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散文|被遗忘的时光
被遗忘的时光
作者：晓文
如果没记错，这是高中毕业之后，二十年来，我第二次遇见你。如果不是你喊出我的名字，如果不是你有些尴尬地介绍自己的名字，我真的一时之间没有认出你。二十年前，你的眼神是略带忧郁的。那时候，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窝里深陷着伤感，你是那么喜欢唱伤感的歌曲。不知为什么，总想接近你，撩开你眸子里的伤感。二十年后，你的眼神仍旧是忧郁，散落着一点沧桑。 其实这个城市并不大，二十年的时光也不短，我和你的交集犹如同一平面内相交的两个圆，只有两个交点。 一起喝杯咖啡吧，我提议。天空中飘着雨丝，马路上这样的对望，总归有些不自在，况且我们已然很多年没见，几乎都把彼此遗忘在逝水流年里。 你说，好，并且立刻露出一个笑容。看得出你很意外也很欣慰。 你的笑容无端地咯了我一下，似乎，自二十年前我认识你，就没见你笑过。两年的同窗生涯，我曾经一度觉得你是一个不会笑的人。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都已年近不惑，你的笑容盛开在淡淡的细纹之上。于是我想，二十年前，如果你也对我这样笑，该会是多灿烂。而现在，你的笑容，似乎诉说着时光之痛，和一份时光沉淀后的苍白。 你坐在北，我坐在南，我们之间隔着精致的咖啡桌，窗外是落雨的秋，几把雨伞遮住了过往的光阴。 雨大了些，雨滴从檐角下落，风在窗外穿行。我用小勺，一下一下地搅着咖啡，车水马龙被关在窗外，内心是一缕细雨轻烟。 还记得你的心脏不太好，体育课你很少去上，现在，你身体怎么样？你问我，不是敷衍的味道。 我的小勺在手心里下意识地滑了一下，我一直以为，你从来都不曾在意我，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你还记得。 我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身体还不错。我笑着说。
被遗忘的时光
适当地喝些咖啡对心脏会好。你的语气很柔和。 是呢，所以我常常喝咖啡，只是晚上不敢喝，否则会整夜睡不着。我淡淡地说。 对咖啡这么敏感吗？我倒是很少喝，比较喜欢喝茶。你说。 上学那会，你就在我的前桌，却很少听见你说话。那时，你是一个沉默的男孩。现在看来，你好像比较善谈。 对，很敏感。我笑笑，把视线投到窗外。天空泛起了白雾，眼中的景物有些苍苍茫茫，朦朦胧胧。原以为很多记忆已经风干，却不想一场秋雨依旧濡湿了曾经。 第一次注意你，是因为你唱的一首歌。高二时，每个晚自习前，都会有十分钟休闲的时光。这个时间，文艺委安排了唱歌，谁愿意唱，就可以自告奋勇地演唱。因为是文班，班里有很多喜欢文艺的男女生，所以我们的十分钟一直都很精彩。 那个晚上，平素一直都很沉默的你，居然很动情地演唱了一首歌。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那首歌是刘德华的《天意》，当时很流行。第一次听就莫名地喜欢上了。我一直觉得自己五音不全，从不敢唱歌，但却特别喜欢听歌，尤其是那首《天意》，百听不厌。你的演唱声情并茂，我甚至恍惚地觉得，根本就是原唱。声音里特有的厚实与流畅，以及那份伤感的魅力展示得淋漓尽致，叫人无法抗拒。如果说《天意》俯仰皆是经典的诠释，那么你的清唱，俯仰则都是特别的味道。你唱得很投入，我们听得也很投入，我知道，你一定对这首歌也是喜欢至极，否则不会唱出让人感动甚至着迷的味道。 我想我就是在听你唱这首《天意》时对你注意的吧，或者说是一种喜欢的感觉。这种感觉怎么说呢，轻轻的、淡淡的。你坐在我的前面，其实并不起眼。你的个头不高，一头浓密的黑发，额前一直有几缕头发，几乎看不到你的额头。后来听别人说，你有抬头纹，所以用头发遮掩，我却一直未见。那日你帮我捡起落在地上的语文书，回头递给我时，正好有风吹过，我清晰地看见了你的额头，真的有一些细纹。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那些细纹是因为你太忧郁了，才过早地出现。你的眼神，你低垂的头，你的沉默内敛，你的不苟言笑，种种种种，于我来说都是挥之不去的忧郁。原本很安静的我，却那么渴望走近你，很想拂去你身上的那些忧伤，看到你明亮的笑容。那时我并不知道我对你的感觉其实就是男女之间懵懂的爱。只是觉得青春像只纯洁的白色小鸟，飞得很快，不可能抓住。
