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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花

2018-10-23 20:43:35 作者:31516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姐妹花

  天色灰蒙蒙的,看样子还是会下雨,梅雨季节就是这样,总是给人一种不明朗感觉。映月一大早就起来,坐到了窗前的桌子旁。今天是一个特殊日子——姐姐映雪去世三周年的忌日,以往每年的这一天,凯文都会来。凯文是姐姐生前的男朋友

  可是今天凯文没有来,正是因为他没有来,映月发现了一件事情

  她反复地回想、推敲着整个事件的始末,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以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她被自己想法吓了一大跳,甚至从姐姐房间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

  映雪的死不会那么简单,她早就知道。可是因为以前她太悲伤了,看不见映雪留在家里的细微证据

  映雪的照片摆在书架的第二排,不算高,就算坐着伸手也可以拿到。照片里,映雪一袭白裙,长发披肩,在阳光下的树林间巧笑嫣然。那是映雪最喜欢的照片,也是唯一一张放大嵌入相框供人观看的照片。

  照片背后有一排铅笔写的小字: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虚伪,我生不如死!在照片背面的角落,很容易被忽视,力透纸背

  映月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急忙回转头去抽屉里翻找。抽屉里有一个精致的小首饰盒,黑色绒面红色丝带,装着映雪最喜欢的首饰——一对细细长长的、镶有红色宝石的耳坠。那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无意中走到一家古玩店遇到的,她一看到就爱不释手,打了整整一暑假的工才攒够钱将它带回家。从那以后除了不方便佩戴的场合,这对小耳坠都会陪在她身边。可是耳坠不在里面。

  映月记得清清楚楚,出事的时候,映雪的耳朵上面什么也没有。

  不在她身上,那就一定在房间里。映雪的房间从来没有外人进来,除了凯文。拿走耳坠的,只可能是凯文!

  时间虽然过去了许久,但回忆依旧鲜明

  那些日子,映雪的心情不好,她对凯文一往情深,但凯文对她总是若即若离。映雪的眼底竟是无奈凄楚,她对映月说:“我要问个明白,如果他不爱我,我们便分开。”

  “不至于这么严重,也许凯文哥工作太忙了。”映月不以为然。凯文同映雪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出一个礼拜,映雪便抱了一束火红的的玫瑰回来,99朵,象征天长地久

  “我说吧。杞人忧天!”映月揶揄道。

  “你知道什么呀,要不是我使了绝招,能这么顺利?”映雪将花插入窗台前的花瓶,埋头打理,眼角止不住的幸福

  可是,几日之后的一个清晨,映月听到声响,推门进到映雪的房间,看到映雪立在桌前,似是发呆。听到映月进来,她的神情颇不自然,但还是继续道:“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

  不等映月回应,她便抓起门口的包直接出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在街区外的第一个十字路口,映雪被撞得飞起,落到路边的墙面上,留下一片殷红。映月赶到时,满地的狼藉,看到那片刺眼的红,她身子一软,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段自己受到刺激意识模糊,没办法仔细思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凯文为什么要偷偷拿走姐姐的耳坠,为什么姐姐会在照片背后留下那些奇怪的话?为什么向来晚起的映雪会在大清早出门?映雪向来谨慎,为什么会不顾路况横冲马路

  这件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她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还不到十一点。映月有些迫不及待,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爸爸。爸爸最疼映雪,一定会帮她讨回公道

  她拉开门,想自己出门去。

  “你要去干什么?”

  “我发现映雪的耳坠不见了,一定是凯文拿走了。凯文是杀死姐姐的凶手。我要去告诉爸爸!”

  “这么重要的事,不要在外面说。等他回来,我们商量。”妈妈叹了一口气,将轮椅拉了回来,关上了门,然后端来水杯,递过来一粒药片,“来,喝口水。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你不相信我!”

  “孩子,我相信你。这是治头痛的药,你不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喝完头就清醒了。你要和爸爸说这么重要的事,不能头脑不清醒,对吗?”

