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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来相决绝 — 卓文君的故事(上)

2018-10-20 11:16:26 作者:蓝风 阅读:载入中…

故来相决绝 — 卓文君的故事(上)

  故来相决绝  — 卓文君的故事(上)文丨蓝风

   1 

  墨色的汉代,还有这样亮闪闪的人物,这样放在今天也芳香无伦的女儿花。

   2 

  怎么开始卓文君的故事呢?

  可能,也只能从司马相如开始了。

  这样的开始,多少轻薄了这样一个可昭日月女子。只是,她的意义,也主要是因了司马相如方才彰示出来的。

  故而,这样的开始,也还是妥当的,甚至是,有点唯一性的。

  太史公写到卓文君,并不是着意为之,是为了写他心中的才子司马相如,连带地才去写她的。可是,通观这篇浩荡传记,却发现主角司马相如的光芒,已被配角卓文君的光彩给遮蔽了泰半。

  那简直是鸿影灼灼,不可逼视。

  我觉得这是很有象征意味的。

  整个古中国,就是一大篇男性的传记,女性不过是点缀般地存在着。谁料想,这些点缀般存在着的女性,却爝火似地照亮了那紧密而单调夜空

  卓文君是其中最烁亮的点缀之一。

  反客为主的点缀。

  那,就从司马相如弃走梁园,来归临邛,也就是,来到卓文君的生命版图,开始吧。

   3 

  但凡才子,总是怀才不遇的,否则,也难见得出那才的不同流俗,因为,不同流俗的,往往是裹在寂寞黯然的壳里的。

  司马相如大才如江,却一度不被器重。

  他在宫廷任过职,只是景帝的目光没有瞥到他。这样靠近天子,尚且无从一展才能,还待要怎样,才得如愿?他的寂寥是钴蓝的深海,太过深沉,也太过郁积

  后来寄附梁孝王,在那华靡绝世的梁园过着貌似悠游实则屈闷的日子

  梁孝王是窦太后的次子,景帝的胞弟,功高盖世,又不甘于下,却也无可奈何。就豪掷巨万,大兴土木,广建苑囿。世谓梁园,也称睢园。梁孝王雅好文学,便结纳了不少当时文名鼎盛的才子。

  司马相如可谓这众才子中的佼佼者

  他的赋得到梁孝王的赞誉,并广为流传,使得他的文名遍布海内。

  只是他还是寂寞的,也深觉无聊

  文章再好,也只是寄人园中的一株玉树罢了。

  斯园嘉美,到底不是久留之乡。

  可是离开梁园,又能到哪里去呢?

  他是除了满腹才华,一腔鸿愿,便只有两袖清风的。他不知该何去何从。反正梁园是要离开的。而梁孝王的崩殁,则彻底了结了他的犹豫不决

  他想起了旧时好友王吉。

  王吉虽然才不如他,却也不是庸凡之辈,重要的是,王吉向来对他敬重热忱。王吉曾说过,哪天司马相如若仕路险峻不遂,便可找他,总有相如一个暂栖之所的。司马相如就给时任临邛县令的王吉去书,探问旧约可否还能作准。

  王吉得到司马相如的书信,自是一片欣然。无论如何,这样一个文名广播的大才子要来投奔于他,总归是一件好事。他便回书允诺相如。

  司马相如早就听闻蜀地胜景无限,人物风流,一直都很向往,王吉既已诺肯,他也就恨不得舟车如风,一朝千里,便即抵蜀,一解忧怀了。

   4 

  这蜀地果乃富庶繁华之邦,仅仅是临邛,已是如此阜盛了。

  司马相如初到临邛,即如逢故交,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倍觉亲切。加上王吉的款待,更使他有宾至如归之感。一路的风尘劳顿,霎时,化为乌有

