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爷

　　秃爷是个屠夫。从年轻时就学会了杀猪宰羊杀牛等宰杀牲畜的技巧，在他年轻时的那个年代也算一门手艺吧。特别是农村谁家准备杀猪宰羊了得找专门会宰割的人，秃爷在我村是唯一一个会这门手艺的人。

　　秃爷兄弟二人，不同的是其弟娃爷在镇上当行户，也就是现在说的中介，从买卖双方得差价落钱，不像秃爷双手沾满血腥味。

　　秃爷长的高高的个子，稍瘦，经常微驼个腰，应该有一米八的个子。走路的时候喜欢双手背在后面，许是农村的风吹日晒抑或是秃爷生就是一副紫棠色的脸，秃爷的脸色较重。头上经常缠着白手巾，像极了《回延安》那篇文章说的白羊肚手巾的陕西人。不过，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村子里头上缠白手巾的不止秃爷一人。秃爷缠白手巾还是因为他的头顶秃，要不怎么会叫秃爷？只是秃爷的白毛巾总是油腻腻的。

　　秃爷为人直爽，实诚，谁家要是用得着他只要吱一声，秃爷很快就到，没有请不动的时候，从来不摆架子。因此，秃爷的人缘很好。

　　农村的节日除了中秋节就属过年了，中秋节杀猪的人家少，秃爷最忙的时候就是过年了。

　　阴历的年，更有年的味道。到了腊月初几村子里便有零星的鞭炮声不断，此起彼伏。小孩子们在街上扔个“啄木鸟”会啪的响一声，然后跑开了。寒冬腊月的天总是灰蒙蒙的，越来越像过年了。这个时候秃爷最忙了；村子里这家请那家叫，时不时或远或近传来猪的嚎叫声。

　　秃爷杀猪时，先困住猪的四脚，然后举起他的专用杀猪刀朝着猪的喉咙处猛的 砍下去，顿时血喷涌而出，而一边早准备好盆接猪血，那嗷嗷的惨叫声变得越来越弱了，不一会就不动弹了。然后秃爷把猪放在早已烧开的水的大锅里，拿起专用的剃毛刀开始剃毛了。剃好后开始分割猪的脏器和头。秃爷做活麻利，十几岁就学会了这手艺，所以猪到他手里很快就完成。杀其它牲畜也是这样，只是杀猪的时候最多，也最快。

　　每次帮人宰杀完，秃爷从来不收钱。街坊邻居或送秃爷一些肉或弄两个小菜一瓶酒，招待秃爷以表示谢意，秃爷也不推辞欣然接受。落得个酒足饭饱时常有肉吃。

　　秃废渐渐老了，微驼的腰更驼了，力气也不如从前了。他的手艺传给了他最小的儿子全儿，全儿和秃爷当年一样，十几岁就入了行。但全儿毕竟年轻，他的思路比秃爷新潮些，除了帮人家宰杀牲畜外，自己还收猪卖猪肉，这倒挣了钱。秃爷常夸全儿聪明，比他的几个哥哥强，几个儿子就全儿愿意学秃爷的这门手艺，秃爷也最喜欢全儿，因为全儿没让他的手艺失传，反而比他挣钱。

　　秃爷和儿子全儿联合起来在镇上卖猪肉。每天的生意兴隆，有时，赚钱多了秃爷会多买一瓶酒和卤肉回家，自己自斟自酌，酒后的秃爷会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戏，背着手在街上溜达，只是紫棠色的脸显得微红了，头上的白手巾看着也不那么油腻了。

　　秃爷出事的那一天是秋天的一个下午。晴朗的天气无风，太阳有点焦躁但不太热，秃爷牵着家里的那头老骡子刚从地里回来，怕骡子饿着，饮了水，吃了草，准备牵回牲口屋拴着，谁知这骡子一改往日的温顺，猛的一调头“惊了。”（惊了就是农村说的牲口撒野）只见秃爷双手紧紧握住拴骡子的绳一起跟着跑了起来。骡子从街道上飞奔而过，秃爷自然跑不过骡子，但他双手紧紧拽住绳子不放，骡子拖拉着他一直飞奔有五里开外，骡子从惊呆的路人们身边跑过，路人看到骡子后面竟还拖着个老人。秃爷的身体被骡子拖在地上，白手巾也掉了，几乎是一路血肉模糊，遇见有几个胆大的也没把骡子拦着，后秋的天气秃爷的单衣也磨破了，头上，身上，血一直流着，而秃爷始终没有松手。等家人开着拖拉机撵上骡子的时候，秃爷像一个血人躺在地上，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他的手里还放着栓骡子的绳。

　　秃爷抬回家的时候已经断了气。医生说没有抢救的机会了。凡是看到他的人无不描述秃爷的惨死状的样子，那一俱血肉模糊之躯单单听起来就害怕，更别说亲眼看到了。

　　秃爷是怕骡子惊丢少了一千多块钱吗？到死都不肯松开拴骡子的绳！其中对骡子的追赶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秃爷的死镇上的人议论纷纷，还有的说秃爷一生杀生无数这也是冥冥之中的报应吧。

　　秃爷不在了，有时候回家走在街上还会觉得秃爷背着双手，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戏，只是看不到那张紫棠色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