  “对!”轮椅上的姑娘笑了起来,顺从地将药吃掉,不一会头便歪倒一边,倒在靠背上,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妈妈又叹了一口气——她似乎有叹不完的气,她将轮椅推进房中,拿来毛毯给女儿轻轻盖上。

  五站路之外的一家小咖啡馆里,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相对而坐。

  “从今往后,你不用再去我家,也不必再见我女儿。”

  “可是叔叔……”

  “虽说是因为你,她们两姐妹才到了今天这地步,但我们也知道,这怪不到你身上。一切都过去了,你也应该放下了。”

  “请您相信我,我愿意照顾一生。”

  “我们自己会照顾,不用你操心。”年长男士说完,站起身来离开,他走出去的方向正好迎着咖啡馆的玻璃门,门口的亮光将他宽广又略有些弯曲后背,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落在背后。

  青年男子想追过去,但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他就那样一直坐在昏暗灯光下,仿佛同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年长男士回到家,按响门铃,妈妈开门,替他接过去衣服和手提包

  “女儿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一直吵着要去找你。已经喂了药,睡着了。”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

  “嗯。”爸爸点点头,将房门推开一条缝,看了一会儿,又拉上了。他走回客厅,道:“我已经和凯文那孩子说清楚了,他不会再来。”

  “那……女儿以后怎么办,我们总是会老的。”妈妈说得很伤感,止不住去抹眼泪

  “哭,哭,就知道哭!事情都这样了,哭有什么用?”

  2

  “23号,王闪闪。24号,准备!”工作拿着名单站在门口喊道。

  看着前面的人应道起身离开,映月紧张极了,不停地搓着双手手心里都渗出了汗。室内空调温度已经很低,可她依旧躁热无比。这是姐姐映雪的第一次模特试镜,可赶巧不巧,早上一起来映雪就拉肚子,只能求着妹妹来替她。

  “这怎么可以?”映月听完吓了一跳,平时连衣服她都穿得很普通,李代桃僵去参加模特试镜,实在天方夜谭

  可映雪软磨硬泡,一口一个好妹妹叫得她没办法拒绝。映雪说,这次机会来得很不容易,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也不能轻易放弃。的确,她们俩是双胞胎姐妹,尽管性格差异很大,但外形相似度95%,有时爸妈都会弄错,更何况陌生人

  终于到她了,工作人员再次出现,“24号,江映雪。25号,准备!”

  “我在这里!”映月猛地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可是裙摆太紧,差点将自己绊倒。周围的人压低着声音都笑起来,等在门口的工作人员皱着眉头道:“还磨蹭什么,快点!”

  映月赶紧跟上前去,同他一起出了化妆间。化妆间与拍摄片场中间有一段狭长的过道,过道上面有两三盏维多利亚风格的吊灯,光线并不太强,整个过道还是略显昏暗。

  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化着时尚的烟熏妆,身上是新款性感的低胸礼裙,脚底下踩着至少十厘米的恨天高,头高高仰起。那是公司请来的知名模特米蜜菲儿。

  工作人员看到,立马让到一边,正想嘱咐映月也让个路,可她却已经冲了出去。

  蜜菲儿眼睛天花板下巴看人,完全注意到有人冲过来,冷不丁地受到碰撞,差点摔倒。低头一看,一个稚嫩的新面孔蹲在自己脚下。

  “哼,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敢撞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映月站起身来,赶紧点头致歉,她的怀里多了一只幼小白色波斯猫。刚刚蜜菲儿走得太急,差一点就要踩到它了。

  “想就这么算了,没那么容易!”蜜菲儿不依不饶

  “我……我就是看你快踩到小猫咪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工作人员也上来说情,可蜜菲儿不答应,坚持要给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新人一个教训