  王吉把司马相如安置在都亭栖身。

  这里虽然并非什么华美的馆舍,倒是十分幽静。司马相如那颗久旅之心,终可得以安然而憩了。他向来推重老子的清虚净定,这样空阔恬淡所在,使他不能不感到餍足。

  正待歇宿,但见一轮明月移至窗畔,那样温存似水,皎洁犹霜。

  司马相如的雅兴轻易地就被牵动了。

  他不仅能文,也擅鼓琴。

  便吩咐侍从把他那件从不离身的绿绮琴取来。

  这绿绮琴实是当世异宝,为梁孝王所赐。其身,深青若暗夜沉凝,其弦,灵纤如游丝悬柯,霜月之下,甚是幽雅苍古而飘逸绝尘。

  司马相如长袖轻捋,翩然而坐,端凝沉寂,只是修指微抚,便有妙音如清溪流泻,一丝丝,一缕缕,缠搅于柔月弱风之中。

  整个亭舍都沉默了,张开倾听的耳朵

  一曲终了,这位旷世才子不禁幽幽太息。

  那太息像一片孤单落叶,飘坠而下,缓缓地,终究消隐于沉沉夜色里。

   5 

  临邛没有人不知道卓王孙,也没有人不知道卓文君的。

  卓王孙是此地第一巨富,卓文君是此地第一丽姝。

  有道是:富莫富过卓王孙,娇莫娇过卓文君。

  卓王孙身家百万,又有卓文君这么一个才貌兼之的女儿,在临邛,除了县令王吉,就属他声势最盛了。

  卓王孙从来都是顺风顺水,仿佛连同日月风雨都是围绕着他流转的。

  可是,他的爱女文君,初嫁旋寡,深陷悲怀戚伤之中。他虽有一男两女,却独爱文君,视之若掌上珍璧。见女儿朝暮皆于闺中饮泣无欢,卓王孙也不由忧心喟然。

  也不是没有给文君另择夫家,只是,一时难以觅到匹配得上卓家和文君的人家

  这天,程郑前来拜访卓王孙。

  程郑和卓王孙一样,都是临邛以冶铁起家的豪富。卓程两家向来交好,走动甚勤。

  言谈之间,两人不约而同提及县令王吉近日的贵客司马相如。

  有钱人总爱攀附权贵。司马相如可是毫无功名的文士。但是,据说连县令王吉,都屡屡前往都亭拜谒,可见,这司马相如必有过人之处

  卓王孙和程郑觉得,要博得县令的欣悦,无如大宴相如。两人当即便谋划起此次宴会的诸般事由。

  程郑拜别而去,卓王孙行径花园,但见文君独自端坐花前,似有感伤意,便上前劝慰爱女。

  卓王孙深知文君平素最喜谈论诗文,他虽疏解文墨,为使女儿远伤离悲,便也走上前去,勉强问文君可又看了哪些好文章

  文君便说正看一篇绝好的《子虚赋》。一说起诗文,文君总是滔滔不绝,而说起这篇《子虚赋》,更是激赏有加,赞叹不已

  卓王孙便问这《子虚赋》是哪位名家的手笔。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文君却双眸炯炯地看着父亲,说是当今的第一文豪司马相如。她那不加掩饰敬服与仰慕的声气,仿佛司马相如就在眼前似的。

  卓王孙听到“司马相如”这个名字,一时愣住。

  难道彼司马,便是此司马?

  卓王孙便把方才和程郑的一番说话转述给了文君。

  文君听闻司马相如已身置临邛,实是难以确信,但又深觉可能。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明亮起来,忧愁阴云一般被澄明的日色拂掠而去。

  卓王孙见女儿已转忧为喜,也就忙着去安排宴会的事了。

  文君一个人久久伫立花前,心如静湖漫过阵阵涟漪,无法平复。她手拈团扇,缓缓遮住了半边脸容,思想着王县令的新客是不是就是那位使她仰慕的大文士,思想着若果为那大文士,他又会有怎样的绝世风姿,思想着他们会是在怎样的情形里相遇。

  这样痴痴的思虑,使她忘却了日已斜脚,花已散影。

  不知何时,缠啮着她的那条长长的愁索,似乎已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掐断了。

   6 

  那个夜晚,文君是无眠的。

  她直觉地以为,王县令的新客,必定就是那位名扬天下的司马相如。但又生怕只是自己的臆想。那会使她跌进无尽的失落里去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心心念念地思想着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但就是,她的意念里都是他。一个风姿洒落的模糊幻影

  更深人静了,文君仍旧辗转反侧着。

  白绢般的月色,缠进薄薄的窗纸,缠在幽曲的屏风间,缠在她身上,拂过她的脸庞

  那是她的眼泪,一颗颗,珍珠状的弱水,在月色中闪动着使人怜爱的微光

  凉风哽咽似地溜过窗畔。

  她想起了她不幸身世

  在别人眼里,她是和不幸毫无牵羁的。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幸的滋味,她从来都是那样熟悉。不是生在富贵人家,就可以免除不幸的。

  盛肴馔,锦罗袍,只是生命的一层浮皮。

  那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真正想要的,是心底的无边阔亮,是一颗心与另一颗心彼此观照的谐恰。

  她要的是一道光,一道强烈的光,匕首一样穿过生命的光。

  她却从未得到这道光。

  她不是不幸的吗?

