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皮丨人活一辈子没有孙子怎么行?
换皮丨人活一辈子没有孙子怎么行?
一
“监狱里不能抽烟。”
搜身的狱警翻转烟盒,“哦,这烟不便宜。”
画皮抽出两根,把烟给对方,“送你了。”
对方也不客气放进口袋,这一包烟顶得上他一天的工资,何况还是包新的。
狱警把画皮和罗雪领到采访室门口,“你们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一进审讯室,就看到一个剔光头的囚犯穿着囚服,两手绞在一起,腿不停地抖动,背对着她们。
囚犯对面有张椅子,画皮坐下来,烟衔在嘴角,掏出打火机点燃。
罗雪把摄像机放下来,装模作样对着囚犯聚焦摄影,可开机键都没碰。
她们两人假装当地大型电视台记者进来采访囚犯,实际是画皮见客的说辞。
反正罗雪不知道她哪来的上级特殊批示以及记者证之类的玩意,但她说还少个扛摄像机的人。不蹭白不蹭,她也跟着混进来了。
审讯室虽有监控探头,但依画皮的要求,关闭了声音录制,就算坐在监控室,外面的人也只能看到他们对话,却无法得知交谈内容。
虽然画皮在里头吸烟,但狱警也不敢贸然打断。
“画皮,你可算来了!”
画皮把烟灰掸到椅子旁的水杯里,“你心脏马上归我了,临死前,来慰问慰问你。”
“我不要慰问,我要换皮!”
罗雪立刻望向画皮,虽然猜到了对方会提这样要求,但她不知道画皮会怎么回答?
二
肖林犯的是故意杀人罪。
肖林虽然当了爷爷,但也就四十好几的年龄,年轻的很。
他的儿子,这两年来给他一连添了两个孩子,按理说,他该高兴,可是,他却很忧愁。
因为一连生的,都是女孩,大的九岁,小的三岁。
他们一家在这大城市,虽然也不算穷困,家里也买了辆三万的小车,但要再生一个,却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家当年在农村,哪个不知道添个男丁才能耀祖光宗,现在就算已经扎根在这大城市,思想也是根深蒂固。
肖林问过儿子的意见,问他要不要送走一个女孩再生个儿子?儿子却觉得两个女儿挺好,又乖巧又听话,带起来还省事。
可是肖林却始终无法接受。
小孙女们一天天长大,而儿子也越来越宠她们。可是不知为什么,只有肖林心中愤愤不平,越看她们越不顺眼。
他真的,特别想要个孙子。
但要想再生一个,就只能想办法弄走现在的两个孙女。
这些年在大城市,每年他也看了不少新闻,他发现只要到了夏季,儿童死亡高发案件要不就是溺水致死,要不就是不小心被反锁车内致死。
他没钱带她们去泳池玩,但小车嘛……
心中动了歪心思,就像附骨之蛆,难以摆平。在他观察与筹划良久后,终于选在某一天,肖林趁着儿子儿媳妇有事外出,动了手,用爷爷的角色骗她们上了车,再按下了车钥匙的锁。
正值三伏天的渴暑之季,两个不超过十岁的女孩的高温的密闭牢笼撑不了多久。
而他却回了屋里睡大觉。
儿子儿媳妇黄昏时分才回的家,很快就发现孩子失踪,他就假装刚睡醒,跟着他们一起去找两个孙女。
等找到了她们的尸体,儿子和儿媳妇哭的撕心裂肺,他也跟着一起哭。
警方介入调查时,虽然他们按照标准流程调取了监控录像,看起来也像是小女孩们自己跑进车里。
可是在走访调查时,警方还是对肖林起了疑心。
也许小区摄像头没有拍到肖林指使小女孩们进入车辆的一幕,但警察在走访其他租户时,有一家便利店不太清晰的监控探头中,真的拍到了案发过程。
他们把肖林带回审问,直到肖林供认不讳。
因为案件情节极其严重,肖林自己都知道必死无疑。
但他曾在两年前因为打赌打输了,凭着好奇光顾了画皮的店,并把自己的心脏做了抵押。