  周边的几扇门开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蜜菲儿气势高涨,声音又抬高了一个八度。

  映月感觉自己的脸上滚烫,软话说尽,依旧没有半点缓解。她咬了咬嘴唇,抬起眼来直视面前跋扈女子,大声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刚才道歉的话我都收回,像你这种人就不值得我道歉!”在众人诧异中,映月继续上前,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径直往片场的方向走去。

  蜜菲儿来不及躲开,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这下你可算捅了马蜂窝了,你不知道她……”工作人员跟在映月身后小跑,在背后提醒道。

  果然,蜜菲儿脚一跺腰一叉,瞪着双眼,眼看就要冲上来。

  工作人员看这架势,撇着嘴直哆嗦,连声对着映月道:“跑快点,跑快点,我后面替你挡一会儿。”

  可工作人员的那副小身板完全抵挡不住一个发狂的女人,而映月也忘记要快跑,吓呆在原地。来之前映雪就叮嘱过,有一个靠特殊手段上位的模特,表面光鲜,实则泼妇一枚,遇到了要躲得远远的。看来,是她无疑了。

  这边,蜜菲儿已经越过小小的工作人员,直奔过来,人还没靠近,映月就能感受到她手里的指甲绽放出炫彩而锋利光芒

  “都不用做事了,对吧?”片场方向传来一声严厉地呵斥声,走出来一个干练的青年男性,黑色丝质衬衣黑色西裤 ,身形挺拔,走起路来仿佛带风。

  他走过来,拉起呆若木鸡的映月,往片场方向走去,“都到你了,不知道吗?还磨磨蹭蹭做什么?”

  映月紧紧抱住小白猫,顺从地跟在他身后。

  有声音在背后喊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个小丫头片子,咱们走着瞧!”

  映月没有回应,身体忍不住轻轻发抖。前面的男子突然停下脚步,调转头来,道:“不用等以后,就现在解决。从今天开始,公司所有的广告都不会用你了。无关人员不得留在这里,快清场。”

  得了指令,几个工作人员上前就要将蜜菲儿请出去。

  “你敢这样对我,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男子继续大踏步朝前走,丝毫不理会从后面传来的越来越远的咆哮声。

  终于进入工作间,一踏进门,一个带着眼镜披着长发的女子就跑过来,接过映月手里的小猫,连声道谢。

  黑衣男子黑着一张脸道:“下次再背着我带这些东西来,你就抱着它一起滚。”

  “是,凯文哥,谢谢你!”女子一面道谢一面答应着退后。

  凯文没有理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喊道:“所有人,准备开始!”

  映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强光灯下。

  不得不说,映月真的没有多少镜头感。摄影师说看天花板摆出向往的神情,她就伸长脖子仰得呼吸都不顺畅了;摄像师说,来扭腰走几步,尽量妩媚,映月试了下,差点把自己绊摔跤。她还在挣扎着要起来,那一头凯文就甩了本子,道:“你们怎么选人的,都找的是些什么水平?”

  映月揉着膝盖狼狈地爬起来,抬起头时眼眶里全是泪水。坐在上面的凯文看到了,感觉好笑又好气,“你刚刚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现在抹眼泪了?”

  听完这句话映月哭得更凶了,大滴的眼泪如线一般往下落,甚至开始抽搐起来。

  “好了,好了,你就到这了。把她带出去,下一个。”凯文摆摆手,工作人员立马上前,将映月带了出去。

  “我是不是没希望了?”映月不死心地问。

  听完她的问话,工作人员一个劲地摇头,道:“凯文哥脾气出了名的不好,今天对你已经是顶客气了,其他的你就别想!”

  可是就在第二天,演艺公司就打电话给映雪,告知她试镜通过,请她尽早来公司商讨具体的拍摄事宜。

  映雪挂完电话,一蹦老高,抱着映月的脖子道:“你知道吗?近百人只有五个人通过了试镜,我是唯一的新人。你实在是太棒了!”

