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爱宠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原创文章 >

爱宠

2018-11-08 05:42:25 作者:4们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爱宠

  一

  薛意拿着被损坏一角油画走在暄城一处别墅区里。

  暄城本就多雾,在浓浓雾霭笼罩下,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变得迷离起来。

  薛意看不清前路,因而迟迟没有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夜色渐深,薛意终于放弃了寻找的念头干脆在一侧长椅上坐下,听着不远处草丛里的虫鸣声,那清脆音调未曾停歇,如思念般逐渐拉长,最终在心里逐渐明晰

  天时地利,唯差人和

  薛意于是打开手机,拨通了那个埋藏于时光最深处的号码

  “喂?”清冽声响起,比记忆中更添了一丝沧桑

  “韩越,我在暄城迷路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害怕。”说到最后,薛意不由自主的带了哭腔

  许久的沉默后,手机里终于传来了一阵无奈的叹息,“你在哪,我去接你。”

  路灯浓雾里起不到什么作用,薛意日思夜想的那个身影从远处逐步走来时,她也就只看到一个模糊不清黑影

  薛意确定是他,将油画扔在长椅上,高跟鞋脱下扔在路边,赤脚直直向那道黑影奔去,不管不顾撞进男人的怀里。

  “韩越,我现在功成名就,所以来找你了。”

  “松手。”韩越皱眉,见薛意维持着头埋在他胸口姿势不肯动弹,复又道,“薛意,你给我松手,我不希望你再让我说第三遍。”

  微微带了命令口吻

  薛意委委屈屈的松了手,也是在这一刻,尚带有男人体温的大衣劈头盖脸的罩了下来,将薛意给裹得严严实实。

  韩越终于满意了,在薛意尚没有反应过来时,复又将薛意抱回自己怀里,“小薛意,你愿意来找我,可知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了?”

  七年前,韩越临走时被薛意拽住了衣袖,“你等我将来功成名就之时,我定然会衣锦还乡。”

  韩越不明白这是何意,只擦着女孩眼角的泪,点头应和她。

  却不想薛意接着道,“你在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故乡。”

  二

  如今的薛意,为了油画出国留学,二十岁画出成名作,二十三岁一幅画已能拍卖出天价,二十五岁办了人生第一次画展

  她是极为合格的油画家

  薛意如今拿着被损坏了的油画来找业界不知姓名的一位油画修复师。

  韩越带着她来到了一座别墅前,平遥路三十九号,和自己要找的地址完全重合。

  “韩越,缘分可真的是个奇妙东西。”薛意扬起脸,瞧着不远处门边上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的韩越。

  韩越挑眉,“这难道不是你算计好的?”

  算计好他在暄城,也打听到他成为了油画修复师,还骗来了他的住址

  所以故意损坏了油画一角,来修复油画时故意迷了路,顺势打通他的手机号,等待他这条鱼上钩。

  薛意笃定了他不会放心她。

  已经很晚,薛意进了别墅,暖黄色灯光使得一切都被淡淡光影覆盖着,薛意将手背在身后,歪头看韩越,“那么晚了,我今天想在这住下。”

  “楼上有客房……”韩越话未说完,就忽然被薛意勾住脖子

  “不,我要睡你的床。”薛意直直看他。

  薛意还是个小姑娘时就会不择手段勾引他,如今的手段更盛当年。

  韩越一把抱起薛意,进了自己的卧室,将薛意扔上了床,薛意眉眼始终含笑,伸手就顺着他的侧脸一直摸了下去,待摸到唇角一侧时,韩越忽然就拽住她的手,俯身亲吻她的脸颊,直至最后吻上她的唇。

  最后一层衣服褪去,时隔多年的缠绵悱恻,唯余唇齿留香。

  “薛意,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繁花似锦足够迷乱你的双眼,你为什么还是要回来找我?”韩越抱着薛意忽然问她。

  “没有你的日子啊,心如荒岛。外面的世界再好,也没一个人如你这样,疼我,惜我,将所有的爱不留余地的全部给我。”

  薛意是十六岁那年,知道的韩越。

  他在当时艺术生口中近乎成了一个传奇,韩越少年时就因为一幅黑白油画轰动油画届,他的画,不论是意境还是手法,都是业内一等一的。

  他是天之骄子风光无俩。

  只不过韩越早已毕业多年,他们只看过韩越的画,从来没见过他的人。

  薛意见过韩越的画,初时也惊艳,可薛意那时年少,心比天高,自认为将来可以超过韩越,创造另一番神话,所以身边的美术生们疯狂崇拜韩越时,只有她毫无波动的坐在一边,用手中的画笔画着属于自己的纷乱世界。