他在这时,想起了画皮。
“所以呢?”画皮沉默少许,夹着烟,靠在椅背上,淡淡烟气从红唇的间隙吐出。
“所以,我要跟我狱友换皮。”
三
肖林说的狱友是胡长曦,三个月前因故意伤人罪入狱,三天后是他刑满释放的日子。
胡长曦虽然犯得是故意伤人罪,但也只是在家里进强盗时正当防卫,但因以前当过兵,下手太狠,反而把强盗伤得不轻。
肖林不仅仅看上他即将出狱,还有胡长曦美满得意的家庭。
胡长曦属城市中产家族,儿子也算争气,才三十岁出头,年薪就五十万。
——最重要的是,胡长曦还有正在上小学的孙子。
孙子的照片,胡长曦每天都要摸上很多回,逢人就夸他聪明伶俐的孙子。还经常跟狱友们说他们一家如何宠爱孙子,而孙子又是如何的争气,去年还代表小学去参加省里的围棋比赛,拿了第三名。
肖林一边听,一边暗中羡慕。
胡长曦一进来,肖林就盯紧了他,经常跟他套近乎,还装作兴趣浓厚向他打听胡家的种种事情。
胡长曦以前当过兵,为人爽朗大方,他看肖林真诚,也掏心窝子的和肖林来往。
只要肖林有兴趣问,他都照答不误,什么事都不兜住。
他并非不知道肖林的进监狱的原因,胡长曦虽然没好表达什么,但他脸上还是有掩不住的自豪,自豪自己老婆生了个儿子。
自豪自己儿子又生了个孙子。
他们每每谈及此事,胡长曦都长叹一声,拍拍肖林的肩膀,说可惜了,不然我还能带你去看看我家孙子。
肖林逢场作戏,暗不作声挪开肩膀,笑笑说我也该死。
白天他们关系密切地来往,黑夜肖林就会在狱友入睡后坐在床边。
仔细回想胡长曦白天的一举一动:他发呆时爱抖腿,拿杯子习惯大拇指摁在杯沿上,笑起来嘴角习惯向右撇……
再对着镜子模仿,实在看不清镜子就在脑海中模拟。
模拟完毕就回想胡长曦的家族状况:他老婆早逝,自己名下有一套房产,写的是他的名字,未来会写儿子名字,现在跟儿子儿媳妇住在一起,孙子在上小学四年纪……
这样的功课,每一天、每一天他都在不断重复,已经持续整整三个月。
如今,到收割累累果实的时候了。
四
肖林陈述完毕,眼中的精光盯在画皮身上,“你是妖,人间这点琐事,难不倒你吧?”
罗雪咽了咽口水。
画皮面色清冷而淡薄,烟气从血红色的嘴角缕缕渗出,“我该回答‘难的倒’,还是‘难不倒’?”
肖林嘿嘿一笑,“当然是希望你妖力无穷,难不倒了。”
“你有答案,何必问我。”画皮把烟递到唇边,“别自作聪明。”
“是,是……”肖林讪讪笑着。
然后,没有人再说话。
画皮抽着烟,目若无物。罗雪厌恶的目光上下扫视肖林。肖林看画皮没有出声,他也没敢吱声。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三分钟。
最后肖林还是打破沉默,“那我能换皮吗?”
画皮眼睛眨也不眨。
“能。”
“真的!”肖林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要不是他还戴着手铐脚链,他就要给画皮跪下了!
罗雪冷下声音,沉色,“阿画。”
罗雪极少用这个称呼唤她,如果用了这个称呼,就是她极为严肃的时刻。
画皮起身背对罗雪,把烟头扔进水杯,嗞嗞熄灭。
“三天后,你会是新的胡长曦。”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监狱外,雨还是大的不像话,天色昏暗,细密的水帘从屋檐垂挂着,出了监狱最*的大门,画皮撑起伞,往外走。
“你在做什么?” 大雨中,罗雪快步与画皮并肩。
“换皮。”
“为什么?”
“人拿钱要办事。我拿了人心,也要办事。”
她们走进便利店,画皮去买烟。
“你明明可以拒绝他!”
画皮摇了摇头,示意她拒绝不了。
“有你拒绝不了的事?我不相信!”