  “什么?”映月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衣男紧皱的眉头、刻薄的话语她可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

  可是看到姐姐那样高兴的神情,映月也跟着心情好起来。娱乐圈的事,果然变化莫测,她实在是搞不懂。

  后来的日子,映雪每天像过节一样,早早地起来,化妆选衣,即便累得瘦了一圈,依旧乐此不彼。并且,她在那里找到了比心爱的模特事业更值得关注的对象——凯文。

  渐渐地,映雪每天的话题都是他。

  “凯文还这么年轻,就是片场的总监助理了,总监特别器重他,什么都交给他!”

  “凯文长得又帅、身材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爱笑。”

  “凯文今天帅呆了,有个模特耍大牌不来,凯文直接换人,结果那个模特自己跑过来求饶道歉,我们嘴都笑歪了。”

  说起这个凯文,映雪的眉眼尽是无限的柔情。映月很替她高兴,但偶尔也会偷偷想着:如果是自己和这个人日日相处,那又会是怎样的种情形呢?但她只是想想,将这当作 一场做错的春梦。毕竟,从小到大,好东西从来都是姐姐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映雪的热情越来越高涨,终于有一天,她说:“我忍不住了,我要追求凯文。”

  映雪是妥妥的行动派,说做就做。第二天,她就凯文前凯文后的,一会给他拿道具一会给他递咖啡,甚至直接送去精心准备的爱心盒饭。可是,毫无结果,凯文就像石头一般,没有半点回应,有时候还没好气地让映雪不要打扰他工作。

  “像我这么年轻漂亮、纯真可爱的女生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映雪大受打击,回来抱着映月难过得要掉眼泪。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映月木讷地回应,满脑子都是凯文严肃的神情,真的无法想象,像他那样的人会喜欢谁。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突然下起了大雨,映雪给妹妹发来了求助短信。

  映月笑着回应道:“你等等,我马上来。”然后带着雨衣雨伞真的就过去了。

  可到了演艺公司楼下,没等到映雪,凯文却先出来了。映月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或许是羞涩,或许是怕被拆穿,她一直低着头,假装看其他的方向。

  “你不是一直很大胆的吗?怎么现在又害羞了?”凯文开口了,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很有磁性。

  映月感觉似乎有个东西在大脑里面炸开了,只觉得嗡地一片,有点天旋地转,连方向都分不清了。她将手里的雨伞往凯文的怀里一塞,“给你!”然后扭头就想跑开。

  可是却被牵扯住了。凯文拉住她的手,将她拉至怀中,静静地看着她,映月看到了凯文黑色眼眸中亮光闪烁。凯文的另一只手拿了上来,就在快要触碰到她脸颊的时候,映月挣脱出来,捂住脸跑开了。

  映雪淋着雨回来了,连打了好多个喷嚏,出奇意外地对妹妹的爽约没有追问。并且第二天还是坚持着去工作,出门前,她一脸决然:“不破楼兰终不还。不拿下凯文,我今天就不回来了!”

  “唔唔……”映月回应着,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微酸。她奶奶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不知为何想起了昨天的场景,她抚摸着被凯文抓过的那只手,上面仿佛还有余温。

  映雪回来了,可是这次她不仅没有被淋湿,手里还拿着昨天映月送过去的伞。她一进门,便抱住映月:“今天我要淋雨出门,可是凯文拉住了我,给了我这把伞。你说,他这是接受我了吗?”映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完全没认出来这是自家的伞。

  就这样,在那一期拍摄工作即将结束的时候,映雪和凯文正式恋爱了。

  3

  江爸爸和江妈妈都是谨慎传统的人,得知女儿恋爱了,强烈要求映雪将凯文带回来让他们看一看。

  映雪拗不过爸妈,只好向凯文提出见父母的想法。凯文觉得很荒唐,谈个恋爱,至于要见父母吗?

