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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春尽红颜老

2018-11-16 16:19:31 作者:李晓晨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初看《台北人》,满眼都是悲伤;再看《台北人》,满心都是感叹;又看《台北人》,我自己也成了《台北人》中的女子,或风流或悲伤,孑然独立于世。

  一、天若有情天亦老

一朝春尽红颜老

  我是三月的微风,我是冰雪化成的精灵,我是一株晚开的玉梨花,我便是尹雪艳,不老的尹雪艳。

  在上海百乐门中,我是社交界名女。上海棉纱财阀王家的少老板王贵生,愿意用他家的金条,搭成一道天梯,爬上天空去把那弯月牙儿掐下来,插在我的云鬓上。可是,他犯上官商勾结的重罪。在他下狱枪毙的那一天,我在百乐门停了一宵,算是对王贵生致了哀。

  最后,我成为上海金融界洪处长夫人。洪处长为我抛弃前妻和三个儿女,答应我的十个条件。洪处长到台北后连个闲职也没捞上,我最终离开了他。

  在台北,我建了新公馆,坐落在仁爱路四段的高级住宅区——宽敞新潮,复古典雅;湘绣靠枕,古玩花瓶。我用自己的钱财,打造出流落台湾的大陆曾经的梦,成为他们缅怀过去的故居

  我是不老的,因为我是无情的代表,我是天的代号。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因为无情而不老。不要说我残忍冷血,我只是漠视了世间一切,不管世间名利、钱财、荣耀、世间人伦道德,世间的悲欢离合、嗔痴怨怒。我冷漠看着这一群得意的、失意的、老年的、壮年的,曾经叱诧风云的,曾经风华绝代的客人们狂热的在麻将桌上互相厮杀,互相宰割。我徐徐喷着烟圈,烟圈一舒一卷,一现一散,又是一个新的纪元。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

  然而,我不是接舆,而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尹雪艳。一身蝉翼纱的素白旗袍浅浅地笑着,发上那朵血红的郁金香,是世间痴男怨女哀怨集合

  《红楼梦》第一回中,有作者曹雪芹隐形的开场白,即跛足道人口中念着的《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一切痛苦都将会过去,一切美好都终成回忆人生是虚无,一场梦,一个记忆。“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人皆不免一死,我居高临下,俯视芸芸众生,看他们厮杀、宰割,或是欢喜、哀怨,然后不偏不袒、铁面无私,将他们一个一个纳入我冰冷的怀抱

  二、东山一把青

  他身着军装,深黑油亮的发角,剑眉星目,英气勃勃。我与他相遇,一见钟情,从此他成了我的神,是我唯一的天。我愿许身于他,为他净手做羹,为他洗衣做饭。

  我多希望他能一直陪伴我,但他是空军,还是战乱年代中的空军。我们分多聚少,一年中也见不上几面。他在天上飞的时候,我的心也粘着他在天上。

  这日子是多么难熬,幸好有师娘和其他村里人的陪伴。这种煎熬的日子却在三年后结束——我深爱的人,在民国37年的冬天,在徐州出了事,飞机和人都跌得粉碎!我带上他的制服,往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嚎哭。我愿意随他而去,却被师娘和村里人救回。后来,我不吃不喝,但终究没有殉葬。

  从此,我永远困在对过去的回忆里。住在台湾巷子里的人,都说我爱吃“童子鸡”,专喜欢空军里的小伙子。可是谁能懂我的心,我爱的永远是心中的那个天神,我逝世的空军丈夫郭轸。为了他,我宁愿终身不嫁。一直以来,我只是在寻找他的影子。我在台北喜欢的小顾,只是他的替身,是郭轸的代替品。我知道这样对小顾不公平,但是我仍然放不下。我想,唯有生命死亡,我才能忘记这段痴情

  “东山哪,——把青。

  西山哪,——把青。

  郎有心来姊有心,

  郎呀,咱俩儿好成亲哪——

  嗳呀嗳嗳呀,

  郎呀,咱俩儿好成亲——)”

  《东山一把青》唱毕,下面喝彩声,足有半刻时辰。然而,即使全世界都为我喝彩,没有你的掌声,我的生命又有何意义?多少情歌给我唱,仍是勉强,台前如何发亮,难及给最爱在耳边低声温柔地唱。但是,我今生再也没有机会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幽幽情深一生独守。

  三、老大嫁做商人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我曾经是旧上海百乐门中,当红舞女玉观音——金兆丽。当年我和好姐妹——米高梅五虎将中的吴喜奎,联手耍大头,还比谁耍得狠、耍得漂亮。伤风败德的事,为我玉观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我不知有意无意间害了多少人。

  然而,流亡到台湾时,我耗费了自己大量财产。最终我不得不干回老本行,到台湾的“夜巴黎”当了一位舞女领班,人称“金大班”。当年在百乐门时,“丁香美人”任黛黛下嫁棉纱大王潘金荣的时候,我还刻薄过她,抢着捧棺材板。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在逃亡台湾后,我又在风月场中打了20年的滚,才找到个户头。“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这时的我早已40多岁,失去了年轻资本。我不得不嫁,抓住富豪陈发荣后,不舍得放手了。

  在年轻时,我也曾有过爱情。那是诚挚初恋,为了他,我愿意放弃一切,我想替他生一个儿子,即使去乞讨我也心甘情愿

  但我的爱人月如是官家大少,不可能和我这样一个舞女结合。自从月如的大官老子,派了几个卫士,把月如从我们徐家汇那间小窝巢里绑走了以后,我知道,今生今世,我们无缘相见。

  一切苦难都会过去,一切美好都会成为回忆。在爱情和财富选择上,40多岁的我选择了富豪陈发荣,而不是一片痴心的海军大副秦雄。

  40岁的女人不能等,40岁的女人没有功夫谈恋爱,40岁的女人——连真正的男人都可以不要。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只有物质财富,只有钱财才能让我有安全感

  我的好姐妹吴喜奎,不声不响,嫁了个生意人。与我同时期的舞女们,一个个鬼赶似的都嫁了人,成了正果。唯独我玉观音孤鬼一个,在孽海中飘荡徘徊,蹉跎了20年。

  最后,我使出浑身解数,攀附上一个富豪,只为他的钱财,让我后半生有依有靠,物质条件丰裕。

  然而,我心中的爱人啊,我永远的痴梦啊,我何时才能真正拥有幸福

  曲终人散

  我是天真粉簇的丽儿,不知人间黑暗;我是缅怀将军当年英姿的华夫人芸香,以他人的奉承取得安慰;我是同性恋的陪酒女云芳老六……

  《台北人》众多女子的人生,似是在眼前,又像一个混沌未醒的梦。我与她们同悲伤、共呼吸,她们阶级不同身份不同,人生也迥异。但共同的是,她们都是回不去的大陆人,她们都是无根却茂密葱绿的浮萍,不知何去何从?何处是皈依?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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