画皮没有与她过多谈论,只是伸出手,点了点罗雪心脏的位置,那里已经没有了心跳的声音。
罗雪不明白画皮的用意。
“我能掌握人这里的心。”
画皮的纤长的手指移到了罗雪胸口正中央,“但这里的心,除了每个人自己,从来都不被任何人所掌握。”
画皮收回了手,淡淡瞥一眼罗雪。罗雪看着画皮揣着新的烟盒,拿起门口的伞,重新走入了雨幕。
“这跟肖林换不换皮有什么关系?”她追上去,继续追究。
画皮勾起唇角,异样挑了挑笑容。
“你会知道的。”
五
三天后的清晨,肖林被一阵铛铛铛的敲门声吵醒了。
“胡长曦!起床了!今天是你刑满释放的日子。”
肖林睁眼,有点迷糊。
“喂!你家人都在外头等着了!”嗙啷一声,监狱的门被打开了。
肖林疑惑,家人?他哪来的家人?
他的家人在两个孙女死后不是和他决裂了吗?
“铛铛铛!”狱警又是极不耐烦地敲击着门杠,“胡长曦!这么喜欢在号子里蹲着?蹲一辈子得了!”
狱警懒得等他,要把门关上。
胡长曦?
肖林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再一看镜子内的自己!赫然是胡长曦的脸!
他……他竟然真的跟胡长曦换皮了!
肖林这才反应过来,一个激灵地翻腾而起,“别关门!别关!”
他跟着狱警办理了手续,换上了胡长曦当初入监的衣物,肖林对着镜子整理衣衫。
当他在清点随身物品时,听到守在门口的狱警低声交谈。
“昨晚,2094死了。”
“谁?哦!我听说了,是那个亲手杀了两个孙女的爷爷。”
“怎么会有这么狠的人啊?就为了能生个孙子,把自己孙女杀了!现在倒好,还没执行死刑呢,自己先死了。”
“估计是害怕执行死刑,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哎!”
肖林对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脸,激动的心情一点点平复下来。他仰起头,面无表情地扣上了衣服最后一粒扣子,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
然后,他对着镜子,刮了刮胡长曦的脸,露出了不咸不淡却满是得意的诡秘笑容,一如他直面两个小女孩被从车里拖出来时的隐蔽微笑。
死了好啊,死了好。
当肖林跨出了监狱的大门,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商务车,车旁边站着胡长曦的儿子胡英,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孙子牛牛。
胡英和牛牛远远就对着肖林打招呼。
阳光下高耸的监狱竖立在肖林背后,蔓延出长而深的阴影,蔓延在肖林头也不回向前迈进的路上。
……
此时此刻,画皮正躺在沙发上,将厚厚的书又翻了一页。
罗雪坐在对面的沙发追剧,头也不抬,冷不丁来了句,“胡长曦,该释放了吧?”
桌上烟灰缸内的烟头燃到最深处,自己湮灭了。
“或者说,我该说肖林,被释放了?”
“他们两人,现在没有差别了。”
“真正的胡长曦呢?”
画皮沉默,罗雪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你是怎么做到的?”罗雪抬头,“没有密室,没有手术,你就这么把他们换皮了?”
“我是妖。”画皮漫不经心的,又把书翻到下一页。
短短三个字,就把罗雪一连串的问题堵了回去,“做妖真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错了。”
“哪错了?”
画皮把书反扣,重新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呆呆望着天花板,“做人才好。”
“为什么?”
画皮没有回答,而是把头歪向她,“我说你……一周有几天赖在我这了?”她发现最近的日子身边是越来越聒噪了。
“七天啊。”
“你就不能回你自己租的房子待着吗?”
“这里舒服。”
“……”
六
肖林几乎没有疑虑地,顺利地融入了胡家。
这半年,从来没有人对他起过疑心。
也对,毕竟他屁颠屁颠跟在胡长曦身后整整三个月,有好吃的先给他递上,有好烟先给他点上。
把能套的话都套了,能模仿的动作都学了。
自己不过是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抢了另一个人愉快的人生,这么想想真的是太值了。
肖林想起了换皮店夹着烟的漂亮女人。
那个女妖虽然脾气大了点,但好歹也帮他逃过了死刑,以后怎么着也要再去介绍多点人去那光顾。
肖林还在对着电视发呆,房间里却传来了胡英骂孙子牛牛的声音,然后牛牛啪嗒啪嗒跑了过来,后面是儿子胡英在抓着衣架要打他!
