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

　　母爱柔似水，滋润心田永远是流淌不息，记忆犹新的……我的老娘是过去没裹成小脚的童养媳，大脚丫穿三十九码鞋，走起路来略带点风，所以兄弟姐妹六个都赞她:“老娘好样的，新女性！"别看她脚板大，身体却受弱又单薄。有一张慈眉善目的笑脸，说话总是和声细语的，象温柔的春风刮过。留着一头长发，虽有些焕白，但梳理得很整齐，并且在脑后还打个髻，显得精神利落。美中不足的是眼神有点近视，可她还不服软，一生不高兴戴眼镜，二不乐意拄拐杖。用她的话讲：戴眼镜碍事，拄拐杖不知路况。走路还得靠自己把握掌控，才能走得稳、走得快。老娘一生是伟大的，养育了我兄弟姐妹六个。在生养我大哥大姐二姐那时，正赶上＂四清＂，什么"大生产队"呀＂大集体＂、"公社"的。总之，是闹饥荒的年代，家里缺吃少穿。老爸在＂公社＂当文书，整天忙于工作，顾不上家里。哥姐全靠老娘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长大，吃了许多苦。童养媳从小就是吃苦劳累的命，上侍奉公婆下侍候兄弟姐妹和自己的孩子。在我记事时，听老娘讲过一个细节，说在那饥荒年里，我姐哥差点饿死，要不是她从＂大生队＂地里捡烂菜叶、挖菜根吃的话。那岁月，那年头，要想吃顿饱饭，只能梦想。梦想等到逢年过节＂搞运动＂一一一忆苦思甜，吃"大锅饭"，按人头分"口粮"，才能吃上一顿饱饭。那天上午，大生队队长喇叭一喊"吃大锅饭喽！"，全体社员全家出洞，大人小孩每人手里拿着一双筷子，端着个大碗，纷纷向生产队的大道场聚拢过来，象开大会一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等人在集体道场上围成个大圆圈，七嘴八舌地坐下后。队长开始指派几个年轻力壮的社员，在集体道场中间架几口大锅，用稻草掺和泥巴漕一围；年长的妇女领着孩子把柴火一支，点着火就烧；勤快的老爷们担来几桶又清又甜的井水，同时向锅里兑满；管理柴米油盐的生产组长和会计，各淘半盆碎米朝里一倒，再搅匀几盆粗面粉往里一汆，米面糊子就熬起来了。过一会等烧开了，小媳妇们麻利的，再朝大锅里扔几把事前洗好的红芋叶子，咕噜咕噜再熬上十分钟，大锅饭就算烧好了。红芋叶和米面糊的香味，随着热气在升腾，随着风在扩散，兴奋的声响也不绝于耳，大人小孩都坐不住了，主动排起长队向大锅挪动。掌大勺的队长，站在能照出人影的大锅前，开始按人头给大伙均匀地分米面糊。这算是集体改善，能吃顿饱饭。一年到头能吃上这么一二次，搁现在说法，那就叫奢吃了。每当这个时候，分到"大锅饭"的，一手端着碗挟着筷子，一手顺手从草垛上扯把稻草，就地一坐又用鼻子闻几下，再用嘴巴吹几口，便连吃带喝起来。老娘则会带着姐哥们对道场草垛后边，没风的地方就地蹲下，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地喝，根本不用筷子。喝完了，还不忘用舌头舔舔碗沿，那津津有味样象过年。捧着空碗回过头来盯着老娘手中的碗，开心的笑说:"真甜！真好喝！"瞅着这情景，老娘只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沒舍得吃的"大锅饭"，挨个地分哥姐们……听到这，我的眼泪也禁不住掉下来。残酷的现实，改变不了的命运。老娘还讲，过去＂大集体＂就得把每年每季的收成大部分上交公粮，剩余的存放在集体粮仓里，视为储备公粮，不准动。谁动谁犯法，挨批斗不讲，还给扣＂高帽＂。所以，那时候人的思想境界高，宁愿饿死穷死，也不做违法事，去丢人，戴"高帽"子！大有怜者不受"劫"来之食的骨气，让后人敬仰生存在那年头的尊辈们！也就在那艰苦的岁月里，虽大哥大姐们没上过学读过书，但都幸运地活了下来。老娘也为了这个家，姊妹们多，操劳过度，打那时起头发变白了，腰也痀瘘了，双手也成了皮包骨，大脚丫走路也蹒跚起来。等大哥大姐们相继成家立业了，日子少微好过了点，老娘却老了，但整天仍旧忙个停，操牲口做针线活，今天给大姐家送只鸡，明天给二姐家捎只鸭，后天把孙子孙女的过冬和棉袄棉裤给缝制好。土改前后，我二哥、小姐和我又相继出生，为老娘带来了欢笑，暂且忘记操劳和辛苦。好在田实行承包责任制，不愁吃，也有得穿了。我们小姊妹三个命好些都可以上学了，学文化知识。但上学交学费订书，买用具和书包，又从吃到穿样样都得老娘操心打理。老娘变得更加忙碌起来，起早贪黑地忙。每年无冬是夏，老娘总是早早起来做早饭，供二哥小姐上学。然后再喂猪喂鸡，做家务。过一会又给我找衣服叫我起床。等把我们都侍候走了，她洗洗涮涮又得干田里活。中午空点，又要忙后面菜园子。夜里等我们都洗好睡觉了，她一个人又把二哥快断了袢子的书包摸过来，在煤油灯下给缝缝。发现小姐的鞋尖露脚丫，就顺手拿过来给补补。看见我蹬腿把被子蹬开，慌忙帮我盖上怕着凉。然后转到厨房烧一锅热水，耐心等着当"官"的老爸夜归。老娘虽说是童养媳，识字不多，但经历的多，说话也很有分量。老言传身教地告诫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管，靠别人是自己不自信、不自力。所以，自己要有责任心，自信心，上劲心，长大了才有出息。这段话始终在激励着我们，怎么去做人，怎么去做好自己的事。后来，在老娘的辛苦付出中，我们都长大成家，有了各自的生活和工作。只要逢年过节，我们兄弟姐妹们才会四面八方聚拢一起回家，看望白发苍苍的老娘。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娘团团围住，敲背的敲背，梳头的梳头，剪指甲的剪指甲。每每这个时候，老娘眼里会笑出泪花来。她一边用袖口抹，一边还乐呵呵地骂上一句："总算没有白养你们几个！"……老人家虽然走了多年，今天回想起来，仿佛满头白发慈眉善目的老娘就在我眼前:那慈祥的笑容，那蹒跚的脚步，那鞭策的心语……