  两个人爆发了相恋以来的第一场大吵架。映雪红着眼圈跑回了家,不再接凯文的电话。

  凯文回头一想,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开车来到映雪家楼下,他打电话道:“你下来,我们先谈一谈。”

  映雪咬着牙不肯下去,妈妈笑着道:“年轻人都这样!月儿,你去一下,方便就带人上来坐坐,不方便也没关系。”

  一家人的眼睛都瞅着映月,映月面子薄不懂拒绝,尽管内心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勉强下了楼。她走到车前,凯文摇下车窗道:“你先上车,我们找个地方先谈一谈。”

  映月摇摇头,指着上面道:“你都到楼下了,要不还是上去坐一会儿                      !”

  她一开口,凯文便眯了眼睛,道:“你不是映雪,你是谁?”

  “映月,映雪的双胞胎妹妹。”映月的脸又红了起来,此时才想起来,尽管见过两次,她还未曾与凯文正式地说过一句话。

  聪明如凯文,不用解释,也能知道事情的始末了。他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我上去看看伯父伯母。”说完,他打开后备箱,取出了两提保健品。

  凯文的礼节很到位,对二位长辈有问必答,态度十分谦逊。两位长辈对他很满意,分开时,邀请他下次再来家里,凯文礼貌地答应,眼角却一直看着站在后面的映月。

  映月感到很不妙。她找了一个理由先出门,看到凯文和映雪在小区门口分开后,就从路边的大树后走了出来,道:“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哦?”凯文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然后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映月犹豫了一会,看看周围熙攘的人群,顺从地上了车。

  这是一辆雷诺SUV,内部空间很宽敞,映月一坐上去便感觉很舒适。凯文启动车辆,然后扭开广播。悠扬的音乐响起,清凉的风从车窗里灌进来,映月都快忘记是为什么要上车了。

  还是凯文先开了口,道:“你们这是‘二美戏猪’呢?怎么,耍我很好玩?”

  听到凯文这样形容自己,映月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又恢复肃穆的神情,道:“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的。”

  “我以为是你。”凯文注视着前方,轻声道。

  “什么?”映月觉得有些没听清,又问了一次,但她很快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连耳根子都开始发烫,“我姐姐人很好的。”

  “我没说她不好,只是感情这种事情是讲感觉的。我对你有感觉,和映雪在一起,只是以为她是你。”

  映月没有接话,车里只有广播里的音乐和风吹过的声音。她的内心有一丝喜悦,也有一些不安,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凯文耸耸肩,道:“被你们耍成这样的,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会跟你姐姐和平分手。”

  “别——”映月一着急,拉住了凯文的胳膊。就在触碰的一瞬间, 仿佛有道电流流遍了她的全身,只至心底。她赶紧松开手,将头转向窗外。

  “你对我也有感觉,对吗?”凯文苦笑,“和映雪在一起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算是知道答案了。”

  “好了,下车吧。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我会处理和你姐姐的关系的。你不用担心。”车子停下来,原来兜了一圈,又到了小区门口。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就注定,只能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映月点点头,安静地下车,然后立在路边,看着车里的男子。他今天穿的是有温度的深蓝色衬衣,但面庞还是一样的冷峻。凯文朝她点点头,算是道别,然后呼啸而去。

  回到家的时候,一家人还在讨论凯文,映雪正眉飞色舞地描述凯文在片场的英姿。看到她回来,妈妈问道:“月儿,你刚才说头晕,想出去走走,现在好点没?”

  “嗯,好多了。”映月支支吾吾地应着,回到房间。

  不一会儿,映雪跟着进来,她伸出手来摸妹妹的头,道:“真的没事吗?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姐姐,我没事的,躺一会就好了。”映月回答。

  不知是否躺着角度的原因,映月看到姐姐的眼里闪过一丝凶狠的光,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下一秒,映雪就过来替她掖好被子,道:“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要多休息。”

  映月想,姐姐这么好,刚才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接下来的几天,映月煎熬得迅速憔悴了下来。她一会担心凯文会和姐姐摊牌,一会又担心姐姐伤心,她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完全不曾留意自己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映雪关切地问道。凯文来过后,爸爸妈妈心情大好,决定来一场一直未完成的旅行,嘱咐两姐妹自己相互照应。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晚上总睡不好,头痛得不行。”映月抬起头,脸色确实很差。