  年少的骄傲自信总有被催折的一日,十六岁之前的薛意过的一直顺顺当当,从来觉得自己不会失败,也不可能失败。

  她极有天赋,所以在同级的美术生中,总有一种独特优越

  直到十六岁那年,她参加省级的大赛,未曾夺冠,即便只屈居于一人之下,她也有了深深挫败感

  输给了别人,将来又怎么去超过韩越呢?

  女孩深夜里坐在高楼天台的最边上,双腿晃荡,脚下是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的车,如蝼蚁渺小

  薛意迎着夜风,喝完了手中啤酒,将啤酒罐压瘪,直直从天台上扔了下去,许是楼太高,啤酒罐扔下去都不见回声

  “不怕掉下去?”清亮音色带着笑自身后传来。

  薛意于是回头,风吹起深蓝色的发,少女独有的明丽面庞在夜色里明媚如初阳。

  一眼万年,不过如此

  直至男人走近,亦翻身坐在她身边,与她同样双脚着空,看着夜幕下灯影辉煌城市,在生死边缘浅尝辄止

  于是薛意歪头反问,“你不也不怕么?”

  男人低头,额上零碎刘海遮住了一半含笑双眼,轮廓很深,面容英挺,“小姑娘,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也喜欢在这里坐着,如今回来看看,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陪我。”

  许是酒精作用,那晚薛意说了许多,满腔骄傲与热血,被挫败的沮丧,以及她想要超过那个被捧上神坛的人的决心

  最后男人离开时,薛意问他是谁,男人却道,“我相信,你有一天会超过韩越的。”

  也就是当晚,薛意在手机上看到了韩越最新画作,深蓝大海中坐于孤舟上的旅人笔触冷淡中却带上了一腔孤勇。

  薛意终于承认韩越的确是个天才,也终于决定,她要找到韩越亲自教她油画。

  三

  薛意要修复的油画,是一个男人

  那画太过抽象,墨蓝色线条隐隐绘出一个人形轮廓,轮廓后面倒映的是无边无际的浅蓝天空

  年轻时候的薛意,特立独行,将一头乌黑长发染成了墨蓝色。

  薛意喜欢画墨蓝色的天空,喜欢画墨蓝色的海,还喜欢用墨蓝色的线条去勾勒一个人的轮廓。

  薛意曾说,与深海相配的只有韩越。

  如今,这画缺了一角,韩越加以补辍重绘,到底恢复了原貌。

  薛意却说,“这幅画本来就等着你修好,然后拿来送给你的。”

  薛意与韩越的纠缠,最初不过是薛意单纯好胜心。

  所以十六岁的薛意自后台拦住了接受学院邀请回校演讲的韩越时,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

  那时候韩越戴着鸭舌帽,整张脸在帽檐的阴影之下,薛意理直气壮的说,“韩越,我要你教我学画。”

  “好。”韩越答应的极为痛快,而他将鸭舌帽拿下时,却和前几天晚上与薛意一同坐在天台上的男人的脸相重合。

  薛意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那时候薛意住校。

  她并不是个安分学生,时常半夜里从围墙翻出,去网吧,亦或是酒吧舞厅

  她让韩越在学校外面的第三棵梧桐树下等她。

  于是,韩越就看到少女从围墙的另一边探出个头来,然后利落翻下,双手装作不经意间勾住他的脖子。

  “你确定以后都要半夜溜出来学画?”韩越被薛意勾着,低头问她。

  “我半夜里出来不安全,所以……我以后就住你家了。”独属于小女孩心思在这一刻一览无余

  明明故作成熟,却仍带着少女独有的天真狡黠

  “万一待在我身边更危险呢?我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人。”韩越玩味的看着她。

  “我相信,画里面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灵魂。”

