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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

2018-10-23 20:48:30 作者:64948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王婆

  夏末秋初,黑土地上的一切都暖洋洋的,一切都在闪闪发光。

  这天村路上彳亍走来一王婆,王婆腿脚不利索,年轻时候就这么个走法,她可想走得快呢。可她大骨节的腿脚却不听她使唤,就像她的老儿媳妇小红一样

  王婆戴着个绒线小帽,天还没见冷,王婆的小帽就提前戴上了。这小帽一带,王婆那张油光光的圆嘟嘟的肉脸就更加突显出来。

  虽然七十多岁的高龄,王婆的精气神可丝毫都没减去半分,要是腿脚利索,蹦个广场舞和扭个大秧歌都不在话下

  王婆今天急急的向老张太太家走去,恨不得把这条大骨节的腿割下换上飞毛腿。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百多米的旅程也要让王婆走了很久。

  "哼哧,哼哧!"王婆把她那肥胖身躯瘫在老张太太的炕沿上。

  "哎呀,这死腿这两天走个路费老劲了。"王婆每每都会这么说,好像她的腿只是这两天的事儿。可她的腿盘古开天地以来,就是这么费劲的走法。

  老张太太很会附和地说:"我这老腿也不行了,走几步道也一阵阵地疼。"其实老张太太也是大骨节。

  王婆的眼睛很大,而且很圆,不同寻常的圆,跟玻璃球子似的。还像玻璃球一样转得很快。骨碌碌乱转。而且又像玻璃球一样澄澈清明。这种清明使王婆耳不聋眼不花。

  村里有个啥事儿,特别是那种绯闻。王婆可乐传播了,为了把消息传出去更远,王婆的那两条瘸腿可是立了汗马功劳。村路上总能见到王婆,王婆所到之处,一定会飞出新鲜出炉的小道消息。

  2

  坐在老张太太家的炕沿上,王婆的眼珠开始溜溜直转。她的嘴很大,平时这边咧一下,那边咧一下的,把张好嘴咧得有些歪。

  "哎!我们家那小红啊,气死我了,一天啥也不干,嘴巴巴的就显她了。老兽医一个月开四千多,都给她们花了。自己的钱一分不往出露。"

  "我和老兽医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养着她们一家三口,我那孙子都二十五六了,还没娶上媳妇呢?不是没钱,就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那小红这当妈的还巴巴呢,也不知道愁,村里跟她儿子差不多大的,人家孩子都满跑满颠地了。"

  王婆说得唾沫星子飞溅,一边说一边玻璃球子一样的眼珠,随着急剧的转动而簌簌地往下滚落泪花

  老张太太靠在她家的皮箱旁,(一种木头箱子)抽着刚卷好的旱烟,老张太太很喜欢王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她儿媳妇的罪行,心里充斥着某种满足,对于王婆说的老兽医每月开的那四千多块的退休金。心里又因嫉妒生恨。

  "这小红嘴尖舌块的,哪里有事儿哪里到,还可明白了呢,谁也不如她,就吃人饭不拉人屎。就喜欢笑话人,看到别人家有点灾祸了,可把她乐颠馅儿了。"

  王婆其实无论坐在谁家的炕上,讲究她的儿媳妇算是唱二人转的小帽,精彩的还在后头呢,要是总把话说到儿媳妇身上,哪里会有个头儿,儿媳妇就五个,说啥时候能说完呢。

  3

  "那田佳波昨天上我家去了呢。"王婆溜圆的眼神里有一种狡黠快感

  "他上你家干啥去了?"老张太太依旧靠着皮箱站着,以探寻而又讥诮的口吻问道。

  "我家老二不是从沈阳回来了嘛,头脚刚沾地儿,田佳波后脚就到了,你猜来干啥来了?"王婆的眼珠这会儿没转,两边的嘴角用力往下来。本来就喑哑的声音,这会儿更加浑厚

  "田佳波上你家干啥去了?田大主任这几年风光的都很少回村里了。都忘了祖了。"老张太太用一只胳膊支起另一只举着烟的胳膊,很老道地抽着烟。

  "啧,啧啧,还主任呢,下台了!让人家信用社领导给撸下来了,啧啧,这下让他嘚瑟地,这几年把他嘚瑟坏了,这下完犊子了吧!"王婆说话时口水总是泛滥,她一边说一边还要咽口水。

  两只玻璃球一样的眼珠转来转去,说到激昂处,眼珠一顺顺的向一边转,嘴也向这边撇。

  "你说啥?妈呀!田老三(田佳波)干得好好的,咋给整下来了呢?"老张太太这会儿把抽到烟屁股的烟用手使劲地拧死。吃惊不小。

  "能是真的吗?田老三在信用社干得多红火啊,县城下边的乡镇都让他走平道了。怎么能说下来就下来呢!"

