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子

　　早上到校，突兀地遇到一件事:五年级一个学生的父母都在走廊，和班主任谈着什么。小女孩雷惊云哭的梨花带雨。我路过，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她母亲说:“没什么。”我也没在意，进了自班教室。

　　过了一会儿，我正上早读。五年级班主任走过来叫我，我出了教室，她说:“你们班杨昌美昨晚在我们班级群里发了好多话。涉及到雷惊云。现在人家的父母都来了。”“是杨昌美吗？她怎么会在你们班级群？你确认？”“应该是。”“不会是杨昌玲吗？”“从说话的口气看，应该是杨昌美。人家雷惊云现在要转校呢……”

　　何以至此呢？我一头雾水。杨昌美和杨昌玲是同胞姊妹，姐姐在我班，六年级，妹妹是五年级。还有一个弟弟，二年级。他们一家是云南人，在村子里的砖厂打工。父母我都见过，本本分分的。杨昌美平时在班里积极向上，很乖巧的一个女孩儿。

　　因为我是语文老师，上早读。孔老师教数学，早读没有她的事。一班学生还在等着，就没有多谈。只知道是杨昌美母亲的微信号昨晚在五年级群里说了很多事，引得雷惊云的父母大早上来校找老师。

　　我叫出了杨昌美，问是怎么回事。她说昨晚上是她干妈在群里说话的。干妈？怎么又出来个干妈？“您母亲呢？”“我妈妈昨晚上上班，一夜没睡觉。”孔老师打开她的微信，指着一段话说:“你们班的学生名字，一个个清清楚楚，绝对是杨昌美发的，别人怎么会这么清楚。”孔老师又说:“雷惊云的家长来了，人家不行这个事。杨昌美的家长必须来校。”

　　一个孩子，面对三个大人——五年级的正上课的语文老师也站过来了——而且是咄咄逼人的大人。我就说:“这事我也不大清楚。既然是群里发生的，还是在群里解决。不管这些个言论是谁发的，现在就让这个微信号的主人来一下吧。”杨昌美小声说:“我妈妈和爸爸今天还要上班，他们昨晚上一夜都没睡……”孩子的眼泪都下来了。

　　还要上课，我就进了教室。孔老师也表示等我下课再说。透过玻璃窗，看见雷惊云的父母已经离开学校了。杨昌美随我进了教室，我就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问，杨昌美还没回答，教室里就炸开了锅——所有的学生你一言我一语就说开了:昨天下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上课一半儿的时候，孔老师过来给正上课的宋老师说，下课别让六年级学生走，她有话要问。我在自己住室，这事一点不知道。我等到放学，进教室要查几个孩子的作业时，他们都走没影了。

　　宋老师上完课，走了。孔老师拿了一张纸进到六年级教室，问谁偷了他们班同学的东西。纸上是失物单。没有人说自己偷了东西。查出来许佳静和闫尚栋曾进过五年级教室，有重大嫌疑。

　　大概是这样，究竟怎么回事，也不清楚。我继续检查孩子的背诵。然后，有人叫杨昌美出去，就出去了。

　　我都下课了，也不见昌美回来。也不见要和我详谈的孔老师。去办公室接水时，看见杨昌美的父母都在，孔老师也在，杨昌美对着一张纸拿着手机在摆弄。我进去，他们也都没搭理我。我也不好过问。——既然孩子的父母都在，我这个班主任也就暂时靠边站吧。

　　过了一节课，又过了课间操，到第三节课后半段，英语老师打电话给我，她正在教室上课，难道又有哪个学生捣乱了？我赶紧去教室。

　　原来还是杨昌美的事，孩子刚刚进班，赵老师看见她情绪不好，问了，教室里又是一片吵嚷声。很多男同学说雷惊云老师打他们。“你个男同学会被女生打？”“我们韩老师说男生不许和女生发生冲突，所以我们就不敢惹她，她倒每天打我们。”宋明杰和闫尚栋说几乎每天都要挨雷惊云的打。他们都是寄宿生，下午放学，别人都回家了，他们在学校时间长，难免有点不愉快。但是，杨俊毅站起来说:“我那天来教室，也不知怎么，雷惊云一脚把我踢趴下了。”“怎么回事？”“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一不高兴就打人。”我是问杨俊毅栽到地上有没有事，他却给我回答他不知道为什么被踢，眼泪汪汪的。杨俊毅是走读生，和雷惊云应该没有多大交集。

　　这小孩子，打打闹闹也都正常，孩子嘛。但是，何以闹到这种地步，大动干戈的。

　　又是上课，然后放学吃饭。我的心里老大不舒服。自己班的孩子，整天教育他们要有风度，男生要绅士女生要淑女。今天到出了这档子事。

　　饭后，我叫杨昌美到住室，详细问了问，才知道，昨天下午，很多同学是哭着回家的。杨昌美说她妹妹的双面胶在教室里丢了，五年级的同学应该知道，孔老师批她顶撞老师，“没有道德没有良心没有教养”！杨昌美哭着回家，心里委屈，就在五年级群里给孔老师说了详细。

　　孩子，群里，能随便说话吗？微信群是个场，言语一定得谨慎，怎么可以在群里大发议论呢？有什么事，不能和老师私下里谈吗？有什么事，不知道找自己的班主任吗？

　　这事，到现在我也只是知道冰山一角。孔老师也没有继续和我谈的意向。她把事情处理了吗？对于杨昌美，我该怎么面对呢？——我们班的孩子，我没有参与关于她的事情的处理，完全是由别班的老师在左右事态。是我失职吗？

　　我想起了闻一多的《七子之歌》，母亲孱弱，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任由西方列强掠夺蹂躏。我怎么觉得我像二百年前的中国呢！

　　这么一个班，男生多女生少，调皮的多用功的少，整天状况不断。我当班主任，心力交瘁。但是，今天，我却觉得又有点对不住他们——没有好好保护他们，他们还是一群孩子呀。

　　我该筑起我们的篱笆吗？谁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