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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叶子

2018-11-08 05:49:10 作者:4区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秋天的叶子

  初次见到一叶是在病房的203室。时值秋中,叶落时节

  房间里弥漫着消毒剂的味道晨曦阳光透过窗纱温暖地落在打着石膏右腿上面。石膏上早已布满了侄女乱涂乱画的印迹。“叔叔,快点好起来。”这句话在一丛丛迷乱的字迹中显得非常可爱

  我因为下楼梯小心摔断了腿,住在医院里。对于才刚满二十岁的我,这点外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哥哥嫂子却像是吓坏了的样子坚持让我在医院里好好修养。不过这里的病房倒很舒适,而且安静,还有漂亮护士姐姐的悉心照顾。除了腿部打着石膏令我行动不便外,其他的还挺让我满意。就连躺在我隔壁床的大哥好像也说过,好想一直就这么在医院里住下去,却惹得照顾他的大嫂对着他又是打又是骂,被打骂的他却龇牙咧嘴地跟着我呵呵大笑。

  医生护士们已经查完房,病房里只有我和隔壁床大哥两个人。我们正躺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墙上挂着的电视,里面正在播放一部紧张刺激的美国影片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一个漂亮的女孩手捧着一束剑兰花走了进来。我和我的病友都扭头朝门口看去。梳着马尾辫的她羞涩地站在门口问道:“请问,哪一位是董秋原?”

  我按耐着内心悸动举起了手:“是我。”

  她脸上渐渐略去潮红的颜色,信步越过大哥艳羡的眼神,走到我的床边。

  “你好,我是盛一叶。”说着,她双手举着剑兰递给我,脸上又见出一抹绯红。

  我愣愣地接过她手里的花,看着她,半天没有言语。她面部清晰轮廓,镶嵌着两对迷人酒窝微笑的样子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淡黄色连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显出一份温柔亲密。一股芬芳香味扑向我,分不清是花香还是她香。

  “请问,我们认识吗?”愣了半天,我终于挤出了一句。

  “啊,你忘了吗,你还写信给我的。”

  “写信?我好久没有写过信了。美女,你确定不是认错人了?”我内心这么想着,倒是不希望她会认错人。

  “哦,好像写过,但是不记得了,我呀,一住进医院就把好多事情给忘掉了。刚才我还在和大哥嘟囔我侄女的生日是哪天来着。”我努力朝隔壁床的大哥使眼色,可他却只是坐着乐呵呵地看着我们笑。

  “难道你不是董秋原?”说完,她翘起小嘴看着我,懵懂的样子令我看了好想抱着她亲上两口。

  “我就是董秋原,可我想不起来在哪认识你的。”

  “我们是在聊天软件里认识的,我是玲珑的七星瓢虫啊!”她睁大眼睛,露出一脸惊喜

  “啊?”原来她就是那个我认识了有一年多的“玲珑的七星瓢虫”,所谓写信其实指的是我发给她的那些短信息,我顿时脸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要不要我们重新打招呼害羞的冰王子。”

  我在聊天软件里的名字叫冰王子丹尼斯,可是跟她在聊天软件里发信息的时候,她总是说我好害羞,非要管我叫害羞的冰王子。

  就是在那天,我正拿着手机和玲珑的七星瓢虫聊得火热,走楼梯时突然踩了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好在手机并没有摔坏。她的七星瓢虫的头像在手机屏幕里一直抖动着,问我怎么了。我实话告诉她,我摔伤了。而且我还给她拍了张我的腿部受伤的照片。因为住院的关系,护士姐姐一直叮嘱我不要老是用手机,我不怎么听劝阻,直至把我的手机给没收了,交给我的家人保管,说是等到我做完复查才能给我使用。看在护士姐姐谆谆教导而且对我悉心照顾的份上,我最后听了她的话。所以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动手机了,也不知道玲珑的七星瓢虫最近怎么样了。没想到,她居然找到了这里。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住在哪家医院吧。”