  王婆笑了,露出一个豁牙,"我糊弄你干啥?真下台了,车都卖了,县城里的房子好像也保不住了,欠人家的是高利贷,逼上他了。还没跟你说昨天上我家干啥呢。"

  "来跟我家老二借钱来了!"王婆不无得意地亮出底牌

  "要是下台就下台呗,还借钱干嘛?在信用社干这么些年,怎么能没钱呢!"老张太太心存疑惑

  "田老三是没说,他也不能说,我估摸着是不是犯事儿了,贪污了?信用社天天见到那么多钱。搁了谁不动心啊。"

  "得了吧!就田老三那胆儿,他还敢贪污呢,贪污到不至于,你没瞅着他帮我们家二小子贷点儿款呢,找八十个人担保人,他自己都不揽过啊,猴精猴精的。"

  "还可能人情了呢,就是没有他,找人担保也能贷出款来。他还卖个人情。我家二小子逢年过节的还要给他送礼。"老张太太这会儿可能是站累了,也坐到炕沿边上,跟王婆脸对脸坐着。抓起烟笸箩又卷起了旱烟。

  "那你家老二把钱借给田佳波了吗?"老张太太卷好了烟,在拧烟头上那个卷烟时形成的纸捻时,问王婆。

  "能借吗?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能借啊,他当主任的时候还行,这一下台,谁还敢借钱给他。怎么能欠人家一百多万呢。我就纳闷呢,他借高利贷干什么了呢,是不是都花在情人身上了。"说着说着王婆的面部表情丰富了。

  "完了,这下完!啥也不是了,活该!这些年不是这个镇就是那个乡的当主任,咋能整一屁眼子饥荒呢。"

  老张太太抽着她的第二根旱烟卷儿。拿捏着语调优美。反正此时她已枯瘦的神经重新开始跳跃。就像在荒芜田野里看见一株玉米

  "你不知道啊?那老田家除了他爸就没一个聪明人,那田大虎和田老六,数他们两个最虎,田大虎病死了,田老六骑摩托电线杆上撞死了。还数田老三(田佳波)聪明呢。

  这下子出了这码事儿,看起来这田佳波也聪明不到哪去,要是聪明的话能让人给整下来吗。

  信用社是多好的单位呀,孩子大学毕业后,疯了眼往信用社挤。田佳波倒好,钱没攒下,还欠了那么多的债。"王婆的眼珠转得比往常更灵活。心里充斥着某种快感。

  4

  两人以田佳波为主题,把田佳波的阴阳八卦都说了个遍,绕来绕去就绕到田佳波的前妻丽娜身上。

  两个人这会儿又把三年前的那场桃色新闻给挖了出来。

  三年前的那个春寒料峭时节,王婆两只手插在棉坎肩的兜里,走在村路上,身子随着两只脚的蹀躞,这边栽一下那边栽一下。

  绒线小帽除了夏天之外,这顶小帽睡觉的时候都戴着,王婆说晚上睡觉不戴这小帽的话,头顶瓦凉瓦凉的,像披了层冰。

  王婆经常来老张太太家。那天当然也是来老张太太这里,王婆有啥新鲜事儿,都愿意跟老张太太说,因为她们两个一唱一和的,能说到一块儿去。

  如果说王婆是大神,老张太太就是二神。王婆把探听到的小道消息告诉她,她负责往外传播,只是总加上一句:"这是王婆说的,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王婆栽歪进老张太太的屋里,还没落定呢,就开始喑哑着嗓子放声笑,拍巴打掌地,"妈呀,笑死我了。"

  "逢到啥喜事儿了,高兴成这样?"老张太太看王婆喜形于色样子,心里一寻思,肯定村里又出新闻了。

  "田佳波昨晚上带人去大庆捉奸了。把他老婆和一个男的堵在大庆的一个宾馆里。"王婆那两只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因兴奋和某种快感而瞪得更加夸张。

  "我地妈呀!这丽娜太敢干了,都领男的跑大庆去了?平时还真看不出来呢,瞅着挺憨厚地,咋干出这事儿来了呢?妈呀,这事儿可闹大扯了。"老张太太大惊小怪地问。

  她心里的那片灰暗仿佛被镀上了光亮。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那一幕,她带着婆婆大儿子,去那个在西岗住着的女人家里,那个女人的男人进了大牢了。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就住在那里,而且已经快半年了,为了能把自己的男人整回家里来,她把婆婆和只有六岁的大儿子也领来了。