  韩越真的就将薛意给带了回去。

  起初,韩越让薛意画了幅画,薛意画的是枫叶所铺满的宽阔大道

  浓烈鲜明图景

  薛意自认为画的无可指摘,却被韩越给说的一无是处

  “这幅画太过细致色彩明艳,选色却失了层次感。”韩越贬低人的时候毫不客气

  那是韩越第一次评价她的画,没有夸赞,也没有欣赏,只单纯的将问题给暴露的淋漓尽致

  小女孩是要哄着来的,自然听不得这些真话,薛意于是也生了气,将画笔一扔,摔门而出。

  韩越看薛意与他置气只觉好笑,自己坐在那将薛意的画重新添补。

  当韩越拿着画从画室出来时,薛意不出所料正将自己窝在沙发一角,恶狠狠的瞪着他。

  就像……一只张牙舞爪却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幼兽。

  韩越上前将重新改过的画给她看,澈蓝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黄昏之时夕阳落下的金色,光与影的交错中,红色枫叶颜色愈浓,比原先多了份大气磅礴

  薛意接过画的同时红了眼睛,“韩越,是不是我只能算是天赋高,但仍然没办法画的至善至美,也永远没办法创造另一个奇迹?”

  韩越看着薛意眸中晕了笑,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没有谁一开始都能画的至善至美的,你还小,往后尚有机会展翅高飞,我只是在帮你更加趋于完美,你的未来始终把握在你的手上。”

  韩越循循善诱,薛意也大底消了气,抬头对着韩越灿烂一笑。

  冷色调空间里,穿着深蓝衣裙的少女笑起来自带暖色,那样的笑容在以后很多个日日夜夜里早就刻进了韩越心里。

  经年不忘。

  五

  七年后的重逢。

  薛意毫无拘谨的赖在了韩越家里,以前被课业所束缚,如今却再也没有什么能妨碍她去亲近韩越。

  韩越修复油画的技艺一如他的油画般,如火纯青。

  薛意在韩越面前与七年前没什么两样,什么都要韩越操心,都要韩越顾及。

  当薛意将冰箱里的牛奶拿出来喝了一口,就被韩越给抢过去加热,还勒令光着脚的薛意换上棉拖鞋

  薛意知道韩越的威慑力,只要他说,都异常乖觉的照做。

  “你一个人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吗?”韩越皱眉。

  薛意于是从后面揽住他的腰,“你不在啊,没人照顾我,我当然不会照顾自己,所以没事就会有个小病小痛,一个人去医院点滴,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

  “没你的时候,我尚且得过且过,有了你之后,我才被人照顾的很好。”

  七年的委屈与无奈在这一刻涌了上来,薛意对外从来都伪装的很好,不愿暴露一点软弱,唯有在韩越面前,才会哭。

  韩越无奈叹气,“你这般可让我如何是好?”

  韩越比薛意大上八岁,将近十年。

  许多年前,薛意就喜欢用年龄去压制韩越,自认为自己年纪小,就该被韩越照顾着。

  薛意后来跟着韩越学画,每日里在韩越的指导下进步也很明显,那会的韩越正处于鼎盛时期,各种大小的画展与采访皆至。

  韩越喜欢安静,可总无法避免有些必要的社交。

  韩越有时候晚上不在,就把备用钥匙丢给了薛意,让薛意一个人在画室练习。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薛意却和几个同学翻墙去了酒吧,美术班的学生大多特立独行,混迹在网吧舞厅,染了发戴着耳钉,衣物前卫,自认为是学生中艺术的先驱,被教导主任警告几次后都没什么作用。

  几个美术生蹲在酒吧门口抽烟。

  韩越开车从酒吧门口路过时,看到了薛意。

  薛意一头墨蓝色长发,化了妆,深色眼影,唇色朱红,一身黑色衣裤,如何看都像一个不良少女。

  他于是将车停在了薛意对面,隔着一条街就这么遥遥看着她。

  薛意许是喝了酒,神志已有些不清醒,她将烟头摁灭,对着身边的女学生道,“我薛意今天把话撂这,你们口中的天才画家韩越,我不仅要超过他,还会让他成为我的人。”

  这句话引来了一阵哄笑,薛意于是把笑得人一个个狠狠瞪了过去,眼尾在扫到马路对面坐在车里的男人时,立马没了嚣张气焰。

  韩越把薛意给捡了回去,一路上,薛意出奇的沉默,她坐在副驾驶上,低着头,双手不安分的搅动着。

  车在韩越家停下,韩越没有开车门,而是看向薛意,声音微沉,“你知道你做错什么了吗?”