  “这个嘛,是秘密哦,以后你会知道的。”她笑嘻嘻地看着我,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

  我挠着头,始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告诉她的,而且她还知道我的真名叫董秋原,真是怪事

  “难道是我稀里糊涂的摔倒的那天,在聊天软件里告诉你的?”可我想起来那天我只是发了一张摔伤的图片给她,并没有说其它的。

  “哈哈,你慢慢想吧,花已经送到了,祝你早日康复!”说完,坐也没坐,她就朝我摆摆手,噔噔噔地跑出了病房。

  我拿着一束花,木然地呆坐在床上。

  “这女孩真漂亮啊!”隔壁床的大哥一脸嫉妒的样子,目光尾随着她离去影子

  我望着还在轻轻摇摆的病房的门,想着她离去的倩影,没有理会大哥的酸溜溜的话。

  几天后,哥哥夏原和嫂子带着他们的六岁女儿茉莉又来看我。哥哥和嫂子都到医生办公室询问我的病情进展,只留下侄女茉莉在病房里陪着我。此时隔壁床的大哥已经睡着了,茉莉拿着画笔在我的石膏板上又开始涂鸦。

  “叔叔?”茉莉翘起小脸看了我一眼。

  “嗯?”

  “最近有没有姐姐来看你啊?”

  “姐姐?哪个姐姐。”

  “应该是一个很聪明的姐姐,她自己这么说的。”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看着我这古灵精怪的侄女。

  “你说的那个姐姐叫什么名字啊?”我试探的问她。

  “不知道,好像叫什么毛毛虫吧。”茉莉一边在石膏上画着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

  “是七星瓢虫吧?”我不知道小侄女有没有见过毛毛虫和七星瓢虫。

  “嗯,应该是叫什么七星瓢虫。”

  “玲珑的七星瓢虫,那位姐姐是不是这么给你说的?”

  “玲珑的七星瓢虫,那是什么意思?”

  “你是怎么认识姐姐的?”我没有回答茉莉提出的问题,而是急迫地想弄清楚这几天一直困扰我的那个惊喜。

  “在叔叔的手机上认识的啊。”她若无其事地说着,依旧在我的腿上画着一只小鸭子

  “原来这样啊。”定是我的手机交给嫂子保管又被这小丫头给拿去玩了,“那你是不是告诉姐姐,叔叔叫什么名字了?”

  “嗯。”

  “还告诉姐姐,叔叔就住在这里?”

  “嗯。”她皱着小眉头望着我,疑惑地问道“叔叔,难道不可以告诉姐姐吗?”

  “哈哈,当然可以了,而且你做得非常棒!”我搂过小侄女茉莉抚摸着她的头发,内心澎湃不已。

  一个周末的上午,我正百无聊赖地浏览一本小说,嫂子说让我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但是里面实在没有引起我兴趣内容。这时,穿着一身短打牛仔的一叶又来看我,这次手里提着一袋水果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她说话的口吻很像嫂子,好像和我已经是很熟的朋友,虽然我们在网上已经认识一年多了。

  “很好。”

  “能下地走了吗?”

  “今早医生说,我可以试着下地走走。但我还没试。”

  “哦,那现在要不要下来试试。”

  “哦,好吧。”

  我撑起身子,想自己下床,但是被她一把扶住,我顿时脸红燥热起来。

  一叶搀扶着我在病房的通道来回踱步。我吃力地迈着步伐,自从摔倒后,这是我第一次下床着地走路,腿上麻麻的混着一点疼痛。而她不疾不徐地搀着我,做出鼓励我继续努力的样子。她身上的味道令我浑身酥麻,要不是有她在扶着我,恐怕此刻我已经醉倒在地了。

  中午我们在医院的餐厅里吃饭,她给我打了一份排骨,一份煲汤,自己却只吃一点点蔬菜。我给她加了一块排骨,她只是看我笑了笑,然后小嘴细嚼慢咽地吃起来。有过往的熟识的病友看到我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坐在一起吃饭,也只是远远地和我微笑点头示好,然后冲我竖起一根大拇指。我内心里偷偷乐了起来。