被遗忘的时光
你就坐在我的前一位，离我那么近却又是那么远。我看着你孤单，但或者你并不认为是孤单，否则你不可能在我们认识的两年里固执地不变。我和你没有多少交流，事实上，你和所有人都没有交流，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外面不惊不扰。 高二学期结束时，我们几个走读生留下来打扫教室，其中有你。你低着头干活，偶尔你也会抬头，我才发现你的睫毛很长，于是我想，如果你肯笑一笑，一定会很阳光，很英俊，甚至是青春飞扬。 我的书包里有一封信，一封厚厚的信，一封写给你的贴上邮票的信。这封信是我放假前一周写的，一个女孩写给一个男孩，我不知道算不算情书？时隔太多年，我当然记不清信上面都写了什么。但我想当时的那封信一定超过了我情感所承受的长度。我能记住的一句话是——我希望下一个学期可以看见你的笑容。 通过邮局邮寄给你，我怕会寄丢了；当面交给你，我怕会让彼此尴尬，更怕你会丢掉。你的书包放在课桌上，你出去倒垃圾，我拿出那封信，心如鹿撞，最终还是塞进了你的书包。然后我匆匆离去，甚至没跟大家打招呼。 长长的暑假，有足够时间让你消化我的那封信吧？我不敢去想你看完信会是什么反应，你是那么一个特别的男孩，做出怎样的反应似乎都是情理之中。 再见你，是两个月之后。高三，我们不再是前后桌，你和我之间隔了好几张桌子，还好，我抬起头依然能看见你。 你依旧波澜不惊，你依旧少言寡语，你依旧喜欢唱刘德华的歌曲，你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好像我的那封信你并没有收到，你再次见我时没有一丝一毫不自在，倒是我，一旦看到你走过来，便会匆匆躲开，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自作多情的事。 高三的一年漫长却也短暂，学校里那棵合欢花悠然绽放时，我们面临毕业了。一年来，我和你没有多少交集，记不得说过几次话，偶尔眼神碰撞时，我会刻意避开。后来，我常想，如果我能勇敢迎接你的目光，是不是就会看到你的笑容？ 你在我的留言薄上最后一个留言——我很难过以毕业这样的方式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但似乎只有这句话，可以表达我所有的心情。对不起，也祝福你！ 看到你的留言，我哭了，又笑了。原来这个故事里，并不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你从来都知道，有个女生偷偷地喜欢过你，她希望你嘴角上扬，常常微笑。也许在你看到这封信时，嘴角也曾轻轻上扬，只是你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毕业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没有开始，也就无所谓结束。
被遗忘的时光
还要一杯吗？你问我。 不了，喝太多，晚上睡不着。我再次笑着说。 你……还记得我们毕业的第三年，那次相遇？你看着我，仿佛是不确定该说还是不该说。 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那次是你骑自行车把我送回来呢。我很快回答。 十六年了，难得你还记得。你喝了一口咖啡，你额头的细纹比以前更深了，你一定还是习惯常常皱眉。 一九九九年，你大专毕业。而我因为高考以三分之差名落孙山，不愿意复读，去了家乡的小学代课。我们的遇见是在小城制药厂的招聘现场。你和三年前比，个子高了些，但依旧是眉头轻锁，眼神忧郁。我们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在彼此的眼神里都读出了恍若隔世的感觉。来应聘的人不少，一项一项的颇为繁复，你一直陪伴我左右。其实我并不热衷这场应聘，我很喜欢那个幽静的乡村和那些可爱的孩子，即便一直留在那里，我也愿意。爸爸妈妈却一直要我回城里，亲戚又与这家制药厂的主要领导关系甚密，我总归要回城的，虽然制药厂并不是我向往的地方，但碍于情面，又不得不来。 笔试、面试、答辩结束时，已经快到中午。所有人都要回家等通知，我本来就没打算来这里上班，没期望自然也没有压力。你好像很在意这份工作，并说，我们要一起来这里上班该多好。我笑笑却并未说话。 我跟你挥手再见，来到2路站点等公交车。你推着自行车出来，看到我，径直走到我身边对我说，我骑车载着你回家。你的声音里透露着不容置疑。 不用了，2路车很方便。我微笑着拒绝。 我载着你。你并不理会我的拒绝，再次重复。 我抬起头，触到你的眼神，那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忧郁，一点点渗入我的眼眸，我突然不忍拒绝。 坐在你自行车的后座上，你的白色衬衣晃着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有一天我们可以离得这么近，甚至只是一肩之隔。我很想问问，到底你为什么会那么忧郁？可我终究没有问出口。
