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起纱帘,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绞卷进日复一日的生活中
那晚和朋友喝酒,问她:对你而言 分了手的人和死去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她揉了揉头发说:看我还爱不爱啊?痛苦,皆是痛苦啊干杯!
没有你消息的每一天 我都觉得你是死了,刷不出新鲜的社交网络,失声的手机来电,完全遗忘你的面貌和触感。而我 不过是用来都是祭奠你的一条孤独铁轨,走在黑暗冷风中,没有尽头。
【Chapter.3】
古鹿当着全部门人的面炒掉老板后的第一反应是:牛肚要下进辣锅,然后只蘸香油吃。
之后她给正在上瑜伽课的M狂打电话。
M勾着自己的脚背保持平衡:想象自己正蔓立在一片树叶上吸收天地灵气,努力感受老师所说的“和煦、平缓、舒展、自由的灵与肉”。
老师陈述完这番场景后说:“M同学你先接一下电话吧,万一是急事呢?”
M尴尬地收拾好东西,猫着腰退出教室。
“我在老板娘的火锅店等你,哎!点了2份猪脑。”古鹿说完迅速收了线。
M边穿鞋边翻着白眼想:
一定是失恋了,要么就是被炒鱿鱼了。这个点儿能催着她去吃火锅还加点2份猪脑的诱惑,也只有这种大事才会操办出这等架势。
M决定吃完猪脑,继续回去感受自己的灵与肉。
结果她都估计错了,这回古鹿既丢了工作又分了手。
“你居然和上司搞一腿!”M被自己烫得哇哇乱叫,仍着急谴责好友的道德原则。
“给考(节操)呃?给汗(底线)呢?”M含着鱼豆腐难以下咽。
“难道我用上下级关系跟他打一辈子炮就靠谱吗?我只是想结婚了而已,不可以吗?”古鹿的筷子在锅里戳来戳去。
M沉默地嚼了那颗鱼豆腐。
“M,我会不会嫁不出去啊?”古鹿的声音像是煮老了的牛肉卷,颤抖酸涩。
M把面前那碟完整烫好的猪脑撒上香葱,推了一份过去:“不会。”
她看看自己吃的乱七八糟的残余,想起了R:
女孩子吃饭不要拨来拨去,不要挑食,不要洒在衣服上。
老婆啊我们没钱买衣服了……
她又招手向老板娘追加了2份猪脑。
其实老板娘家的猪脑卖完了,不过给了她们优惠:酒水8折。
于是酒足饭饱的两个姑娘就在老板娘担心的注目下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留下一地的啤酒瓶子。
M晃着古鹿的胳膊说:“我今晚去你家,我们住一起好不好?”话还没说完滚烫的眼泪就掉在古鹿手里。
“我不想回家,R走了,那里就空了……我每天一个人,抱着他衣服哭着睡又哭着醒,像只冤鬼一样不得终日。可是我真的好想他,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M说着说着就往下滑,古鹿一把捞起她:
“想个jb啊!你们都分手啦你失忆了吗?你自己提的分手,别那么贱好不好。”但她还是搂住了M,抚着她不断抽泣的背。
古鹿还在给司机数着零钱,回头就看见M贴在24小时便利店的玻璃上自言自语。
“干嘛?”古鹿趴在M旁边朝里边看。
M笑嘻嘻地说:“便利店哎!我以前特别爱吃便利店里的关东煮,后来吃多了才发现关东煮是很好吃,可只要一搁便利店里煮就特别难吃。”
可即便如此,R还是陪着M吃遍了大街小巷的各种便利店。
“我去买酒,你在这儿等着。”古鹿白了她一眼走开了。
M像只热情地小狗在酒架前蹦蹦跳跳:“鹿鹿鹿!买这个这个!我想要这个!不准不开心不准不开心!”
