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岁牧民除夕夜两次去大师坟前学四胡 想教给后代却只能唱给自己听
每年六月，52岁的牧民林山都会赶着牛羊到夏营地驻牧，美丽的乌兰达坝夏营地草原就会响起苍茫辽阔的蒙古族长调。
第3219期
摄影/滕利明
视频/滕利明 王延超
编辑/隋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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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达坝（蒙语红色的山梁）横亘在巴林草原与锡林郭勒草原之间，风景如画、水草丰美，是蒙古高原少有的山地草原。每年六月，这里的夏营地草原就会响起苍茫辽阔的蒙古族长调。美妙的歌声，让雄鹰盘旋、流云驻足、群山回响。歌声来自于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草原的牧民林山，今年52岁。
林山一直在这里放羊，近年来，为了恢复生态开展旅游，巴林左旗政府开始常年禁止牧民养羊，林山由羊倌转业为牛倌。与别的牧民最大的不同是，他一边放牛一边唱蒙古长调，悠扬的曲调让草原充满了诗意。放牧间歇，林山四处拜师学艺，现在的他除了是一位优秀的原生态长调歌手，还是赤峰市好来宝非物质文化传承人。
母亲是林山的民歌启蒙，也是最有力的支持者。林山有兄弟姊妹六人，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能吃饱饭都很困难，林山的母亲唱着民歌面对苦难。她干活的时候，把林山背在背上，一面劳作，一面唱歌。小时候的林山经常啼哭，母亲一唱民歌，他就会笑。母亲能唱200多首古老的蒙古族民歌，林山在她的背上学会了其中的100多首。
林山母亲最喜欢唱的蒙古族民歌是《诺恩吉雅》，这首民歌起源于老哈河畔，描述的是一位远嫁他乡的美丽姑娘诺恩吉雅思念故乡的故事，歌曲凄美而忧伤。林山母亲的娘家也远在500公里外的宁城县，一生只回去过两次。她对林山说：蒙古草原上有无数个诺恩吉雅，多大的草原也装不下她们心里想家的泪水。
草原上的母亲都是伟大的，她们很少对孩子进行说教，但她们的言行却在告诉孩子们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每当林山讲述自己获得的成绩的时候，80多岁的老人都会露出欣慰的微笑。现在，没事情的时候，林山就给80多岁的母亲唱儿时学会的民歌，母亲那双浑浊的眼睛会被瞬间点燃。
小小年纪，林山就被草原上游走的四胡说书艺人吸引，他想学会四胡（四根弦的蒙古族民族乐器）传唱好来宝。林山的父亲会拉一点四胡，但是他不允许孩子们学习拉四胡，认为努力干活填饱肚子才是一个男人的正事。林山常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拉响四胡，虽然音调混乱，但他却陶醉在琴声里。
乌兰达坝草原的说书艺人都已作古，童年的林山苦于求学无门，只能偷偷拉着父亲的四胡自学。直到有一天，早早回家的父亲发现了林山的行动。父亲勃然大怒，把四胡丢进了沟里，打了林山一巴掌，这是父亲一生中唯一一次打他。打完林山后，父亲大哭。林山在夜里找回了损坏的四胡藏了起来，长大后，林山修复了父亲的四胡，但是父亲却早已不在了。
林山听别人说，除夕夜12点去说书大师的坟前祭拜，大师就会出来收徒。小时候的林山除夕夜去过两次大师的坟前，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后来在朋友们的介绍下，他找到了村里一个叫玉柱的老人，跟他学习四胡演奏技术，玉柱只会拉四胡不会说唱好来宝。直到今天，林山也经常去看望玉柱老人。林山说：蒙古族男人对师父就应该用一生来孝敬。
长大了的林山，对音乐的爱好不减。进入巴林左旗林东蒙中后，他一心想考取内蒙古音乐学院，但由于基础薄弱，不会识谱的林山高考落榜。家里的经济状况又不能供他复读，林山只好回到草原替父亲放羊。不甘心就这样向命运屈服，林山怀抱着收音机一边放羊一边练习长调。经常是羊儿已经回圈，他还放歌在沉沉的暮色里。后来，条件好了，林山就用手机学习歌曲，他睡着了，手机还在寂寞地歌唱。
林山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他们也喜欢唱歌，歌声也非常美妙动听。但是，林山坚决反对孩子们学习音乐，他现在和自己的父亲是一样的认知：千疮百孔的草原不再需要歌声，孩子们应该走出草原融入现代生活。
随着国家对民族政策的重视，林山有了一些展示才华的机会。比如在苏木开那达慕上，林山会去表演长调独唱。但是，他每次都是给乌兰牧骑歌手（旗县里的文艺宣传队）做助演，这让他心里有一丝不开心。林山考了一辈子乌兰牧骑，一直没有被录取，这是他心里过不去的节。
近些年，牧民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人们开始重视民族文化。林山经常被邀请去给牧民们主持婚礼、祝寿等，并在活动现场演唱传统民歌。这一切，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经济收入，主人家给他的红包都变成了他的礼金。但是林山的妻子还是支持他去演唱，因为给别人唱歌让他非常快乐。
今年8月初，林山参加了在自己家乡巴林左旗举办的八省区蒙古族长调比赛，获得了第16名的成绩，而他的目标是进入前三名。比赛后，林山向母亲诉说自己比赛成绩不太理想的苦闷。老人对林山说：“唱了一辈子民歌，80多岁了，我才弄懂了一件事，那就是一辈子只为自己心灵唱歌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欲望太多的河水是流淌不到大海的。”林山铭记在心。
林山一直想在草原上建立一个牧民的乌兰牧骑，召集一些牧民的后代，教他们唱民歌、说好来宝，把这一文化传承下去。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暗淡了下来，幽幽地说：“我小的时候，好来宝艺人来到村里说书，村里就像节日一样，屋里屋外挤满了人。现在，草原上已经没有多少年轻人了，现有的年轻牧民也不喜欢听好来宝了。”他更多的时候是唱给自己听，猫猫狗狗是最忠实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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