  吃过午饭,我们回到病房。隔壁床的大哥因为不能下床,他的老婆正在给他喂饭。大哥看我们在看他,想逞一下自己英雄气概,伸过手要自己拿勺子吃。可是大嫂却装作怒目生气的样子“啪”地一下打了他伸过去的手,然后又慢慢一口一口喂给他吃。一叶见状噗嗤笑了出来。

  我躺到床上。她坐在凳子上,依偎在床边,翻看那本我看烦了的小说。

  “你睡会儿吧。”她关切地说。

  “那你呢,要不就回去吧,我自己能行。”

  “没事的,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我在这里多陪陪你。”

  我按下升降按钮,床慢慢躺平,我闭上眼睛,享受那份难得的混合着香味的惬意

  待我醒来,发现她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隔壁床的大哥也已经呼呼入睡,大嫂不在,应该是回家了。

  晚上的医院,很是寂静,虽然行人脚步匆匆,但是他们似乎都故意蹑手蹑脚似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和一叶慢慢在花丛中溜着。她轻轻扶着我,讲些有趣的事情。我听了感觉很舒服,即使没有听进去她讲些什么,但是我只要听她慢声细语的声音,就感觉浑身好受

  皎洁的月光带着星星,在池塘中泛起粼粼波光。晚间的风,温和如丝,从面颊拂过,仿佛柔纱一般。渐渐人少,一叶抬手看看手表,已经将近八点,她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那你呢。”我温情地看着她。

  “我也要回家了,把你送上楼,我就走了。”

  “哦,那我送送你吧,今天多谢谢你,陪了我一天。”

  “不要那么客气嘛,我们可是好朋友啊!”

  好朋友?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最害怕她这样说,让我心里起先的一点希望也给打碎了。

  “我现在可以慢慢走了,你放心吧。”

  “真的吗?”

  我的倔强劲又上来了,执意要先送她上车。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陪着她慢慢朝医院的大门走去。

  看着她乘的士离去,我站在医院门口久久没有回身,心里多少有惋惜。这样一段还没开始好像就已经结束感情,就这样随着那辆的士烟消云散了。就像我不曾记住那辆车的车牌,司机的样子一样,一叶在我的心里虽然烙下了一个印记,可是我在她的心里却也只是匆匆过客

  心里胡思乱想着,猛一抬头,竟来到了病房。

  我歪倒在床上,四周一片寂静,黑暗的房间里只有隔壁大哥的时断时续呼声和温控器的滴答声相互焦灼着穿透我的耳膜。我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睡。脑子在想什么,我明知道答案,却故意告诉自己,明天起来,又会是新的一天。

  接下来每逢周末,她都会来看我。而且她还和我的哥哥嫂子一家渐渐混熟了,尤其是我那个调皮的侄女茉莉,更是黏得她不行

  我出院的那天,她照样来了。

  哥哥和嫂子帮我收拾行李,侄女茉莉在病房里嘻嘻哈哈,到处乱跑,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一叶跟着我去办理出院手续。她跟在我的身后,我总是要回头才能看到她,可她只是对我一笑,却不怎么说话。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总感觉她今天怪怪的。我们的关系算什么呢?朋友?好像比这更深一点。恋人?总感觉有一丝绝望,还是我只是一厢情愿呢。我就这样想着想着,办完了出院手续。

  等到了家门口,我和哥哥嫂子热情邀请她到我家坐坐。她是第一次来我家,显得很局促。我给她沏了一杯茶,她伸手端过茶杯的样子很像是受到老师批评的学生,有点战战兢兢的。我们坐在沙发上,目光盯着电视里的声像,里面不知道在播放什么,也许都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嫂子拿过来一些水果拼盘摆在茶几上,我插起一片苹果给她,她也只是木木地接过。嫂子见我们俩这么尴尬地坐着,提议我们出去到外面转转,等饭做好了,会让哥哥给我打电话。

  我们在大街上信步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只顾埋头向前走去。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就打破了沉默。

  “呃,你今天怎么了?不怎么说话。”

  “没什么。”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

  她停住了脚步,立在路旁,眼睛吧嗒吧嗒地落起了眼泪。

  我心里一惊,走向前,靠近她的身旁,递给她一张纸巾。

  “怎么了?”