“爷爷!爷爷!爸爸又要打我了!”牛牛第一时间就躲在他的身后。
“你个小兔崽子,别有事没事就找你爷爷!给我过来!”
“他还小,你干嘛呢?”肖林呵斥胡英。
“我昨天明明叫他不要再去揪隔壁家小甜甜的辫子,昨天刚说完!这不!他今天又去扯!又把人家小女孩惹哭了,人家妈又来告状了!爸,今天你可不能再拦我了!这小子一定要对着干!我非教训他不可!”
“得了,差不多得了,男孩,逗逗女孩很正常,别一点小事就拿出来瞎折腾!大不了下午我去给隔壁道歉!”
“爸,你又惯着牛牛!他这牛脾气!就爱跟大人对着干!我非得治治他!”胡英把衣架指着牛牛,吹胡子瞪眼睛。
“这可是孙子!我干嘛要当孙女养了?对着干怎么了?对着干挺好啊!”
肖林把牛牛往自己身上拢了拢。
胡英见他爸又是铁了心的维护孙子,知道这顿又教训不成了,把衣架啪甩回筐子,叹气走了。
牛牛见爸爸被爷爷赶跑了,笑嘻嘻地抱着肖林,“爷爷最好了!”
“男孩嘛!搞点事瞎折腾很正常!爷爷支持你,啊!”
肖林宠溺摸了摸孩子的头,给他递了十块钱,让他自己去买零食了。
看着小孙子一跑一跳的小背影,肖林心里幸福的能溢出蜜汁来。
虽然一不小心杀了自己的孙女,也蹲了号子,但现在他有了新的家庭,还有了个黏他黏得紧紧的小孙子!
嗯,这心脏没白押!
这皮,没白换!
七
夏天还是夏天,热的很。
今天胡英带着牛牛出门办事,因为太渴,他就下车买水。
“牛牛,爸爸下车买水,你就待在车上不要动哦!帮爸爸好好看车!”
“好!”
虎头虎脑的牛牛盯着爸爸下了车,走进加油站的便利店内,正在他掏钱买水的空当,牛牛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他坏笑起来,想到了个捉弄爸爸的好方法!
他把副驾驶室的车门打开,自己爬到商务车的最后一排,然后猫下身子,躲在车座底下。
胡英拿着一瓶水回来,发现儿子不见了!副驾驶座的门打开了!
“牛牛!”
胡英把水往车上一扔,吓得他赶紧四处查看!
“牛牛!你去哪了?牛牛!”
胡英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粗略扫视整个便利店和整个加油站!但是都没有儿子活蹦乱跳的身影!
——绑架!拐卖!离家出走!
种种猜想都在胡英的脑海闪现!冷汗布满了整个脑门!
“牛牛!牛牛!”
牛牛躲在座位的最后一排捂着嘴低低偷笑,听到爸爸的声音实在充满了无助与惊恐,他才笑嘻嘻地从底下探头。
“爸爸!我在这呐!”
牛牛爬回自己的副驾驶座位,对胡英摇头晃脑的招手。
胡英擦了擦脑门的汗,这才如释重负坐回车上,“你去哪了?”
“没有啊,我就躲在后面。”
“那你车门怎么开了?”
“我开着好玩!”
胡英呵斥了他两句,毕竟他爱捉弄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就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心上。
回家后,胡英在饭桌上聊到了这件事情,“今天啊,可把我吓坏了。”
“怎么了?”肖林问。
胡英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这不说还好,一说,肖林的脸就黑了。
肖林问,“你是说,牛牛故意躲在车里不出来?”
“是啊!我当时可吓坏了……”
胡英还在说话,但肖林却蹭地一声站起来,去阳台拿了衣架,走回饭桌旁,站在牛牛身边。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肖林突然暴起,抓起牛牛就开始揍!死摁着他,一下一下把衣架打在牛牛的屁股上!
“爸!”胡英夫妇立刻跳起,想要阻拦肖林!
