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炼狱

　　在凌晨四点各种医疗机械的滴答声中，卷缩在椅子上的我醒了，颈椎好像要断了一样，手脚也像已经结了冰，周身疼痛不已。撑开疲疲惫的眼皮看看躺在病床上的老父亲，他苍老的脸上依然残留着昨夜痛苦的表情，那微张的嘴、沉重的呼吸都在诉说着像雨天一样绵绵不绝的无奈。窗外的路灯在漆黑的夜雨水中变得昏沉无力，仿佛荒野里的鬼火，带来阵阵寒意与恐惧。下雨的冬天总是无比冰冷，仿佛只要你一伸出手，那雨滴便能像刀子一样把它刺破，让你顿时生痛难忍。天堂是怎样的？我不知道。但地狱，就在人间，医院便是一座人间炼狱。那鬼哭狼嚎凛冽刺骨的北风，四处蔓延浑浊污秽的空气，那忽高忽低痛苦压抑的呻吟，无不带着死神般若隐若现的冷笑。在医院这座人间炼狱里，我很茫然，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只有默默地忍受命运赏赐的无情的折磨。人常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而人类的生死，大多发生在医院这座炼狱里。在命运的主宰下，人不过是渺小的存在，再强大的人类，也缺乏与之抗衡的力量。两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来了，她们熟练地拉扯着链接在父亲身上的各种管子，粗暴地翻动着父亲已失控的身体，我恍然地站起来。我愚蠢的样子顿时引来了她们的不满:“家属在哪里站着干嘛？来帮忙翻身啊！”其中一个矮胖的护士大声呵斥着呆若木鸡的我，我赶紧前去，但她仍不解气，继续说了我一顿。我没有吱声，也没有生气，的确，在炼狱里，我的智商已经归零，甚至是负数！而且，在这里，医生和护士是绝对权威所在，不管她们有没有恶意，我都不敢、也不能顶撞，我只希望我乖乖的听话，能让我们早日远离她们。护士走了，病房里的机器仍孜孜不倦地响着，嘀……嘀……嘀……像一颗仍然卖力跳动的心脏。楼道里，传来一阵“嘿嘿呵呵”乱喊乱叫的声音，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随着，有个女人喘着气带着哭腔控诉:“死老头，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跑去，是想要害死我吗？”隔壁病床上的老人突然又开始一阵疯狂的咳嗽，他陪护的儿子不耐烦地说:“怎么又来了！……医院像一只巨大的容器，里面充斥着各种无眠的活体和嘈杂的声音，我置身其中，不由自主的烦躁自四面八方扑来，我咬紧牙关静默着，等待黎明的曙光。夜的漫长在医院里得到充分的体现，也不知道等到身上多少细胞在寒冷中的死去，天终于光亮起来。我走出医院，想要给父亲和自己寻些食物，外面寒风的杀伤力比病房里又升级了不知道多少倍，我紧紧地抓住脖子上的衣领，弓着腰，尽力减少身体的颤抖。小吃店的食物难以下咽，但饥饿和寒冷告诉我不能太娇贵，只有顽强生命力的人才有资格在残酷的环境中存活下来。我拎着食物往回走，看到医院门口的车辆早已排成一条动弹不得的长龙，忽然一辆急救车呼啸而至，在长龙上撕开一个口子直插入进医院的大楼下，又一个病人被关进医院这座炼狱里。喂父亲吃完早餐，我去找主治医生，医务室里却黑压压的塞满了人，我耐心等待着人群的散去，小心翼翼地问:“医生，我父亲的病怎样了？”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不是说过是脑梗嘛！”“可是，我们已经来了好几天了……”我嗫嚅着，像回答不出老师问题的小学生。“来几天了啊？”医生果断地打断了我。“五……五六天了……”“那有什么用啊，你这个没有十四五天有什么用啊，脑梗啊，你懂吗？”我摇头，医生叹了口气，“我现在要去查房了，等下跟再你说吧，你回去等着吧”。听了医生的话，我只好恭恭敬敬地退出门外。    医生的话就像判决书，这意味着我们还要在炼狱里煎熬很久。    窗外还亮着的天空又渐渐暗了下来，天又要开始下雨了，呆坐在医院里的我顿时觉得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