  “我要走了。”

  “去哪?”

  “美国。”

  “啊?为什么。”

  “我爸爸要带我去美国访学。”

  原来一叶的爸爸是在一所本地中学教书,因为申请到美国访学的审批已经批复下来,马上要准备动身前去。她的妈妈早在两年前因乳腺癌去世。父亲担心女儿一个人在国内不能生活,这次访学申请同意他携带一名家属。

  我听到这个消息,像是终日见不到阳光即将凋谢而去的三色堇,无精打采地站在原地,此刻不知道是要安慰哭泣的她还是要安慰自己怅然若有所失的心灵。我明白了她的心意,可是此刻的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亦是有情,终是太晚,还是要分开。

  我想了一肚子的话,待要开口,手机铃声响了。茉莉稚嫩的童声从里面传出来,嫂子已经做好饭,要我们回去吃。

  “那这算是我们的最后在一起吃饭了。”

  “也许,是吧。”

  我和她肩并肩默默地朝家里走去。

  我们围坐在饭桌前,桌上摆满了嫂子做得可口的饭菜。哥哥拿出来一瓶红酒,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侄女茉莉喝着牛奶。嫂子站起身。

  “首先,这第一杯,祝贺我们秋原康复出院。”

  我们跟着纷纷站起,茉莉也装模作样地端着牛奶笑呵呵跟着一起举杯。我一口喝完了杯中的红酒,一叶只是浅尝了一口。我们两个只是强堆出一脸欢笑。哥哥嫂子只顾高兴,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表情。

  “这一杯,欢迎一叶来我家做客,还谢谢你这段时间对秋原的照顾。”嫂子再次提议。

  我又是一口喝干,一叶也跟着喝完了杯中的酒。

  我起身接过哥哥手里的酒瓶,依次给一叶、嫂子和哥哥倒上了酒,最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倒得满满的。

  “这一杯,算是我们给一叶的送别。”我说道。

  “送别?”嫂子和哥哥看看我,再看看一叶,然后两人又相互看看。

  “是的,一叶马上要去美国了,今天是她第一次来我们家,也算是最后一次了。”

  “哦,这样啊。”嫂子面露可惜的样子。

  “我谢谢你们。”一叶站起身,端着酒杯。

  “这孩子,谢我们什么,快坐下。”嫂子劝一叶坐下,然后我们同时一饮而尽。

  在送一叶上车的时候,她故意多留了一会,我把一包嫂子做的炸糕递到她的手上。她看着我,似乎眼里要流泪,我赶紧催促她快上车。我似乎显得很绝情,但是我不想就这样在这个时候还做过多的纠缠。应该快刀斩乱麻,不是吗。

  在这之后,我们就断了音讯。有时白天黑夜,我会久久盯着聊天软件里那个七星瓢虫的头像,头像从此再没有闪动过。我试着发去几个信息过去,信息犹如石沉大海,听不见任何回响。

  再次见到一叶,已经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茉莉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八,那天的风和阳光都很友好,不冷不热。礼堂里坐满了宾客,亲家还在招呼陆续来到的客人就坐。

  在进行完了一系列仪式后,最后主持人说道:“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董茉莉小姐的至亲,一直照顾她陪伴她成长的叔叔,董秋原先生,上台给我们这对可爱的新人送上新婚的祝福。”

  我站起身走上缤纷的舞台,手里还握着昨天晚上写了好久的演讲词。激动的心情混合着紧张的汗水,顺着手腕滑到了稿纸的纸背。我站定,欣慰地望着美丽的新娘。此时的茉莉已经哭花了眼睛,两道黑色的泪痕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的手被新郎紧紧握着。我对新郎报以满意的微笑。看看台下,他们都在翘首期盼我的发言,桌子上已经开始摆上了各色的酒肉饭菜。坐在最前面桌子的嫂子也是泪眼婆娑,不时被她身后的女人轻声安慰着。这时,我定睛看了看嫂子身后的那个女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引起了我的思索,但是我一时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