  “我扶你进去躺着吧,看多休息会不会好一点。”

  映雪扶着映月躺倒床上,又去厨房倒来一杯水。从厨房到房间,有一个组合柜,上面镶了面镜子,路过时,映雪右手端着水杯,左手扶着杯口,不小心抖动了一下,似乎有一颗白色的细小颗粒落了进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映月白天担心凯文会把事情捅破,晚上也会做类似的梦。甚至白日在家里,她似乎也能听到男子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既紧张又害怕,可家里从来没有其他 人。

  “你这到底怎么了?要不上医院看看吧!”看到妹妹的模样,姐姐比谁都着急。

  “不用不用,我可能没休息好。多睡睡就好了!”尽管再高明的医生也没办法知道病人心底的想法,但映月还是担心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坚持着不去医院。“也不要告诉爸爸妈妈,他们难得出去玩一趟。”

  “那好吧!”看着倔强的妹妹,映雪的眼里满是担忧。

  可是情况没有丝毫好转,映月的精神越来越差,有时就算在睡梦中也会尖叫着突然惊醒。一向温顺安静的映月变作了这副模样,就连邻居们都感觉很诧异。

  映雪束手无策,只得打电话给远行的父母。江爸爸江妈妈听到消息后,立刻往回赶。可是就在他们即将到家的那天早上,女儿就出事了,两个孩子都倒在了血泊里。

  早起得邻居发现了她们,迅速送去了医院,但依旧没能改变悲剧的发生。两个孩子,一个抢救无效死亡,一个撞断了双腿。

  4

  这样严重的交通意外事件在小城不多见,上级部门要求一定要调查清楚,警察介入了进来。肇事司机已经认罪,但反复强调自己当时没超速没闯红灯,真的是规规矩矩在开车,但两个人从路边突然冲出来,他实在来不及刹车。

  于是,警方问话的重点对象转移到了尚存者身上。

  “姓名?”警察问。

  “江映月。”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他们听得清清楚楚,孩子的父母喊她雪儿,去世的才是月儿。

  “那天早上你们为什么出门?”

  “姐姐心情不好,自己跑了出来,我担心她,所以跟了出来。”

  “为什么会冲上马路?”

  “姐姐看到车来自己冲了过去,我去拉她。”

  回答者的语气迟缓目光呆滞,尤其是身份认知混乱让警方对回答的真实度产生怀疑。请来的精神医生说,病人可能受到了刺激过大,出现了神经错乱。

  问话继续。

  “你姐姐为什么心情不好。”

  “凯文要和她分手。”

  “凯文?”

  凯文被带到了问讯现场,他面色无光,头发凌乱,他得知两姐妹出事的消息后,内心同样震撼。

  “你是江映雪的男朋友?”

  “是的?”

  “你为什么原因要和她提出分手?”

  “分手?没有!虽然我确实有分手的想法,但时机不合适,我还没有开口。”

  “什么时机?”

  “映雪告诉我说映月这段时间精神身体很不好,所以我不想刺激她们。”

  “你和妹妹映月什么关系?”

  “我喜欢妹妹映月,可是把姐姐当成了她。”

  “你认为两姐妹有没有可能是情杀,比如姐姐嫉妒妹妹之类的?”

  “啊?”凯文大吃一惊,但立刻摇着头道:“不可能,映雪根本就不知道我和映月之间的事情,我和映月从来没有向她提过。”                                                                       

  “那出事之前两姐妹有没有和你联系过?”