牛牛想逃,但被肖林死死钳在手心,他一边挨打,一边哭喊,“呜呜!爷爷!爷爷!你为什么打我?呜呜呜!”
震天响的哭声震得天花板都发颤!
但肖林不为所动,依旧冷着脸,黑着表情,衣架还一下一下地抽打他!
直到屁股足足挨了十下板子,肖林才放开他,儿媳妇一把将孩子拢在怀里哄。
胡英也来气!
虽然知道爸爸以前是当兵的,还对入室抢劫的强盗下了正当防卫的重手坐了几个月的牢,但这么没头没脑打人,还是头一次,更别提打的是亲孙子!
“爸,你干什么?”
“牛牛,你闹腾什么都行,爷爷不管你!”
“但是,只有车子,你不能随便藏着玩!很容易出人命!”
“为什么?”牛牛嘶喊地嗓子都哑了,“我只是藏一下,为什么不可以!”
“爸,你这也太夸张了?牛牛就随便躲躲,人命?不至于吧!”
肖林铁青着脸,声音极其严肃,“我说不行,就不行!”
八
过了半个月,立秋过了,但天气依旧很热。
今天是工作日,胡英的电话打到了家里,说他托人带的特产到了,但在朋友家放着,想麻烦肖林去拿。
肖林答应了,但因为家里只有他们爷孙两人,肖林就把牛牛也带上。
在肖林顺利接回了特产,他抱着一堆盒子下车,盒子不重,但很多,他就算一盒一盒码高捧起来,也能高到他的鼻子。
肖林不舍得让牛牛分担,就说,“牛牛,你拿钥匙先回家开门吧。”
家离停车场不远,几步路,肖林自然放心。
“好。”
牛牛蹦下了车,还没关车门。
肖林捧着一堆盒子,正打算把车门关上,就听到耳边传来邻居的声音,“诶,老胡!哟,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牛牛看爷爷跟邻居阿姨说起话来,反复观察之后,他嘭一声把车门关上。
但他人不在外面,而在里面。
他趁着爷爷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小小的身影嗖地穿过商务车的车座,又找回了上次捉弄爸爸的位置,弯下腰,猫在座位下方。
他躲在下面,愤恨地揉了揉屁股,上面一条一条淤青直到最近几天才好。
哼,爷爷这么宠我,从来没有打过我!叫爷爷上次突然打我一顿!我可是很记仇的!
爷爷不是讨厌我躲在车里吗?哼!那我偏要躲!
车内的牛牛躲了起来。
但是,车外的肖林并不清楚车内发生了什么,他依旧在跟邻居聊天,直到对方帮他分担了一半特产的重量,并要帮他送回家。
“老板娘,真不用了!”
“邻居这么多年,还客气什么?”
邻居帮他捧走了一半,肖林关上车门,往外追了两步,看对方真这么热情,也不推托。
他在隔着车好几步远的地方,摁下了锁车键。
“哔哔”!
牛牛听到锁车声音,心里不痛快,哼,爷爷果然不是真心的,上次把我打得这么惨!这次我在车里他都没发现!
牛牛越想越生气,哼!什么命都没了,都是骗人的!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我一定要等爷爷亲自来找!亲自向我赔礼道歉!
车外,肖林拢了拢自己手里的盒子,转身离开。
他得赶紧回去,牛牛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九
当天晚上十二点,画皮一直坐在沙发边,双手交叉,闭目养神。衣服也没换,烟也没抽,店门也是虚掩的。
罗雪觉得奇怪,她准备把门关了。
但画皮眼睛也没抬,“别关。”
“哦?你不是睡着了吗?”
“没有。”
“那你坐在这干什么?”
“我在等人。”
已经深夜十二点了,罗雪奇怪,“这么晚了,还有客人?谁啊?”
话音未落,一只手就拍在了门上发出巨响!一个人,就这么顺着虚掩的门跌撞而进!
罗雪本想去搭把手,但当她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理智让她刹住脚步。
肖林!
肖林脸上悲恸与惊恐交织,眼泪与鼻涕横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画皮重重磕了三个头!“画皮!画皮,求你救救我孙子!”