  场面似乎有些煽情,我看了一眼手里的稿纸,发现这个时候,它不再适合出现了。我把稿纸揉吧揉吧揣进了裤兜。我拿着话筒,开始讲话:“咳,今天,是我的侄女茉莉,大喜的日子。感谢各位百忙中来参加婚礼。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主持人讲得很好,太会讲了,把我嫂子还有茉莉都讲哭了,就冲这个,待会结账的时候我要扣你钱,哈哈。”台下一阵笑声,嫂子也跟着笑出了花。

  我又看看茉莉,对新郎说:“我这个侄女,温柔善良,虽然有那么一点点调皮任性,但是我想你肯定会忍让她的,要是你实在受不了她,你可以来找我,我给你出头,她多少还是听我话的。有一点你必须要包容她,就是她喜欢画画,为了画画可以不顾一切,这我是领教过的,她从小就喜欢画,小时候在我断腿的石膏上还画过……”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来嫂子身后的那个女人是谁了。那个在我摔断腿住院期间总是来看我的一叶,那个在聊天软件里不再闪动的七星瓢虫。是的,就是她,一叶,没想到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在这样的场合又见到了她。

  接下来我的演讲开始语速加快,变得有点心不在焉了:“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很漂亮,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总之你要好好对她。”虽然我讲的是作为新娘的茉莉,可是我的目光却一直盯着一叶。我发现一叶虽然已近中年,但是肤色面貌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多大变化,尤其是还像以前一样扎着一束马尾辫,仿佛我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她。

  在阵阵掌声中,我结束了致辞,走下舞台。嫂子已经抹去了泪痕,满脸笑意地对我说,讲的真好。我随声附和,眼里却打量着她身后的一叶。今天她穿着一袭蓝色的花格衫,显得肃穆典雅。我朝她微微一笑,她脸上露出两朵酒窝,两眼忽闪忽闪,似乎在对我说“好久不见,你好吗?”

  哥哥夏原已殁三年,今天除了嫂子,我就是女方家的主宾,亲家那边轮番对我敬酒,我一一招架,却来不及同一叶打招呼。也是因为今天高兴,平时不怎么喝酒的我,今天喝了不少,幸好我还能挺得住,并没有醉倒。一杯终了,我发现一叶依然坐在嫂子旁边,嫂子握着一叶的手,似乎她们在叙家常。我绕过人从,来到她们身边。

  “秋原,你还认识吧,这是一叶。”嫂子依然拉着她的手,指着她向我介绍。

  “你好,一叶。”我向她伸出手,因为喝酒的缘故,我的脸色可以肆无忌惮地红下去。

  “你好,秋原。”她微笑着握了握我的手。

  我满脑子想着对她要说的话,可是那边又拉我去喝酒,我也不好推辞,只好让嫂子继续陪着一叶。

  趁着对方敬酒词的余暇,我朝一叶那边望去,发现她也在看我。我们四目相对一笑,接着我咕咚一口喝下了杯中酒,苦辣的酒此时却变得香甜起来,我的脸上也颤出笑花。

  酒席渐进尾声,已经换了旗袍的侄女茉莉手挽着她的新郎来到我们桌前。

  “妈,我们过来敬你一杯。”

  刚才的仪式上,新郎新娘已经敬过了嫂子改口茶,这会儿又来给嫂子敬酒。此时茉莉满脸幸福红晕,高兴满意的样子,嫂子看着她,欣慰地笑道。

  “先别敬我,你得先敬你叔叔喝一杯。”

  “行,那我们就先敬我亲爱的叔叔。”说着,茉莉他们俩端着酒杯开始向我敬酒,“咦,这不是,一叶姐吗!”