  她不幸之极。

  她的悲伤,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对亡夫的伤悼。她却知道,她只是为自己一直以来没有归宿之感而生发于衷的深深惨戚。

  她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就这样满是遗憾地度过一生

  她又不自禁地想到了那个潇洒的幻影,她是真地希冀着,那不仅仅是个幻影。

   7 

  翌日,卓王孙便告诉文君,县令的客人,正是写《子虚赋》的那位司马相如。

  这个消息,对文君来说,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她激动得庶几难以自持,紧紧攒住颤动的手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心底则已欢悦到了极点

  一个硕大无朋的春天,在她心里盛开了,那么恣肆奔腾地,盛开了。

  她回到房中,找出司马相如的文赋,反复吟哦。

  那都是她看了又看的字句,每一个字,她都把它浸透在心里了。

  再看时,仍是一如初见,那样新鲜,那样美妙

  好久,她都没有觉得这个世界是那样有吸引力了,仿佛,她和这世界是完全隔离的,互不关涉的。

  但此刻,她觉得她是被裹卷在这个世界里的,是和这世界浑然一体的。这世界是如此迷人,她也是这迷人世界里的一个部分,更为迷人的一个部分。

  她放下书卷,走到久扃的窗前,推开玲珑的窗扇,去看那窗外的世界,那辽阔清新的世界。她仿佛在那全新的世界里,已经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洒然不羁的身影,正向她迎面而来

  她有些等不及了。

  心底的渴望,像煮沸了的海,狂躁地掀着波澜

  宴会就要到了,她就要见到她仰慕的他了。

  她又担心着,他见到她时会有怎样的观感。他会不会嫌弃她才疏学浅,会不会嫌弃她已罗敷有夫?会不会,会不会根本他就只是把她弃掷一旁,不屑一顾

  女子总是这样的吧,在面对自己仰慕的男子时,往往很轻易地就把自己推倒在地,用卑微尘土将自己掩埋?

  文君也不例外,她没有见过司马相如,竟也如此这般地忐忑不安着。

  她回转身子,俯身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想象着相如看到她时可能会有的样子

  从来,她对自己的容颜都是充满自信,甚至自负的,现在,却有几分心虚。她生怕自己的容颜无法牵引住相如那凌空的视线,无法抚开他那尊贵笑容

  她突然掉下泪来。

  她生怕抓不住这道光,她强烈地感觉到能刺穿她生命的这道光。

  镜子里的那个女子,也掉下了眼泪,像是她的姊妹,以同样的姿势抚慰着她。

  文君开始了等待,那蓄满了无限期许的等待。

  8

  梁园虽为举世名园,到底还是喧嚣了些。这都亭虽小,却幽静得很。很快,相如就喜欢上了这里。

  王吉不忘旧谊,时常过访。故友恳谈,终是欢甚,倒也纾解了相如独处时的几分寂寥。

  王吉又来相访,相如便将好友延至竹馆。

  这竹馆,曲栏横槛,池影璧沉,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十分清幽

  上次约好了,这次相如要抚琴一曲的。王吉早已吩咐随从,携来美酒佳肴,以佐清欢雅兴。

  相如一袭素袍,屈曲长身,便于王吉对面抚起琴来。第一个琴音自弦上升起,王吉已不由放下酒樽,耽于曲中。

  只见相如神色寂然,毫无旁顾地鼓着绿绮,仿佛身在雾霭氤氲的瑶台。王吉正听得尽兴,相如长指一点,琴声便已绝落。

  一曲终了。

  相如望着森然的竹林,王吉望着萧然的相如,良久不语。

  还是王吉先开了口,问相如此为何曲,他从未听过的,实乃仙音妙乐,凡俗无之。相如顿了顿,方说,这是他新制的一支曲子

  王吉便说,此曲美则美矣,只是略觉伤感

  相如向来是放达旷襟之人,又值如此情境,心底的惆怅忧思也就告诉了王吉。

  王吉一听相如是因漂沦无侣而心生惆怅,先是颔首,继而抚掌大笑起来。

  相如见王吉大笑,多少有抵触和鄙夷。

  王吉也是一时忘形,忘了去顾及相如的感受,望着神色怫然的相如,连忙致歉。又为自己的失态做解。

  王吉就安抚相如,说才子何患不得佳人相匹?此地正有一位绝代佳人,若相如有意,他可为其筹谋。

  相如觉得王吉不过一派安慰之词,并没有接话。

  王吉见相如不以为意,更是起劲,就说那女子正是临邛远近闻名的卓文君,只是新寡,不知相如可否相嫌。若相如有意,定当竭力助之。

  相如只是隐约有所耳闻文君之名,并无更多了解。王吉对文君的夸赞,相如也并不以之为然。一个女子可以貌美绝伦,但是,也同时有着绝俗的才华,这就不太可能了。王吉的热情,多少也让他有点不自在,仿佛他有多么不耐清寂似的。就连连摇头,不置可否

  王吉当然明白相如,便不再多言,心里则已开始谋划此事。

  王吉走后,司马相如分外惆怅。倒不是因了好友归去。而是因为,那个模糊的女子的身影,在他心头时时萦绕,渐渐近来,又渐渐远离,就像一簇飘然而至的光雾,不可捉摸,难以触及。他并不知道,那影子,其实正是卓文君。

  若待名叠影,只需一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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