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登 | 终于看到你了
阿登，山西沁水人，中性写作者，有“兰若寺”平台处，可以清修。
▍相比之下
和坟前的纸花相比，山坡上的野花要羞涩许多
和活着的人相比，死去的人要羞涩许多
▍青苔
还记得那种气味。深呼吸
试图嗅到时间滴落的绿
试图在雨后、岩石上回到过去
一些散失的丝发偷偷爬了上来
匍匐、旋转、纠缠，欲填补任何可能立脚的空隙
彼时，奶奶在村口找寻我的乳名
和我一样，它们猝然回头
在稍后＂嗯＂的一声回应中，获得了溪流般
发呆的宁静……
▍对峙
海澜之家橱窗里的男星冷漠地盯着路人
是什么给了他这样冷漠的自信？
橘黄色的条状窗灯？
无所谓的R&B？
还是故意扯向胸口的衣领？
我停下漫无目的的脚步
在这个秋冬之交的寒夜，又是什么
给了我如此无聊的自信？
不惜以仰头的方式，同一张照片
保持长久对峙
▍避免
有人站到身边，松开皮带，开始撒尿
我似乎认识他。笑着对视后，我也开始做同样的动作
我不能让他感觉到，在这寒凉的夜晚
一个人站在这里，只是为了无所事事地
看看夜色
接下来，我决定走一段路，到稍远的河岸上去
那里风要大一些
但可避免类似的尴尬
▍更为惊恐的是
最近总是梦到羌塘、可可西里，梦到许多猎枪。
黑黑的枪口，看不到枪身
和持枪人。它们无一例外地——指向我
更为惊恐的是，一旦开火
我总能安然无恙
之后，又被迫去数，地上到底丢弃了多少只
清澈的眼睛
▍守夜
＂死亡如此神秘＂
想着这句话时，他正置身于久别的故乡
给某个逝去的长者守夜
上了香，磕了头，继续面对
夜晚带来的空虚
多么无助的啼哭。
期间，空气燥热，祭腔哀婉
人群影影绰绰，一个魂灵缓缓飘离了肉身
他无法看到这一幕。
他的感知受限于维度，却又和其他人一样
不约而同
匍匐于这样的结局
▍妥协
清晨，梅河边，一些巨大的鸟飞过
或在枝头停歇
我们都是泛白的天际线下偶尔露出行迹的生命
人们匆匆隐入车流，而车流
匆匆隐入时间
我无法长久伫立不动。
头鬓与眼睛先后妥协
和她的争争吵吵先后妥协
我不能叫醒熟睡的女儿
她还没有妥协
她还不知道长久地盯着一些物体移动
和改变
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们还活着
墓碑前，戴上墨镜，深深鞠上一躬
就算完事。
现在，连死亡也无法令人敬畏了
但我们还活着。
在虚拟的空间外久坐
在倒入云天的楼隙里行走
在十几层楼高的玻璃后造爱
挺得那么高贵，叫得那么易碎
▍扯蛋
你说江山很大
我说江山就两个字
你说生命很短
我说你没看到生之前的生，命之后的命
你说我说的太扯蛋
我说我们谈这些本来就很扯蛋
我给你满上酒
又给自己续上茶
＂干了，不管多扯蛋都干了＂
你激动的样子
像是把下辈子都想开了
▍与一条流浪狗
确切地说，金毛狮王以前没有名字
确切地说，它是个瘸子
与金毛狮王的相识，缘于半根吃剩的烤肠
有段时间，它总跟在我后面
也有一次，忘了因为什么我偶然发火
＂滚＂字外加一脚
它便嗷叫着老老实实躲去墙角
之后
消失不见
最近，我心情不错，它又跑了回来
我们时常在梅河岸上
一个蹲着
一个站着
一个吐着舌头喘气
一个盯着秋阳
流眼泪
▍不满
手指作业本，她激动地斥责女儿
我则停止翻动手中书
给女儿倒杯水。也给她递去一杯
不满有多种形式
我呈现了最温和的一面
我把难以纾缓的部分留给了对面的楼群
瞳孔中，闪动着那么多窗灯
▍告别兼致霍金
你的忧虑是妄言，还是预言？
你的身后是土地，还是深空？
死亡是句号，还是问号？
没有比果核更好的宇宙了
没有比宇宙更好的归宿了
没有比此夜，和你告别
更好的仰望了
▍真相
宽广的亦得勒河自脚下无声淌过
她押好帐篷，扳鞍上马
汇入西去的骑流
无数落日，无限征程。包扎伤者，削补箭矢
人手不足时，也帮忙处决战俘
当我对蒙古西征取得的辉煌战绩表示疑惑时
她从书页上站起来
用兀良合人坚定的眼神告诉我
十五万征服者，并非
全是男性
▍这样的时段言情
三千米。河床、荒丘、破碎的阿勒颇
三万米。除了色块，诸国并无差异
冲出平流层
那里没有战火、悲伤
廓宇澄宁
我试图用合适的距离
来回复你此刻发来的表情
＂想在窒息中吻你＂
这样回答后
我获得了一整夜深蓝色背景
▍看一个人消失
在二郎剑景区，湖水被堤坝分隔开来
浅的这边是湖的本色。深的那边如同大海
若将目光投向远处，蓝色亦有区别
明净的为天，阴郁的为水
沙鸥时有掠过，堆云缓慢前行
青海湖的映幻之美
可以吸引我，坐下来，细细欣赏这世上看似不变的
替代与包容
也可以让一个原本消失之人
再重新消失一遍
我看到年青的仓央嘉措
由此涉湖，再一次沉没在水天之间
▍终于看到你了
雪后，南山某处，白色树杈之间
一只小小鸟，也是
白色的
她叫得那么欢
却又害怕被人发现
▍暮色
石楼寺钟鸣之时，云彩开始燃烧
城市渐次被阳光遗弃
废品堆与脚手架上的人们
离开了吗
攀上南山高台，明与暗交汇处，我的祝福
仍然无法延缓寒冷的到来
那间豆浆店味道如何？
妻子来电。她正在落日余晖里，单手驱车
▍旅行杂记
在道边小空地停下，看她们踢毽子
其中一个漂亮的背踢，毽子落在我脚边
捡起时，突然想到了古代的绣楼
和一段姻缘
其实，只是一个羞涩的微笑
我把它轻抛回去
▍晨起所饲
墨兰苏醒时，阳光补了一些过来
妻子提起晾晒几日的水，缓缓浇着泥土下的饥渴
细细的壶流，多么安静
金色的鼻尖，多么专注
它们毫不在意情感的去向，或某只杜鹃是否
自己的子女
我已悄然移至她身旁
草叶层层，正羽翼般抖展如新
▍带雨辞
老街不规则的电线，与时代并行
高楼数以百计，矗立其外
秋雨从伞缘断续滑落，掩盖了拆迁的扬尘
它任我濡湿于绿影中，与垂柳保持同样怀旧的色调
天空灰亮，车流不止
穿过北坛路口，我走向河边。与选择无关——
那年的堤坝
仍向我敞开着一径之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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