  薛意红了眼,心虚的将头转向一边,却在下一刻被韩越把头给掰正了过来。

  于是,薛意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忽然一个翻身,跨坐在男人腿上,双手扶着男人的肩,头撞上了车顶也没有哼一声,可眼泪到底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你就是想让我说,我错了,我不该喜欢你,不该妄想超过你的同时还想要占有你。”

  韩越的怒火在这一刻尽数消弥,他低笑出声,用手轻轻揉着薛意不小心撞上了车顶的后脑。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啊,想的可真多。

  “你错就错在没好好练画,跑去了酒吧,还被我亲自抓到了你在抽烟。”

  薛意原本都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听到是这句话时,终于泄了气,整个人都瘫在了韩越怀里,“我妆没哭花吧?”

  “没有。”

  韩越话才说完,薛意就凑过去吻了他,少女的气息带着一丝清幽的兰花香味,嘴唇柔软,动作笨拙。

  他向来克制,薛意于他而言是禁果,是埋在心底的不可言说,也是欲望延伸处的源头。

  薛意自己冲破了禁忌,终于让韩越不被人世规则所束缚。

  最终,选择跟从本心。

  韩越于是紧紧箍着她的身子,回应加深了这个吻。

  六

  薛意接受了一个杂志采访。

  这次来暄城,薛意孑然一身,没有带任何行李。

  她于是用韩越的电脑去写要回答的问题。

  韩越过来时,薛意还和以前那样,除了画画,一做到其他事就开始打瞌睡。

  电脑上的文档停在了一个问题下:你的一生中,有谁给了你莫大的鼓励和勇气?

  薛意是这么回答的:

  我七年前遇到过一个人,他是艺术届数年难遇的奇才,是我学生时代所有人口中的神话。我在他最辉煌的时候初遇他,又在他落入低谷时陪着他。

  我见证了他所有的传奇,却也见证了他的声与名一步步走向消亡。

  如今,没人再会记得那个油画界如星子般一闪即逝的韩越。

  除了我。

  韩越将薛意抱起进了卧室,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有一瞬间的恍惚。

  如果知道最后还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会舍得离开她吗?

  没有他的参与的七年里,他不敢想象,面前的姑娘是用怎样的毅力撑到现在的。

  薛意在十七岁那年,终于毫无悬念的取得各项比赛的证书。

  不过,这样却也引来了别人的嫉妒。

  薛意在一次艺考中,画被人偷偷泼了墨水,那次考试最终没有被计分。

  薛意哭着打电话同韩越说了这件事。

  好胜心强的小姑娘,既不允许自己的绘画生涯染上污点,更不允许自己的画作被人如此糟践。

  只有韩越知道,薛意是如何为了画好一幅画熬夜画到凌晨,又是如何废了一张又一张的画纸,固执的要将色彩与布局做到最好,固执的苛求完美。

  韩越找到薛意时,薛意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衬衫,抱着膝蹲在路边,眼睛红的像只兔子。

  她手中才点的烟还夹在手上。

  韩越上前将自己的外套脱给薛意,将她手中的烟夺过自己毫不可气的刁在嘴里。

  “你这是独裁!”薛意恶狠狠瞪他。

  韩越没像之前那样看到她抽烟沉声教育她,只是将她揽进怀里,安抚似的低笑一声。

  “小薛意,你也许还太小,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你选择了这条路,将来会经受种种陷害,冷眼,以及比这更艰难的考验,你可不能总是躲起来哭鼻子。”他说着伸手刮了薛意的鼻头。

  那时候的韩越并没有告诉薛意,他正在被人威胁。

  一个政界的官员为了给自己追求艺术的儿子铺路,想用重金让韩越代替他儿子画幅油画,那幅画最后冠上的,是他人的名姓。

  即便开的条件是如何的诱人,拒绝又将会有如何严重的后果,他并不会害怕。

  就算身败名裂,他也不会摒弃心底的准则。

  他安慰着他放在心上的小姑娘,忽然觉得,他陪着她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七

  韩越带薛意去登山,只为了看初升的太阳。

  薛意带了画板,一路上都是韩越在背着,时而还回头向慢了几步的薛意伸出手。

  直至终于登上山顶,冲破了山中浓浓雾霭,旭日初升之时,薛意也摊开画纸开始作画。

  七年的时间,薛意已经能够很好的把控全局,色彩在她手下层层递进,渲染于画纸上,恰似一幅瑰丽图景。她画至大半,忽然转头看着一旁的韩越,“我如今画的如何?”

