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癫疯女人

　　我的隔壁住着一个独居女人，五十多岁，瘦且高，稍微有些驼背，只要出门就喜欢带着墨镜，头发梳的光鲜亮丽，穿着也很是时髦。她养了一只狗，跟她一样很瘦，是只吉娃娃。    我与她从未打过交道，包括我们在楼道里碰面也从未说过一句话。东北人是比较热情的，尤其是邻里间，尤其是中年阿姨们，认识不认识的只要在楼道里遇到总是会高声问候你“吃了没？”“下班啦！”之类的，鲜少有她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中年妇女：冰冷着一张脸，带着墨镜，看不清她的眼神，无法进行目光交流，牵着她的宠物狗，下楼也不会低头看楼梯，高傲，孤独，冷。    这天，我一人独自在家，听到“咚咚”两声敲门声。我从猫眼里看到是隔壁女人。她的墨镜摘了下来拿在手里，我第一次看清了她的长相。    我隔着门问：“谁啊？”    “是我，隔壁邻居。”她的声音不大，说话声音稍微有点颤抖，不知道是害怕什么。    我将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她没有戴墨镜的脸，灰白的脸色，眼神空洞，探了探头，便从不大的门空里挤了进来。    我本能是拒绝陌生人进门的，尤其是这位打过招呼的冷漠女人。但是她却不容我拒绝，她用手拉着门边，试图把门开大一些，就这么一瞬间，我放弃了想法，她趁势推开门进来了。进来的同时，她张手就往我手里塞了一百块钱。    我错愕：“阿姨，你这是干什么？”    “我把钥匙落家里了，我想从你家窗户里爬过去，给你100块钱你看行不行？”这位妇女没有了之前楼道里遇到时的高冷，头微微前伸，背稍微有点弓起来，整个人的气势就低下去了，有点害怕的不知所措，怕我不同意又把钱往我手里塞：“求你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进不去门。”    我脑子一片茫然，只得挠挠头：“阿姨，我不要你的钱，你想爬过去，我是没问题的，但是这太危险了吧？”    说着，我把她领到了跟她房间一墙之隔的房间。天已经接近傍晚了，透过马上下山的太阳光，房间的窗户上被照了一丝光亮，却依旧是天黑前的灰暗。我打开窗户，借着灰白的光，我看到年久失修的老楼窗户边都已经断裂，只有巴掌宽的窗户台显然是不能站脚的，更关键的是，我这边的窗户距离她家的阳台窗户还有大概一米远，根本不是一抬腿就可以伸过去的距离，另外，我住的楼层可是五楼啊！    看着情形，我突然反应过来，我万万不能让她爬窗户过去啊，这万一摔下去，有多少嘴也说不清啊。    “阿姨，你看着窗户，好像够不着吧？”我回头冲她说。    此刻的她也趴在窗户边上大量：“是有点远哈，你说我能不能迈过去？”说话间，我恍惚看到她似乎有点摇头晃脑的说话，又似乎没有。    “肯定过不去，而且这窗户边上的水泥都烂了，太危险了阿姨。”    我大概是被她从进门搞得塞钱一出给搞迷糊了，居然完全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开锁公司这么一个行当，我们俩研究了半天窗户台，忽然间，我才想起：“阿姨，给开锁公司打电话啊，专门给忘带钥匙丢钥匙的人开锁进门的！”    我一拍脑门：“我怎么才想起来！”    “是吗？那太好了，正好，真好。谢谢你。”她脸上有些许皱纹，此刻听我说出了解决办法后舒展开了，也是一个长相上佳的妇人呢。    “不客气不客气。对了阿姨，你可以等家人来了开门啊，开锁公司还得花钱。” 我很好奇她为何不等家里人来。    “我没有家人，我未结婚。”    我再次错愕，不知如何接话。    她看我表情，并没尴尬，也许是已经习惯面对这样的质疑：“我患有羊癫疯，一生未婚，没有子女。”    “哦哦，抱歉啊阿姨，我不知道你这些情况，失言了。”我赶紧解释，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什么的。我已经习惯了。从年轻时候到现在59岁马上退休，我一直一个人独居，我患有这样的疾病，需要长期服药，不能耽误其他人。”她说着，眼里似乎灰暗下来，没有一丝光，忽的又闪烁起来，湿润起来，是一层水雾一样的泪浮在眼帘。    “年轻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毛病，我跟我的爱人在一起，很相爱，计划着我们婚后的日子。那段时光，足以陪伴我这些年。但是后来，我有了病，又发了病，那段时间迟迟未见稳定，我便提出分手，搬离了原来住的地方，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城市。现在想来，他也有60了，不知生活的如何。”她并不是再问我，只是喃喃自语自顾自的说着。我也不敢接茬，只是静静的倾听。    空气在那一刻出气的安静，她说完这句后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笑了笑，坐直身体，恢复了以往的高傲姿态，一直等到修锁的匠人到来。    “谢谢你小姑娘。”修锁的工匠来了之后，她起身告别，只是稍微颔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不客气的阿姨，邻居嘛，互相帮助。”    “那也是要谢谢你。再见”    她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去，跟着修锁工匠出了门。    自那以后，我们依旧是像之前不认识一样，从未说过话，也从来没见她再对我笑过，倒是她的小狗，每次都亲昵的跑过来蹭一蹭我的裤脚，无奈，我怕狗，总是怂了吧唧的跳脚蹦开，大概就这样失去了跟彼此进一步交流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