被遗忘的时光
要下坡了，抓紧我。你似乎在命令我，而我下意识地抓紧你的白衬衣，心跳得很厉害。你卖力地蹬着，一个小小的上坡，我想要下来，你不许，我便不再动。 分开的时候，你看着我，就那样看着我，我们的身边是匆匆而过的人流。许久你才开口，现在说，我喜欢你，是不是晚了？ 我不敢抬头，怕那滴泪落下，我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所以我不想说，你这句——我喜欢你，我没感觉。是的，我有感觉，我也会心动。四年，虽然并不是很长的时间，也不足以让一个人轻易忘掉另一个人，只是，我的心已在远处。这句“我喜欢你”很重，几乎是我二十三岁的情感无法承受之重。我也曾经不止一次幻想，如果有一天我们遇见，你如果对我说“喜欢你”，我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 我的沉默，我眸子里的那滴泪，你看得见，也读得懂，你伸出手，帮我拭去，转身，离开。我们没有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 十六年之后，我们在这个秋天里相遇，那些早就被遗忘的时光，那些风干的记忆，还是叩醒了经年。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眼神还是盛满忧郁？我想问你，但我再一次忍住。这么多年了，你的眼神不再会是忧郁，也许根本就是我误会了。就像我习惯嘴角上扬，就像你习惯眉头紧锁，其实，我们只不过都是习惯而已。想到这里，我突然就释然了。于是很庆幸，始终没有问你那个一直被认为是谜的问题。 你很好吧！ 你很好吧！ 你和我同时问出这句话，风轻云淡，心无旁骛，那是一种内心温柔地抚摸，犹水流过青石般柔软舒适。 我们一起笑了。笑是最好的回答，亦是最好的祝福。你笑的很灿烂，弯弯的眼睛，像停留在青春窗口的一抹弯月，定格在我十九岁的回忆里。
【编者按】那个街头的突然邂逅，你在微笑，他也微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相遇、叙旧、咖啡、音乐，回忆起过往，那个曾经被遗忘的时光。彼时的他，帅气，但满脸忧郁，他歌声悠扬，打动了你的心。而你的信笺，他已读，你忐忑地等待到毕业，他才用特有的方式告诉了你。经年后，再相遇，他说喜欢你，但已时过境迁，当时的你，已并非那时的你。回忆，都是过眼烟云，你们已经无处追寻，都是人生的碎片，想要拾起，却寻不见。他的皱纹，他的忧郁，他的微笑，都已不再重要，离开的时候，相信你们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声再见。晓文的散文总是带着一点淡淡的愁，让读者心生感伤。问好晓文，推荐赏阅！【编辑：鸿渐于陵】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919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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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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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晓文，75年出生，河北遵化人，江山网签约作者，时光之城社团副社长、编辑，遵化作家协会会员，唐山作家协会会员。品文写文平常心，得一素心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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