  茉莉把端着的还未喝的酒杯递给了新郎,越过我和嫂子,蹦蹦跳跳地冲向一叶。两人抱在一起好久,似乎她们眼里都泛起了泪花。

  两人亲密的样子让人看着简直像一对姐妹。嫂子开心地说道:“好啦,好啦,茉莉,你们也该敬一敬你一叶姐,她可是大老远从国外飞回来的。”

  我这才知道,一叶是从国外专门乘飞机过来参加茉莉的结婚典礼的。

  当晚,我和一叶坐在长廊的藤椅上。长廊的对面是酒店的一片人工湖。湖面的波光在微风的吹拂下荡起一圈圈涟漪。我们聊了很多,聊了过去,聊了彼此的生活。

  她结过婚,和一个美籍爱尔兰裔。后来爱尔兰人移情别恋,留给她一座房产和不少存款,只维持了三年的异国婚姻就走到了头。后来她在美国当地找到了一份教授汉语的教师职位,一直单身到现在,也没有孩子。

  而我,依然在人潮中放飞自我,做着一份收入不错的音乐录音师的工作,因为整天和音乐打交道的缘故,实在没时间谈恋爱,所以至今也单着。

  其实那都是我对她的说辞。实际我一直在想着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在我心中占据了很重的位置,以至于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女人能够代替她。而这个女孩现在就坐在我的身边。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还是回到美国吗?”我问道。

  “暂时就先回去吧,毕竟在那边生活这么多年,习惯了。”

  习惯了,真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啊。因为习惯了,就可以放任一个人在这里焦灼地等待,真是灵丹妙药啊。我也是因为习惯了吗,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相思,还不知道她对我是否还有点感觉,毕竟分别已经二十年了。

  “那你就没想着再找个人,重新组成家庭?”

  我的情况,她现在已经了解了,我说这话的目的,她应该很清楚吧。

  她摇摇头。

  我发觉自己有些绝望。坐在藤椅上时间长了,感觉还有些冷,我裹紧了衣服。

  “没想过再结婚的事情,也没有那个心情。”

  “只是你没有遇到对的人而已。”

  “呵呵,也许是吧。”

  “……”

  “……”

  沉默,可怕的沉默,我们静静地坐在藤椅上,任微风吹过,可是我感觉更冷了。

  “我们走吧,这里有些冷。”我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肃杀的氛围。

  “嗯……那你有没有想过结婚?”她依然坐着,问我。

  “结婚?我还没发现哪个人可以和我结婚呢。”

  “哼,侄女都已经嫁人了,自己还在那单着,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吗。”

  听她的口吻,很像前不久我嫂子批评我的样子。

  “没办法,我在等一个人。”我偷睨了她一下,发现她没有任何表情,也许时光已经耗费了我们的曾经的那么一点情愫吧,我想。

  “等谁?”她转过脸问我,真挚的面庞仿佛二十年前突然出现在我的病房里的那个女孩。

  “你,一叶,我一直在等你。”我深吸一口气,目向前方(我不敢看她),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早在二十年前就该说出的话。

  空气凝滞,双方都没有再说话,仿佛时间又慢慢消逝了二十年。

  我转头看她,发现她已经泪痕满面,胸脯上下起伏,无声低泣着。

  此时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在那干干地站着。

  “我告诉你一件事,”少顷,她停止哭泣,对着我说“我要回国定居了。”

  “啊,回国定居?你刚才不是说还是要回美国吗,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就在刚刚。”她目光坚定地看着我。

  这时的风真的感觉又温暖了起来。

  就在侄女茉莉结婚两个月后,我也结婚了。

  还是那个礼堂,还是那个主持人。

  “下面,我们请新郎董秋原先生和新娘盛一叶小姐共同踏上这幸福美满的舞台,向各位亲朋好友致以诚挚的谢意。”

  我牵着一叶的手缓步走到舞台中央,今天身着婚纱的她显得格外美丽。舞台的幕墙上是侄女茉莉自己亲手作的一幅卡通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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