  只见自己的那个男人还在被窝里呢,那个女人已经起来了。这是个冬天的清晨。男人看到自己的老婆竟敢带着母亲和儿子来捉奸,一边穿衣服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几次抄起裤子上的皮带去打自己的老婆。而她的儿子看到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叫。

  老张太太对自己的男人恨之入骨,却又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一辈子。心里总窝着些无法言说的酸涩。每每听王婆的一些闲话,总能让自己匮乏灵魂找到一些安慰

  "这回你就看热闹吧,田佳波不会善罢甘休的,老田家省里都有人,根子可硬了。这回丽娜吃不了兜着走吧!"王婆喑哑着嗓子讪笑着。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跳跃。

  "人家田佳波在信用社这么多年了,村子里谁不高看一眼。丽娜却给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妈呀,在村子里住的时候。"

  "丽娜除了打点麻将,平时没看到跟哪个男的打情骂俏啊!自从去了城里,变这样啊!这人说变就变啊。"老张太太似乎才从一晃而过的梦魇中回过神来。

  "啧啧,你啥眼神啊?那时候我就瞅着丽娜隔路劲儿打扮妖精似的,人高马大一个女人眼角也开了,皮也拉了,在泰国就是一个人妖。村里哪有这样的。"

  "听说那个男的还是网友呢。"王婆狡黠的一笑。

  "这么说,那丽娜说不上有多少头了呢,不止就这一个网友呢。"老张太太吧嗒着她的旱烟卷儿,随后说。

  几天以后,王婆又来了。

  "你看看田佳波多有本事,这么几天把婚就离了,给了丽娜十万块钱,丽娜也同意了。"王婆脸上交织着丰富的表情。兴高采烈地说,其间还把快要淌出的口水迅速地收回口中,并痛快地咽了下去。

  "人家田佳波是信用社主任,找个女人也不费劲儿。找啥样的没有?这样就对了,这样的女人就是不能要!"老张太太听到这个大快人心结果后。回应着王婆。

  "妈呀!田佳波现在身边就有女的,县里有个卖鲜花的女人。是田佳波的老姘头了。连那鲜花店都是田佳波给开的。你还不知道呢?"

  "啧啧,都好几年了,还有个老师呢,也跟田佳波黏的乎地。还以为你知道呢。"王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好像要冒了出来。

  "我还真不知道呢,这么说两个人都是一个味儿了,我说丽娜在村里住着的时候,瞅着不像那样的人。"

  "丽娜学坏也是被田佳波气的。破罐子破摔了。就得丽娜这样的。这么做就对了,没亏得着自己。"老张太太这会儿想到的不是丽娜,而是自己悲剧性的一生

  自己的那个糟老头子,只要有一口气就把那淫邪的眼光朝女人身上使劲儿。而自己呢,每天只有诅咒这个老不死的快点儿去见阎王。

  5

  王婆和老张太太讲究完田佳波和丽娜之后,王婆就回家去煮晚饭了。

  她的老儿媳妇儿小红在乡上一家非常小的木材厂上班,也是乡里唯一的一家小厂。

  每天工作三个小时,还得王婆伺候着,王婆一瘸一拐的刚到屋,小红就挤弄着她的三角眼。数落起王婆来了,"

  又去老张太太家了?那老张太太心眼儿坏得很,人家就套你话呢,你啥都跟人家说,人家把你卖了都不知道上哪使钱去,整得村里人都说你扯闲话。"

  王婆一边忙着做饭一边对靠在厨房门框上的小红赔着笑:"我啥都没说啊,一天有啥说的。老张太太就跟我说她那死老头子了。我就哼哈答应呗,再不好也过一辈子了。"

  几天之后,王婆在小红上班的时候,又拐到老张太太家。

  "丽娜要结婚了,田佳波想跟人家复婚,门都没有了!"王婆说这话时那双玻璃球的圆眼睛有些黯淡。

  "田佳波现在算彻底完了,来村里就是借钱,却没有人肯借给他一分。城里的房子也抵债了。当主任时围着他转的女人们都离他远远的。"老张太太消息似乎也灵通起来。

  "哎!就我那大儿子傻实心了,借给田佳波两万块钱,明知道他以后还不起这钱,还借给他。这下打水漂了。我这火上的呀,嘴都起泡了。"老张太太唉声叹气地说。

  "你大儿子不是在南方吗?"

  "是的呀,你说这么远,这钱不是白给他了吗,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欠一屁股债。哪百年能还上啊,有那钱给我养老多好。"老张太太一只手捂着腮帮子,跟王婆唠着嗑。

  两个人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各自的眼前都出现了幻觉,是在梦里还是现实。是在梦里梦见的人还是事儿,还是现实里真的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诶!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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