店员尴尬地看着古鹿,好像在那里丢脸的是他朋友一样。
“……嗯,我没有不开心。”古鹿面无表情地掏着钱。
“她说的是……嘉士伯。”店员无奈地笑笑解释。
最后古鹿还是把抱着一袋子嘉士伯的M拎出了便利店,并且决定以后都不会光顾这家店了。
古鹿家门口堆着许多干枯的花束,这些过期美丽都彰显了她的无敌魅力。追求者们你争我抢的不仅想博红颜一笑,还有独占春宵几刻。
M总说古鹿就像以前的头牌名妓,五陵少年争缠头,芳心几许赠浪客啊。古鹿便翘起兰花指盈盈笑靥地反讥:
那也好过你折腾死自己的爱情最终落得曲终人散,爱恨两空的悲剧啊。
抓住彼此最痛的软肋下手,但她俩说的都没错。
电视在一旁安静地发出光亮,屋里一度沉默的只能听见吞咽的声音。她们甚至不碰杯,自顾地喝着。
“你看没看过这啤酒的广告啊?”M晃了晃手里的嘉士伯。
“不准不开心?”
“嗯。”她低头笑笑。
“有一回我和R在散步,我们走进一个巷子里,墙上挂着这酒的广告牌,写着很大很大字体的:不准不开心。他非要我给他和这牌子合照下来,是不是特幼稚?可你猜他怎么说?”
“因为你老是撅个嘴,特容易不开心。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喜欢,谁你都挑剔,谁你都看不惯。我想给你幸福,让你开心,让你每天每刻有我没我都开开心心。我的M啊,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好看啊,要多笑,不准不开心!”
M笑着说完用手抹掉悬在下巴的眼泪,“后来这张照片就是我的屏保,一直都是。”她举起瓶子,迎着光看。
“可是我还是好容易不开心,还是需要他的安慰。”M脚边倒着散落的酒瓶。
即使喝光了所有的嘉士伯,也不一定能够开心起来。
古鹿摸摸M的头发,却发现她哭得更凶了。
她一急,就喝光了手里的酒:“喂!我好羡慕你啊你知道不?”
果然M抬头看着她,“你瞎了?”
“滚,我说的是,我也想有一份稳定的有希望的爱情,一个能和我走到最后的人。我不想身边人如流水我他妈都记不清谁的脸是谁的名字,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好像满不在乎,这种自由真的没有想象中幸福。”
古鹿的声音开始发涩,M知道方先生该出场了。
“我那天提前结束约会自己走回来时,碰见方先生了。你猜他现在成什么样儿了?”古鹿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甜甜的。
“大胖子!秃了!变人妖啊!”M抱着酒瓶笑的东倒西歪。
“他做了爸爸。”
古鹿说完后,M便躺在床上没有起来,她盯着天花板想象古鹿所说的一切:
方先生一手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手拎着东西。妻子在一旁挽着他的胳膊满脸洋溢着简单充实的幸福。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购物回来,好像说要晚上要吃涮菜,小女孩跟方先生撒娇说不吃蔬菜。方先生一如往日的温柔,他许诺如果女儿听话就带她去游乐场,妻子要接过他手中袋子,他反握住妻子的手,继续向前走。
M坐起身时看见古鹿平静地泪流满面,她的长发散在肩上慵懒可人。
“他是我唯一想为他生孩子的人,”古鹿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她闭上眼睛说:“很多次我躺在他身下说‘我们生个孩子吧好不好?好不好?’他都问我是不是真的准备好要停下来过日子了。是不是?是不是啊……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回答不了他,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有没有准备好真的嫁为人妻和一个人每天柴米油盐长相厮守到老。我只知道我很爱他,但没有到那种为他停下脚步的程度,人生不是单选题啊,我不会这样选啊。”
古鹿捂着脸无声地耸动肩膀,头顶上吊灯散发着微弱的暖色光。
M看见透明的泪水从她的指间滴落,听见她努力抑制的语气说:
“后来我才知道,我早该停下来,可现在来不及了。我想停,停不下来,能停,无人等待。《聊斋志异》里有一种死去却夙愿未了的魂魄,不愿投胎再经转世轮回,非要孤注这一世的皮囊和心愿。不断附身,又不断离开。直到过了鬼门期限,再也无法附身,也无法投胎,终日飘荡成了孤魂野鬼。”
她抬起头,绝望遍布:“我就是那样。”继而涌出热泪,“原本那个孩子应该是我的,他是我的……”
M放下瓶子抱住颤抖的古鹿,觉得此刻她就像被扔在垃圾桶里的干玫瑰。
夜风吹起纱帘,这个城市的喜怒哀乐都被绞卷进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堙没在巨大的轰鸣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