  “我没有映月的联系方式,我们从来不联系。那段时间,映雪经常会告诉我映月的情况,她说映月精神越来越糟糕,经常控制不住地大喊大叫,又拒绝去医院,她很担心。”

  根据警察的要求,凯文出示了所有相关的聊天记录,经网络警察核实,一切属实。

  邻居们也是调查对象之一,他们反映月一直温顺和气,但那段时间一直大喊大叫,隔着几道门都可以听到她在家里喊叫扔东西的声音。而映雪每次都在旁边请求相劝,等到映月终于安静下来,映雪都会红肿着双眼出来,向邻居们道歉。

  问话结束,映月的性情大变成为其中最大的疑点。有经验的警察说,有特殊药物可以使人出现幻觉,造成精神错乱。可法医通过抽取胃容物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因此建议解剖做详细的检验。

  江妈妈一听,承受不住,立刻晕倒过去。江爸爸也呆了半天,然后拒绝了警方的建议,道:“现在做什么都不能让月儿复活了,就让这个孩子安静地走吧。”

  至此,案件调查结束,此次事件盖棺定论,公布为交通意外事件。

  两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一个香消玉殒,一个半身残疾,活着的那个还由于姐妹的骤然离世出现了精神错乱。知道的人无不唏嘘感慨。

  可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凯文。娱乐圈原本就是个是非圈,凯文向来特立独行,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借着这次机会谁都上来发表指责言论踩上几脚,很快,凯文就从一个风风光光的总监助理成为了一个四处跑腿的临时摄影师。

  蜜菲儿坐在专区休息,看到凯文在片场里跑来跑去,笑得花枝乱颤,道:“以前那么嚣张,现在有报应了吧?”

  她的贴身助理立马阻拦,道:“菲姐,咱小声一点,别一不小心把你给带进去了。”

  蜜菲儿点点头,立刻正襟危坐,一张嘴只喝水不说话。当时若不是自己发现了两姐妹掉包的端倪,暗示映雪留心妹妹映月,那小蹄子也不会想到要在凯文车上安装窃听器,也许后面也不会发生这许多事情。小助理说得没错,凯文地位虽掉了但脾气半点没减,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背后这点小动作,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她还是小心为上。

  逆境是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尽管凯文地位不如以前,但周围还是聚集了一批忠实的朋友,这其中有不少是他以前的下属,再加上他业务能力突出,拍出的照片影像连许多大牌网站杂志都望而兴叹,不出一年,他就另起炉灶,成立了属于自己的模特公司,活成了娱乐界的一座新向标。

  但这些都是后话,江家姐妹出事后对他不仅事业上还是心理上都有巨大的冲击,尤其是他从内心认为是自己引起的这场悲剧,对自己很是自责。他想力所能及地去弥补,一有时间就去探望映雪,甚至做好了照顾她一生的准备。

  可江爸爸的态度总是很坚决,拒绝他的援助,但这种拒绝又不是责难,更多的是一种希望彼此放手,就像在咖啡馆里说的那样“事情都过去了”。有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去想当时警察问话时随口提到的“情杀”有没有可能,但每每一念及此处,他都会立马拉住思想的缰绳。逝者已逝,无论如何怀恋,都应当心存敬畏和尊重。

  阴雨连绵的天气似乎夜晚来得更早,凯文就那样一个人坐着,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在夜色里,透过玻璃窗望去,路上微弱的灯光亮起,人们都行色匆匆,他们打着伞拿着包,从一个方向走来,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前,然后迅速地离开,消失在人海中。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如此,相逢、共处、然后分散。终究,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路。

  凯文想,或许,他真的应当如江爸爸所说,放开这一段,重新开启自己的人生之路了。

  5

  映雪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很黑,只有窗帘缝隙和门缝里透过来的一点光亮。江妈妈很快就进来了,她总是能清楚地知道女儿醒来的每个时间点。江妈妈打开灯,替女儿整理了一番,然后扶着她坐到轮椅上。

  “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里脊,味道特别好,要不要现在把饭端给你?”

  映雪摇摇头,妈妈没有再说话,将女儿推到客厅,放在她常静坐的桌旁。

  正在看报纸的江爸爸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着妈妈道:“你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快去吧,别迟到了!”