  韩越笑,“无可挑剔。”

  薛意对这样的夸奖颇为满意,她将画纸揭下,在画板上铺陈了新的画纸,将画笔递给韩越,“要不……你也画一幅?”

  “我不画了,既然选择退出,我就再也不会去画出一幅完整的画来。”韩越只是摇头。

  薛意眼中的黯然一闪而逝。

  下山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依旧是他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山上湿滑,而薛意也有心事,所以并没有注意脚下,当她一个踉跄快要摔倒时,韩越急忙接住她,因为冲击力,韩越抱着她撞上了岩壁。

  薛意趁乱将他抵在岩壁上,问他,“韩越,当年你被冤枉,退出画界,离我而去。可两年以后,你的老师为你找到证据,帮你正名,你要是回来,凭你的资质,依旧可以成为顶尖的油画家。”

  “当年的韩越,已经被太多人遗忘了,我不希望你曾经努力的一切就这么生生葬送。你甘心吗?”

  不甘么?

  可能吧。但他不后悔,走这条路,荆棘丛生,陷阱遍布,他曾不顾前方艰难,义无反顾,哪怕鲜血淋漓也不知回头。从前热爱它,后来放弃它,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决定。

  “我从来没后悔过。”韩越是这么和薛意说的。

  薛意泪眼朦胧的抬头,“我之前的梦想并不是超过你,而是与你并肩。”

  韩越向来都是从容不迫的。

  哪怕年轻时不顾父母的意愿离家,选择油画,为了画出一幅自己满意的画,几天几夜将自己关在画室,瘦的脱了形。

  后来他成功了,自己也陷在了一个死胡同里,接受着外界的崇拜与艳羡,被人冠之为天才,他却恍然觉得,这几年里,他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身边没有能够留下任何人。

  该离开的全都离开,该留下的没一个人为他停留。

  那是他最彷徨的时候,他遇到了薛意,与曾经的他一样,追求着其他人都无法达到的高峰。

  十六岁的薛意灵动婉转,鲜活恣意,有着这个年龄的女孩独有的浪漫狡黠。

  薛意引领着他在这样隐秘的心思下越走越深。

  认识薛意,爱上薛意,对他来说不过都是宿命注定的相逢。

  韩越在薛意高考后,还是决定离开。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韩越的画作被人掉包,有人站出来直指他窃取别人的作品。

  毁去一个人很简单,就是蒙蔽他人的双眼,将对错黑白全部颠倒,所有人只坚信自己所看到的。

  韩越成为了众矢之的,曾经追捧他的人到头来都在极力打压他。

  薛意知道消息以后当天就逃了课,去找韩越。

  韩越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异样,他只是故作凶狠的将薛意强行塞进了车里,准备将她送回学校。

  薛意反倒比他更伤心,行至半路,薛意忽然死死拽着韩越的衣领,“我知道……你很伤心,你能不能不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韩越终于停了车,笑容释然,他安抚般的摸着韩越的长发,低声说,“成也欣然,败也从容,我其实并不难过。”

  人生于世,他经历过最辉煌的时候,已经够了。

  韩越自那以后从神坛跌落,再也不是他人口中的传奇。

  所有人都在议论韩越,只因韩越违背了一个画家的初衷。

  薛意平时脾气挺好,却因为这件事差点与人吵起来,周围没有人帮她,都说她在维护一个窃贼,说她在维护艺术界的耻辱。

  那时已经临近高考,薛意瞒着自己的父母提前结束了学业,离校备考。

  推着行李箱从学校出去时,她抬眼看了看湛蓝色的天空,恍然觉得,她所选的路,想要保持初心,太难了。

  再如何志比天高,到最后,也会被所谓的现实鞭打的支离破碎。

  她没发现,韩越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之下看着她。

  当她手中的行李箱被接走时,薛意才反应过来,她抬眼看着男人深沉的眉眼,问他,“你来做什么?”

