的花木都在该抽条的时候抽条，该开花时开花，生气勃勃时，那两棵被我用心栽种的枣树却停滞在那儿，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该长长了。倒是那棵小不点儿，好像比去年长高了不少，叶也绿了许多。

　　今年已是栽下枣树的第四个年头了，其中一棵枣树已被弟从寻乌买回来的杨梅树所代替。早在去年，这棵枣树就开始长虫、脱叶、直至完全干枯，而另一棵，现在倒也还立在那里，但那病恹恹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时常让我感伤地想：它也命不久矣！看着被寄予厚望的大枣树一棵也留不住了，我黯然神伤，向人一打听才知道，枣树命硬，喜欢生长在贫瘠的地方，土壤过分肥沃反而不利于它们的生长。

　　终于，剩下的这棵大枣树以它光溜溜的枯枝向我们宣告了它生命的终结。当那棵枯枣树被我亲手连根挖去时，我便有了很深的负罪感：因为我的爱，它们才来到我家；因为我过分的在乎和呵护，它才过早地命归西天了。废墟堆上那个从未被我待见过的小生命，现在已经是一棵高过一层楼的大枣树了：片片叶子像是在油缸里浸过，绿得透亮；枝干粗壮，让它有足够的本事去经风历雨。然而，它现在的繁茂，对我来讲，似乎是一种批判。

　　眼前的枣树，让我想起了好多过去的人和事，他们在我心里就像这两棵大枣树一样可惜，我爱它们，便固执地强加以自己爱的方式，可到了最后才发现，我的爱已让它们感到窒息，以至于后面的触手难及。

　　其实，很多时候，强加的爱就是一种错，爱得越深伤得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