  江妈妈因为女儿的事一直消沉,睡眠质量大受影响,在邻居朋友的介绍下,参加了一个中老年的瑜伽练习班,坚持了一段时间,效果确实不错。每个星期两次,都是在晚上。

  “我去了,你照顾得来吗?”江妈妈又有些犹豫。

  “没事,你去吧。”江爸爸起身,将宽广的大手放在妈妈肩上,安慰她道:“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家里有我。”

  妈妈点点头,拿着门口挂着的随身小包走了。她拉上门,楼道里传来她和邻居打招呼的声音,高跟鞋撞击在台阶上的下楼声,没一会儿,这些声音都没有了,妈妈真的走了。

  映雪独坐在窗前的桌边,江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很安静。

  “今天我去见了凯文,告诉他以后都不用再来了。”爸爸先开了口。

  “为什么?那姐姐……”映雪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语气有些急促。

  “雪儿,你才是江映雪,走的那个才是小月!”爸爸立刻制止她,然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映雪没有回应,但眼眸里满是不解和疑惑,仿佛想抗议,但终究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口。

  良久,爸爸道:“你做的事情月儿都知道,但她到死都没有揭穿你。她将你倒给她的水偷偷倒掉,将一切都写着日记本里了,而我经过各方调查取证,也证实了她没有说谎。”此时爸爸已经走到了映雪身旁的窗户 面前,面对着窗户望下外面,他说话的声音很轻速度很慢,但一字一句,就像有钉锤在敲打一般,稳重得不可晃动。

  “你想借凯文上位,得知凯文喜欢小月后,你故意扮作小月靠近他,虽然凯文和你确认了恋爱关系,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你一方面生气凯文对你置若罔闻,一方面还埋怨妹妹抢走了你的风头,于是你在家就百般刁难折磨月儿。邻居们听到了吼叫打骂声,都是你在打骂月儿。同时你还偷偷地给月儿喂安眠药,让她精神萎靡日益消沉,然后你在散布她精神失常的消息蒙骗所有人。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凯文对月儿的关心超乎你的想象,你以为凯文看到月儿这种状态后会放弃她,可是他没有。凯文对月儿的关心,和在模特道路上没能带给你想要的帮助,这彻底激怒了你。你甚至要策划一起大事件,将凯文也牵扯进来,得不到的就让他毁灭,你从小就是这样霸道要强!”

  映雪一动不动,仿佛爸爸说的是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你打电话让我们回来,是因为你要开启新=的计划,你要我们回来做人证。可是月儿不想这样,又不想让我们看到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于是选择了自杀,希望可以给一切做一个了断。雪儿,你从小就不是善解人意的姐姐,从来都只会向月儿索取,但那天你还是冲出去拉了月儿。到底是因为姐妹情深于心不忍,还是因为你的计划没有完成,月儿还不能死?恐怕这一切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可是没想到的是,你没拉回月儿,还搭上了自己的一双腿。是吗,雪儿?”

  映雪没有半点要回答的意思。

  爸爸仍在继续,“也许你是真的伤心过度将自己当成月儿,又或许是你希望借此捆绑住凯文博取我们的同情,又或许你只是想逃脱法律的制裁。但无论怎样,雪儿,你是不可能替代月儿的,错了就是错了。为了你妈妈,我不会去揭发你,但我会等你醒来,等你自己面对真相,等你做出正确的决定。”

  说完,爸爸回到沙发上继续翻阅起未看完的报纸,映雪依旧安静地坐在原地,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来未曾发生。

  房间里很安静,似乎连针落下的声音都可以听见。世上最诚信的是时间,无论周遭如何变幻,它都会一分一秒向前走。

  那个窗前的姑娘一直那样坐着,仿佛是一座无法挪动的石像,连神色都看不出半点波澜。桌子的对面是一套组合柜,组合柜的中间有一面镜子,她坐的位置正好面对着镜子。镜子照出她清秀的侧脸,小巧的耳朵,还有一付挂在耳垂之下、细细长长的、顶端镶了一颗红色宝石的、闪闪发光的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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