“救你孙子?”罗雪不无嘲讽,“哟,你杀了你的孙女还不够,难不成,还杀了你的孙子?”
原先的苦苦哀求被罗雪一讥讽,肖林却跟受到了重锤一般,愣愣说不出话来!
“他,他……”
“他死了,窒息而死。”画皮淡淡接话。
罗雪震惊!
罗雪无意的嘲讽如果是一记重锤,那画皮的话,就像给濒死之人补了最后一刀。
肖林抓着胸口,嘴巴一张一合,脸色发青,好几次气都提不上来!
画皮对罗雪说,“给他顺顺气,别让他死在我这了。”
“凭什么?”
“你不想知道他孙子的死因?”
罗雪这才翻了个白眼,给他猛力敲打后背,再一把拽起来,“起来!”
肖林才刚站起来,又要跪下去,罗雪赶紧拉住他,他边哭边哀求,“画皮,你不是妖吗?你这么厉害,你能救他吧?我知道你一定能的!”
“我凭什么救他?”
“凭……凭……你不是缺心脏吗?我去找,你要多少心脏,我给你找多少回来!”
“心脏换不回人命。”
“那,那你能不能让别人跟我孙子换皮?”
罗雪质疑,“你孙子死了,就算换了皮只能让别的人活在这张皮里,你孙子可回不来啊!”
肖林渴求地巴望画皮,“你能不能复活他?”
画皮坐在沙发上,淡淡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不能。”
“为什么?你不是妖吗?”肖林又给画皮跪在了地上,罗雪拦也拦不住。“你一定有办法!求求你了!求求你!”
画皮打开烟盒抖出一支烟,“死主来索命,玉皇大帝也得乖乖被带走,你凭什么认为我有方法?”
“可是,他,他才九岁啊!他还这么小,这么可爱,他还没长大!”
罗雪一听这话就来气,她刚要反驳,但画皮却伸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画皮拿起打火机,摁下开关,燃起的火焰倒影在她的瞳孔里,她淡淡说,“你亲手杀害的孙女,小的三岁,大的也才九岁。”
“不一样,这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烟头燃起,画皮抬眼,眼神淡然。
肖林说不上来。
“你惜命,你孙子惜命,你孙女也惜命。”画皮将烟送到嘴边,吐出淡淡的烟气,“都是命,哪里不一样。”
她略带低哑的嗓音不大,很淡,也很冷,没有苛责,没有冷嘲热讽。
却逼得肖林抬不起头。
画皮沉默一会,淡淡说,“你走吧。”
肖林抬头,想从画皮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让他能笃定他孙子还能救活。可是,画皮让他失望了。
“接下来的日子,你可以选择活下去。或者……”画皮呼出烟气,“选择后悔。”
十
罗雪在肖林走后,仔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后,她皱眉,“也太可怜了吧……可是,孙子被关在车内,这么难受,他不会呼救吗?”
“两个女孩被反锁在车内,她们,不也没有获救吗?”
“为什么?”
“车内温度迅速升高只有几分钟,脱水,昏迷,休克,生命一系列衰减用时也非常短,孩子在发现不对劲以后,已经丧失了呼救的力气。”
“运气好,能及时被车外的人发现。运气不好……”
罗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瘫倒在沙发上,放空自己。
画皮呼出的烟气渐渐消散,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突然,罗雪面无表情说道:
“如果肖林没有蓄意谋杀两个孙女,就不会专门去了解夏季高发的车内窒息死亡案件……如果没有亲手杀害她们,就不会进监狱,也不会碰到胡长曦。”
“不会换皮,也不会进入胡家。不会对孙子躲在车内捉弄爸爸的行为有过激反应,不会抓着他暴打一顿。”
“而孙子也不会产生逆反心理,再赌气躲进车内,窒息而死。”
“天啊,我突然能理解你那天出监狱后,为什么说人心难测了。人心的心念,一念之差,竟能起到如此的连锁反应!”
“人心……真可怕!”
画皮弹掉烟灰,突然抿嘴而笑,笑意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嘲弄不恭。
“人的外表下就一定是人心吗?”
画皮撑着头,慵懒地说,“太多人披着人皮,内里却是猪的心,狗的心,饿鬼的心,地狱的心……”
“这世间,还有好人吗?”