  “我不来接你,你还有地方能去?”韩越的话让薛意无法反驳。

  “韩越,我以后如果无处可去,你会不会都像如今这般收留我?”薛意牵住了韩越的手,紧紧握着,不想再放开。

  韩越顿了些许,忽而释然,反握住薛意的,“以后不管多少年,也不管到时候你与我变成什么模样,你流离漂泊,无处可归时,我都不会不管你。”

  八

  薛意总是回想韩越不在的那段时间。

  韩越是在她高考完离开的,孑然一身,给薛意的理由不过一句话,“我现在满身污名,留在你身边只会成为你前进路上的拖累。”

  她真的让韩越离开了。

  韩越要避世,她却要入世,两条截然相反的路。

  那时候的薛意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也没有办法去拖住一个想要离开的人的脚步。

  后来,薛意出国上了和韩越一样的学校,认了同一个老师,画过异国街头的白鸽,也画过弹着吉他的流浪歌手,她走在韩越曾经走过的路上,也用新的手法画过韩越曾经画过的景色。

  岁月留下重重痕迹,她终于经历了韩越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体会过那些不为人知的艰难与险阻。

  这条路上,注定孤独。

  回国后的薛意在几年的沉淀后,终于设计了一场预谋已久的重逢。

  而她的爱人依旧如故。

  薛意准备在暄城办一次画展,她约了自己的助手在酒吧面谈。

  所有的一切都极为顺利,当大概流程全都谈妥后,薛意接到了韩越的电话。

  吧台上的酒杯已经快见底,韩越寻过去时,薛意正眯着眼与吧台前的调酒师说着什么。

  那调酒师看着挺年轻,长得也不差,一头染了黄的短发在灯光下极为夺目,和薛意有说有笑。

  韩越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揽住薛意的腰,对那调酒师抱以一笑,无声的宣誓了主权。

  薛意本举起杯子想接着喝,被韩越抢过酒杯放在吧台上,“乖,回去。”

  如此不动声色,面无表情,说的话却是照常低沉轻柔,薛意没有掉以轻心,只因为,凭着多年前的经验,这是韩越发怒的前兆。

  薛意和调酒师笑着告别,挽着韩越的胳膊离开。

  暄城的夜色向来深沉,韩越一路沉默,直至走到人烟稀少之地,韩越忽然开口,“你以前去酒吧,我是怎么罚你的?”

  以前薛意去酒吧的后果定然要被韩越提高在画室练画的难度,韩越有时候严词厉色起来,让薛意都感到害怕。

  薛意却说,“那个调酒师要我与他互相交换故事,他会请我喝一杯酒。我告诉了他,我从十六岁那年喜欢上了一个叫韩越的男人,哪怕经年的流离与分隔,我都一如既往的爱着他。”

  韩越没说话,夜色迷离的灯火使他的轮廓愈发锋利而带有侵占性,他浓如深潭的眼眸中倒映了薛意的身影。

  他俯身亲吻,百转千回的温柔恍惚了薛意的心神。

  “薛意,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来,我也许真的会孤独终老。”

  韩越的人生一共有两次被赋予了色彩,一次是他成名之时,还有一次……就是薛意陪在他身边的那两年。

  薛意的这次画展,展出了不少以前从来没在大众视野出现的画。

  薛意的抽象画画的极好,因而画展中有好几幅画都在画一个男人,不同的画法,却总透露出相同的旖旎情怀。

  这个男人没有五官,始终是一个隐约轮廓,笔触温柔的将这样一个轮廓融入了山川河海中。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画的是同一个人,记者采访薛意时,提及了这几幅画,薛意只道,“我画的是我的爱人,他曾教会我如何将万千风景入画,而我用半生年华将笔下风景绘成了他的模样。”

  薛意说这句话时,韩越正站在不远处,西装笔挺,风华无双。

  薛意没有透露韩越的姓名,在拜访结束后便带上口罩离开。

  深秋时节,街边的枫叶已经零散落下,一地红色铺满了整条道路,让薛意想起了许多年前她画给韩越看的第一幅画,她不满韩越指出他的错误,甚至还同他置了气。

  如今想来,恍若昨日。

  韩越替她围上围巾,指腹温柔的触过她的眉眼,忽然道,“我不会再复出了。”

  “嗯?”

  韩越指尖下移牢牢牵住了薛意的手,“但我会看着你荣耀登顶,陪着你共历余生。你的全部喜怒哀乐,往后都由我来给你,所以你融入画中的每一丝情感,都能从中看到我的影子。”

  韩越很久之前就想好了,如果有一天,梦想与现实之间注定要做出一个抉择的话,他会选择退出,即便曾经热爱过,曾经奋斗过。

  所以,当他真的做抉择时,没有丝毫的犹豫。

  而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啊,定然会成为最优秀的那个,薛意为他圆了过去所有的梦,而他就赔薛意漫长的一生。

  如此,甚好。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读者发表的读后感】

查看爱宠的全部评论>>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