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房
除了这间有些破旧的，铺了红瓦的房子。窗口边还有半截蜡烛燃烧着，有个人影闪在蜡烛后面，佝偻着身子，他手里拿着本翻得有些稀烂的日历看着，枯瘦的手轻轻磨挲着画了圆的一个日期。
“吱呀”一声，外面的风把木门吹开了一半，风灌进屋子里，吹得蜡烛上的火苗倾斜着。他抬起头来，望着半开的木门，把日历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端起烛台，慢慢地站起来，走到了门边。
门外的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雪了，他举着烛台照着，雪地上一个脚印也没有。他叹了口气，又把烛台举高，看着外面的树，纸条上都压着薄薄的雪，光秃秃的，最后一片叶子也被飞来歇息的鸟儿抖落在地上去了。下过雪的天空很亮，月色也很美。他端着烛台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直到风把蜡烛吹灭了，他才回过神来，退回屋里，轻轻地把木门掩上，却没有锁。
蜡烛灭了，屋里一片漆黑，他摸着黑，坐回了桌前，透过窗，他微微探身，望着那轮明月。他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亮的月亮了，风把窗震得“哐哐”地响，他才坐直了身子，点燃了一根烟，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了一口烟。
月色这么亮，儿子应该找得到回家的路吧？他想着，看着自己吐出的烟圈安静地消融进一片漆黑之中，深吸了一口气。儿子已经太久太久没回过家了，他怕儿子回来时找不着家，让人把屋顶上的灰瓦换成了红瓦。他不识字，就让村里的学生娃帮他写了封信，告诉儿子他们家是红瓦房，村里唯一的一家。
不过他没有收到过儿子的回信。
这样想着，他拿烟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窗外不远处那间老房子的灯早就灭了，它完全融入了黑夜之中，除了屋顶那层雪，还在月光下泛着些许亮光。他望着那点亮光，心里微微一动，急急地把烟灭掉了。他从地上摸索着找出一盏油灯，划了火柴把他点亮，放在桌上，又到角落堆放杂物的地方，找了把梯子出来。
他已经老了，要把这把梯子搬出门外太难了。可是雪盖住了他的红瓦房，他担心儿子找不到家。这样想着，他一点一点地挪动这把梯子，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歇一下。这间屋子不大，从房里走到屋外，他走了很多年，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觉得这段路那么长过。
等到他终于把梯子搬出去的时候，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风还在刮着，有雪从树枝上掉了下来，他的后背却津了一层薄汗。周围很安静，只有单调的风声，他有些怀念夏天，至少还有蝉叫和风声陪着他。
他把梯子架好，便着急地回去提了那盏油灯出来。这盏灯在黑夜里显得尤为明亮。他把它举高起来，看到屋顶上盖了层厚厚的雪。他的红瓦被埋在了雪下。他想着，提着灯，一只手扶着梯子，慢慢地往上爬。
等他终于爬到了屋顶，发现这雪比在他下面看到的还要厚。他提着灯，用手把雪推落在地上，梯子有些晃，他没有在意，只是尽力地伸长手去推落离他较远的那堆雪。
过了一会儿，雪终于落地了。他松了口气，却感觉到梯子在往后倒，他本能地抓住梯子，却只看见那几片还带着雪的红瓦片离他越来越远，他那盏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油灯也随着他一起倒下，倒在雪地里，熄灭了……
屋顶上的雪终于落了下来，落在梯子上，覆盖在他身上。那片红瓦也全都露了出来。
红瓦房的木门半开着，有鸟儿飞到红瓦上停着，月色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