“有。”
罗雪侧头,“哟?这话从你口里听到,真稀奇。我不觉得你对人类抱有希望啊。”
“我没必要否认事实。”
第二天中午,罗雪刚把饭菜端上桌,就看到画皮从密室取出了装有肖林心脏的水晶棺,将它放在桌上。
罗雪扫了一眼水晶棺内鼓动的心脏,屏住呼吸,没有出声。
屋内一下子静的吓人。
“咔哒!”
一声清脆的声响,桌上的水晶棺打开了锁,里面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罗雪放下手中的事情,走来,“肖林……后悔了?”
“嗯。”
“喔,那你又有晚餐了。”
画皮把水晶棺捧起,直视它,摇了摇头。
最后,她的右手轻轻在水晶棺前横扫而过,将心脏焚烧殆尽,一阵刺鼻的焦味过后,只余灰烬。
罗雪没能制止她,“好不容易到手的心脏,你干嘛呢?”
画皮把水晶棺拿起,瞥她一眼,淡淡道。
“我有洁癖,不行吗?”
十一
罗雪伸了个懒腰,打哈欠,准备收工。
最近忙得够呛,好久没去画皮那了,今晚去蹭个饭吧。
罗雪关上电脑,收工就去了换皮店,她想推开店门,发现里面一片漆黑,还上了锁。
她出去了吗?
罗雪正准备回去,突然,从屋顶跃下一物,惊住了她!
“喵。”
一只出生不过一个月的小奶猫,从高几米的地方落下,稳稳停住,它细弱地叫唤一声。
好可爱!
罗雪忍住自己要摸要捏的欲望,蹲下身子问,“你不怕人?”
好像听懂她在说什么,白色的小奶猫摇摇头。
“饿了吗?”
小奶猫还是摇头。
它轻甩尾巴,蹭了蹭换皮店的店门,刚刚还上锁的店竟然轻而易举地开了!
罗雪惊讶地跟着它走进去,小奶猫蹲坐在地上,轻甩尾巴。
借着外面的微弱灯光,罗雪以为自己看错了,这猫,刚刚在外面还只有一条尾巴,怎么……现在反而有两条尾巴了?
她刚想开灯,仔细看个清楚,结果屋内的灯开了!
是画皮摁亮了灯,她穿着浴袍,手里的毛巾擦着热气腾腾的头发,显然刚泡澡出来。
明亮的灯光,将小奶猫的样貌全然呈现眼前,罗雪才发现,小奶猫的尾巴确实有两条!
“你这……”罗雪指着猫。
小奶猫立刻蹭到画皮脚边,用身体和尾巴卷着她,“喵,喵。”
“你没猜错。”画皮淡淡对猫说。
突然跟猫说话,不用抬眼就知道罗雪肯定一脸疑问,画皮把它抱起来,摸了摸,“微冬说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就放你进来了。”
“你还给它起了名字?你要养它?”
“可爱。”画皮把它放在肩上,微冬趴着她的肩颈,而她继续擦头发。
“长期养?”罗雪突然发起一阵恶寒,能被画皮说可爱,估计不是什么好事。“观赏用还是下饭用?”
“你觉得呢?”
罗雪看着小奶猫两条尾巴都卷着画皮的手臂,条件反射吞口水。
……与其说养猫,不如说店里又来了个妖怪。
——作者介绍——
微博:@君常酱
君常,混迹写手圈五年,正值封笔之际被故事板捡到的幸运儿。文风装的了御姐,卖的了萌新,大概文如其人,在人生的道路装深沉,在心灵的世界当暖宝宝。十八年老闺蜜送称号“尴尬症患者”与“超级路痴”。
每天都忙得尴尬微笑,所以每篇稿子都在透支生命力,要相信慢工出细活,否则压力一大就开始瞎几把乱写不堪入目。目标是活到老,坑到老,坑自家读者一百年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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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皮丨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换皮丨我要年轻的肉体换皮丨你死了是你命不好生男生女都一样?墓穴里的办公室丨我们在同一个梦里每个作者每天可投三票,动动你的小手指,圆过气作者一个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